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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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知道韩裴芸向顾景晗打开双臂花费了多大的勇气。
    刚才顾景晗提出韩裴芸之所以不愿意和她亲近的原因, 其实并没有说到点子上。
    很多年以前，当韩裴芸还是个十几岁刚踏入青春期的少女，她也和其他女孩子一样, 喜欢和好朋友三五结伴、牵手勾肩。那时候流行写日记, 年少的她在本子里记录下不为人知的小秘密, 直到有一天，她最好的朋友偷看了她的日记, 之后只属于她的秘密成了班上人尽皆知的笑话。
    活到而立之年, 韩裴芸仍清楚地记得那些女生看自己的眼神, 就如同在看一个猥琐好色的变态大叔，她和之前一样去牵朋友的手, 却被她嫌弃地缩了回去。
    再后来, 她把自己的秘密藏得极好, 但这段经历像一根刺深深扎进了她的心里。韩裴芸并非不接受别人的触碰，她是害怕太久, 成了习惯, 害怕对方亲近了自己, 之后得知了她的秘密, 只会和那些女生一样, 更加的厌恶她。
    她活成了一只刺猬, 浑身是坚硬的刺, 缩成一团, 拒绝任何人的触碰。
    而今天顾景晗知道了她的秘密, 那个缺心眼居然很认真地对她说, 她们应该像普通朋友那样牵手、拥抱。
    她说得那样随意又自然。
    刺猬放下戒备，舒展开了身体，向她露出了自己最柔软的肚皮。
    韩裴芸做出这个动作以后，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她怕顾景晗说的那番话，只是用来哄骗自己的客套话。
    尤其当她鼓足勇气，佯装随意着让她抱抱看，顾景晗那一瞬的表情明显滞住了。
    她很难堪，也许她这只刺猬，应该永远蜷成球。
    “我开玩笑的。”韩裴芸牵起嘴角，受伤的那侧脸颊传来一阵剧痛，她忍痛保持着微笑，眼泪还悬在眼角。
    顾景晗刚反应过来，却见韩裴芸已经把胳膊收回去了。
    她心想，这可不成！
    也不管韩裴芸这会儿还给不给抱了，顾景晗倾身上去，把她整个人箍在了怀里。
    韩裴芸刹那间僵住，没来得及擦掉的眼泪，砸在了顾景晗的肩膀上。
    “谁跟你开玩笑？”顾景晗的下巴枕在韩裴芸的肩上，呼吸间，尽是那股好闻的淡淡牛奶香。
    侧目，目光停留在韩裴芸白嫩的脖颈皮肤上，配合着这股香甜的气味，竟让人莫名有了食欲。
    顾景晗咬了咬下唇，感觉哪里不对？
    韩裴芸的手卡在她们俩的身子之间，一开始保持着距离不让顾景晗贴得太近，可听见她那句轻松的问话，小心翼翼地扶上了她的腰。
    她怎么可以……一点都不反感吗？
    最初的惶恐沉寂了下来，韩裴芸分明可以踏实了，可这样被顾景晗抱着，反而比刚才更加难过。
    顾景晗像哄栎栎那样，一下一下轻轻拍着韩裴芸的后背，嗔怪着说：“你教我要给孩子们做好榜样，可就你这么爱哭？哪有榜样的样子啊？”
    韩裴芸一听，咬着牙闭紧了嘴唇，眼泪依然往下掉，只从鼻间泄出几声细碎的哭音。
    “哎。”顾景晗想到了很重要的事，加重了力气拍拍她。
    韩裴芸一开口，委屈得要命：“干嘛啊？”
    “我叫你哭包好不好？”顾景晗问得一本正经。
    韩裴芸哭得好好的，忽然被她这句话扰乱了节奏，吭哧一声哭着笑了出来：“你敢？”
    “多适合你啊。”顾景晗发现韩裴芸吭哧了一声，脖子像是沾上了什么东西，抬手摸了摸，那触感又黏又湿。
    韩裴芸羞愧难当，又接着哭下去。
    “鼻涕精？”顾景晗给她取了个新外号，好声好气地商量，“你喜欢哭包还是鼻涕精？”
    “你……”韩裴芸推开她，说得委屈巴巴，“你是大猪蹄子。”
    顾景晗拿起冰袋，轻轻敷在韩裴芸的脸上，好脾气的纠正：“我不是。”
    韩裴芸歪着脑袋，贴着顾景晗手上的冰袋，她的脑子全是一团团云雾。
    爸妈误会了她和顾景晗的关系，她委屈。
    没搞清楚真相就打她，她委屈。
    这么多年不曾关心她过得好不好，她委屈。
    她的委屈和顾景晗无关，可是在她面前，她却哭得最起劲。
    “顾蹄子。”韩裴芸收住了眼泪，较真地叫她。
    顾景晗困惑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指了指自己：“我？”
    韩裴芸弯起眼睛，点点头。
    “鼻涕精……”顾景晗扶着冰袋，另一只手戳了下韩裴芸的脑门。
    “你还是叫哭包吧，鼻涕精听着怪恶心的。”韩裴芸抬手，迅速给了顾景晗一个脑瓜崩儿。
    从没有人敢弹她脑门，顾景晗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太过分了。”
    “顾蹄子。”韩裴芸说起正事，“到时间接安歌放学了，我这脸出不了门，你去。”
    顾景晗不知不觉中接受了韩裴芸给她取的新称呼，一看时间，还真是。
    她问韩裴芸：“晚上王阿姨不在，我们吃什么？”
    韩裴芸眼睛还泛着红，显得十分无辜：“油爆虾、蒜香四季豆、西红柿炖牛腩？”
    顾景晗满脸惊喜，赶紧点头：“好呀。”
    韩裴芸送给她一个白眼：“做梦呢？我都这样了还要给你做饭？你有没有人性啊？”
    “那……”顾景晗想了想，“我们叫外卖？”
    “行。”韩裴芸让顾景晗赶紧走，她头晕得很，躺下来睡会儿可能就好了。
    顾景晗正要出门，又折了回来：“哭包，我问你个事儿呗？”
    “说。”韩裴芸敷着脸，百无聊赖地看着天花板。
    “听你妈的意思……你以前和女人在一起过啊？”顾景晗态度很好，像是小学生在请教老师问题。
    韩裴芸斜着目光，定定地看着她。
    “你交往过……”顾景晗刚开口，被韩裴芸冷不丁地打断了。
    “你屁股上有痣？左边？还是右边？”
    顾景晗吃了一惊，脸上微微发烫：“你问这个干嘛？”
    韩裴芸冷漠地反问：“那你问我这个，又是干嘛？”
    顾景晗细细琢磨，奇了怪了，她也不知道啊。
    “退下吧。”韩裴芸一挥手，语气懒散，“本宫乏了。”
    “哎。”顾景晗答应着，出了屋子迎上周勤等候差遣的目光，她愣了下，怎么觉得自己刚才在韩裴芸跟前像个太监呢？
    周勤毕恭毕敬地上前：“顾总，栎栎换过液了，我可以在这里陪着她，你看看一会儿要不要亲自去中庭华府视察工作呢？”
    “这种小事让大秘去做。”顾景晗有些心不在焉，她这人设放皇宫里应该是皇帝才对，怎么就成了太监？
    顾芷栎看妈妈拿着包要走，依依不舍地问：“妈妈，你要去哪里，韩阿姨呢？”
    “韩阿姨脸疼在里面休息，我去接安歌，很快就回来，今天王阿姨不在，妈妈晚上留下来陪你。”
    顾景晗话音刚落，顾芷栎像只欢快的小鹿在床上使劲蹦跶。
    “这么开心？”小家伙的反应实在出乎意料，顾景晗怕栎栎太激动会磕到自己，抱住她让她赶紧躺下。
    “开心！”顾芷栎用力亲了妈妈一口。
    “那以后……”顾景晗想说自己以后可以尽量留下来陪她，可又怕到时状况太多，给了孩子承诺却不能实现。
    顾芷栎期待地看着妈妈，但妈妈只是笑着，没说下去。
    顾景晗看见了顾芷栎眼里的失落，语气宠溺着给她打气：“栎栎要快点好起来，回家以后，住到妈妈的卧室好不好？”
    “每晚都要和妈妈睡一起！”顾芷栎坚定地点头。
    “好。”顾景晗嘴角的弧度忽的消失了，但又很快都勾起。
    韩裴芸告诉她不能丧气。
    栎栎还等着回家，绝对不能丧气！
    韩安歌从顾阿姨那里得知了妈妈回到滨城的消息，一路上开心极了。
    “顾阿姨，我的外公、外婆有没有一起来啊？”
    这反倒提醒了顾景晗：“就当我没跟你说过这个事，看到了妈妈也不要提。”
    韩安歌懵懂地点点头：“那到底来没来啊？”
    顾景晗开着车，心虚地向一个四岁孩子撒谎：“没有。”
    “唉。”韩安歌插着腰，学大人模样叹气。
    顾景晗看着安歌，觉得很是有趣：“怎么了？”
    安歌又是一声叹息：“就是觉得，没见过外公、外婆好可惜。”
    “会有机会的。”顾景晗想到韩裴芸的父母，若真看到了安歌，怕是会产生更大的误会。
    韩安歌从书包里找出一支棒棒糖，含了会儿，问顾阿姨要不要吃。
    顾景晗说好，安歌又剥开一支塞进她嘴里。
    韩安歌塞完了棒棒糖，盯着顾阿姨的嘴唇看：“顾阿姨，你有抹口红吗？”
    顾景晗不化妆绝不出门：“有啊。”
    “真好看，可我妈妈从来不化妆。”韩安歌遗憾地说。
    “安歌，你想化妆？”顾景晗发现了安歌的小心思。
    韩安歌垂下脑袋，似是害羞了：“像顾阿姨这样……很好看啊。”
    顾景晗打算逗逗她：“你妈妈和我，谁好看？”
    韩安歌乌黑的眼珠转了一圈，想说顾阿姨好看，可良心发现这样对不起妈妈，于是机灵作答：“安歌最好看。”
    安歌长得像自己，她最好看，那自己就是第二好看。
    哭包就排后吧。
    顾景晗对这个答案很满意，没发觉这两天和安歌相处下来，自己变得越来越幼稚了。
    正好路过餐饮一条街，顾景晗顺便问起：“安歌，王阿姨今天不在，晚上想吃什么？我顺路买一些回去。”
    “肯德基！”韩安歌一听，学会抢答了。
    顾景晗没多想，孩子爱吃就是好的，车子停到肯德基门口，让安歌进去随便点。
    韩安歌排在点餐的队伍里，两只小手抓在一起，有些纠结：“顾阿姨，真的可以随便点吗？”
    “可以。”顾阿姨拍拍她的肩，以示鼓励。
    轮到韩安歌了，她踮起脚，高高指着点餐员身后的餐牌，有礼貌地微笑：“阿姨，这一排，我都要，麻烦打包。”
    点餐员当她是捣乱的熊孩子，没搭理安歌，直接看向她身后的顾景晗：“您好，需要什么？”
    顾景晗正和大秘发消息，头都没抬：“听孩子的。”
    点餐员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您……确定？”
    顾景晗这才看了看她，觉得这里的服务太磨叽：“嗯。”
    “这……都点上可能要一千多。”
    顾景晗不解地问：“有问题吗？”
    “没有……”点餐员在屏幕上按了半天，刷了顾景晗递来的卡片，“您点的餐品有些多，配餐需要稍等一会儿。”
    顾景晗和安歌找了个空位，拿着手机边交代工作边等。
    等到快不耐烦，韩安歌看服务员跟她们说都打包好了，紧忙蹦起身，拉着顾阿姨过去取餐。
    顾景晗提走了最左边的袋子，很大一包，她们几个当晚餐可能都吃不完。
    刚转身被服务员叫住：“女士，这些都是您的。”
    取餐台上码了六个一样大的袋子，另外还有十几杯打包好的饮料，这场面，顾景晗实在是看不明白了。
    “顾阿姨，都是我们的！”
    韩安歌抓着顾阿姨的手，摇得欢天喜地。
    顾景晗一点喜气都没沾着，光是看这几个袋子，已经有了极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