意外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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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气氛凝固了, 顾景晗的手卡在第四颗衣扣上，她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韩裴芸说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把衣袖挽起来就行了啊！”韩裴芸万分庆幸关了摄像头，她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很急躁, 恨不得能代替呆若木鸡的顾景晗给她系上扣子, 可这双眼睛又忍不住盯着手机屏幕看。
    顾景晗哦了声, 往黑洞洞的视频窗口看了眼，连忙把扣子系回去, 紧接着挽高了衣袖, 摊开双手问韩裴芸：“这样可以吗？”
    “我说, 你这人怎么这么随便啊？”韩裴芸难过了一天，见顾景晗很听话的样子, 存心从她身上找乐子。
    “我又怎么了？”顾景晗蹲在浴缸边, 从一排洗浴用品里找合适的产品给安歌用。
    韩裴芸调侃道：“让你脱衣服, 还打算脱光了？”
    顾景晗以为小孩子洗澡的步骤和大人一样，拿着洗面奶往手心挤了些, 理所当然地说着：“你又没告诉我只脱外衣就可以？我听你的话还不对了？”
    韩安歌在浴缸里翻来覆去地扑腾, 她喜欢顾阿姨家的浴缸, 能让她玩得很尽兴。
    “你啊……”韩裴芸看她把那瓶价格昂贵、贵妇级别的洗面奶拿给才四岁的安歌用, 不找余力地嘲笑她, “分明就是傻。”
    “顾阿姨, 泡泡进眼睛里了, 好痛啊。”安歌紧紧闭着眼睛, 顾景晗慌乱地找毛巾给她擦。
    韩裴芸看着她手忙脚乱的阵仗, 平静地出声：“用水洗洗不就好了？”
    若非之前查过顾景晗的资料, 不然死都不相信就她那点动手能力，能在顾氏集团总裁的位置上稳稳坐了九年。
    好不容易在韩裴芸的指导下给安歌洗好了头发，再给她抹沐浴露，小家伙站在水里让顾阿姨给她抹遍全身，滑腻的浴液附着在她的皮肤上，顾景晗碰到她就像在摸一条滑手的鲶鱼。
    韩安歌特别怕被人碰到腰窝，那是她的痒穴，当顾景晗细长的五指滑到这个部位，她尖叫了一声，旋即哈哈大笑着倒在水里往后退。
    结果安歌一倒，顾景晗的手借不着力，她整个上半身紧跟着栽进了浴缸里。
    口鼻猛地进了不少水，顾景晗费劲地撑起身子，趴在浴缸边上剧烈咳嗽。
    “顾阿姨，你湿透啦，妈妈说这样会感冒的。”韩安歌没意识到顾阿姨变成这样全是自己的缘故。
    韩裴芸见她咳了足有一分钟，再这么咳下去肺都要咳出来了，关切地问：“顾景晗，你没事吧？”
    顾景晗咳够了终于舒服了些，摘了眼镜，一边解衣扣，一边跟韩裴芸说话：“这衬衫太紧确实施展不开，反正已经湿透了，我准备和安歌一起洗，你还看吗？”
    信号倒是很好，韩裴芸立刻回答：“不看。”
    顾景晗咳得头脑发晕，以为韩裴芸说完就挂了视频，只几下就把黏在身上的衬衫脱了扔在地上，她正要脱裤子，转身眼前模模糊糊的，似乎看见手机屏幕仍停在视频界面。
    “说了不看，还看？”反正之前都被韩裴芸看光了，现在好歹还穿着内衣，顾景晗这么想着，无所畏惧起来。
    韩裴芸回答得有些仓促：“谁看你了？我看窗外的风景呢。”
    她还来不及挂断视频，没料到顾景晗手起衣服就落了，这速度和刚才那磨蹭劲没得比。
    顾景晗把自己这边的摄像头也关了，转换成了语音通话模式，语气里带着几分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得意：“不给你看。”
    “谁稀罕看你啊？”韩裴芸说得相当不屑。
    顾景晗不服气地哼了声：“想看我的人多了去了，你还排不上号呢。”
    韩裴芸冷冷地笑：“你非要我看都不看。”
    “我还非要你看？”顾景晗觉得这个就有点可笑了，“做梦呢你。”
    泡在温热的水里，疲惫的身体终于彻底放松下来，顾景晗仰着脑袋，舒坦地吁了口气。
    韩安歌趴在她身边，看着她的神态，有样学样地跟着吁了口气。
    “妈妈，你还在吗？”安歌大声地对着浴室的空气说话。
    “我在。”韩裴芸应了声。
    韩安歌爬到离手机更近的位置，兴致勃勃地讲述一件自己刚刚发现的事情：“顾阿姨的屁股上也有颗痣哎，安歌那里也有，一模一样的。”
    顾景晗才放松的神经瞬间紧绷，她倏地起身把安歌抱在怀里，轻轻捂住了她的小嘴。
    “噗……”韩裴芸知道顾景晗在听，她也知道笑出来不妥，所以拼命地忍，到最后还是吃不消了，爆发出一阵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这画面感，无敌了。
    “我先挂了。”顾景晗说完，通话真的断了。
    韩裴芸躺在酒店的大床上，拍着被子继续爆笑：“哈哈哈哈哈哈……”
    她都能想出顾景晗在手机那头好气又拿安歌没招的样子了，真以为养个孩子那么容易吗？不仅得照顾好她，还要有一套应对童言无忌的本事。
    像顾芷栎那样懂事的孩子，怕是全世界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几个。
    韩裴芸的笑声戛然而止，嘴角的笑意跟着消失不见。
    为了那孩子，心口被扎出千百道血痕都在所不惜，今天被爸妈赶出来了不要紧，明天接着再去，明天不成还有后天。
    是孩子，给了她作为母亲顶天立地的勇气。
    洗完了澡，顾景晗让李阿姨给安歌吹头发，和小家伙交代自己必须要去忙了，她倒是很乖，之后再也没有跑来打断她的工作。
    半夜顾景晗处理完所有事务，上床睡觉前走进安歌的客房看了她一眼，小家伙的睡相挺好，被子整齐地盖在身上，可能正在进行一场美梦，长而翘的睫毛颤动着，嘴角高高上扬。
    顾景晗见她睡得正香，转身准备退出去。
    “妈妈。”韩安歌做着梦，奶声奶气地叫了声。
    顾景晗回过来又看了看她，刚刚听见安歌那一声妈妈，心里滋生出一种很微妙的感受。以前和韩裴芸说好的话是真的，她绝对不会和她抢安歌，但是人都会有贪婪的念头，她希望栎栎能健康长大，也希望有朝一日安歌能叫自己一声妈妈。
    其实韩裴芸的父母和栎栎骨髓能匹配上的概率，可能就比在骨髓库等到合适的骨髓概率高一丁点，若真的走投无路，应该还有一种方法。
    只是要和韩裴芸郑重商量之后再决定，这个方法不论对于她，还是对自己而言，需要承担的代价都太大了。
    但若是最后真用了这个方法，她愿意对韩裴芸今后的人生负责。
    顾景晗平常睡觉晚，上班又不用掐时间，公司里没有早会的日子会晚点起床。
    二十八岁以后，身体新陈代谢减慢，愈发觉得早起是件万分困难的事。然而韩裴芸走之前对她千叮咛万嘱咐，接送安歌一定要亲力亲为，顾景晗设了六点半的闹钟，截止到闹钟响起只睡了四小时，上了年纪的她一睁眼，仿佛看见整个天花板上飘了一堆小星星。
    幸好催孩子起床、穿衣服、做早饭这些事都有保姆阿姨，不然顾景晗真的觉得自己要崩溃了。
    七点，才洗漱完毕连妆都没化，安歌已经坐在楼下的餐厅吃早饭，顾景晗匆匆画了个淡妆，安歌已经吃完了，站在门口等她送自己去上学。
    最后顾景晗没来得及吃早饭，要在八点前将她送进幼儿园。
    “顾阿姨，妈妈说早饭一定要吃的。”安歌出门前抓了块三明治，顾景晗以为她没吃饱，要在车上接着吃，但小家伙坐上车却把三明治往她的嘴边凑。
    “不用了。”顾景晗没睡够，导致情绪有些不佳，说话也有气无力的。
    对别人冷清惯了，说的时候没顾及到安歌的情绪，盯着前面的路专心开车。
    韩安歌缩回拿着三明治的小手，嘴角往下弯了弯，失落极了。
    “顾阿姨不乖，我要告诉妈妈。”小家伙双手捧着三明治，明明吃得很饱，仍是愤愤不平地啃掉了三明治的一角。
    “告诉她什么？”顾景晗等红灯的空档朝安歌看了眼，小家伙的胃口可真好，转眼又吃掉了半个三明治。
    “你凶我了。”安歌哼哼着说。
    顾景晗一头雾水，她刚刚说什么了？就说了不用了三个字，可能语气是冷淡了一些，在小孩子看来，这样就算是凶她了？
    以前栎栎在家，自己忙起来经常这么和她说话啊。
    原来……小孩子的心思这么敏感吗？
    现在想来，难怪栎栎那孩子看自己的眼神有时候怯生生的，可能因为她很想和自己亲热，可又怕被泼了一盆冷水。
    所以说在她眼里，自己是个动不动就会凶她的形象吧……
    反思过后，顾景晗态度很好地问安歌：“那如果换做是你妈妈，她会怎么说啊？”
    韩安歌扁着嘴想了想，迅速挂上大大的笑脸：“我妈妈一定会说……哇，安歌真是个好孩子啊，这是妈妈吃过最好吃的三明治！”
    顾景晗看完安歌浮夸的表演，默默扭开脸看路，没说话。
    讲真，她说不出来这种话，太羞耻了，比让她在韩裴芸面前脱衣服还羞耻。
    “顾阿姨，你为什么不理我？”韩安歌戳了戳顾阿姨的胳膊，“换做妈妈，这个时候该夸我可爱了。”
    顾景晗以前不觉得，现在才有所觉悟，当一名深受孩子喜爱好妈妈，是门高深莫测的学问。
    “好，安歌真可爱。”就快到幼儿园了，顾景晗目视前方说道。
    韩安歌还是不满意：“我看出来了，顾阿姨你在打发我。”
    “打发？”顾景晗停好车子，目瞪口呆地看着安歌，“你知道这个词怎么用吗？”
    “顾阿姨，你太小看我了。”韩安歌下了车，把吃剩的半块三明治递给她，“我吃不下啦，妈妈说不能浪费粮食，给你吃。”
    顾景晗看着那块被安歌啃得很难看，还沾了好多口水的三明治，她可以不吃吗？
    小时候她吃剩的东西爸妈转手就给扔了，对栎栎也是一样，在顾家从没有吃剩饭的习惯。
    对上安歌投来的殷切目光，顾景晗勉勉强强地接过了三明治。
    “妈妈说，这个世界上有好多小朋友没有东西吃，快饿死了，好可怜的，”韩安歌摇头晃脑地背起古诗，“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所以啊……要珍惜每一份食物，浪费可耻。”
    被韩裴芸教导过，要给孩子们做好榜样，顾景晗进行了一番心理斗争后，她艰难地张嘴，咬了一口湿漉漉的三明治。
    看安歌理所当然地把吃剩的三明治递给自己，顾景晗猜测韩裴芸一定吃了不少孩子剩下的食物。
    以身作则太难了，当个好妈妈太难了。
    她好想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