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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于这个原因,我想详细的找老头儿把尚集营附近的情况打听的一清二楚。老头儿的话匣子一打开,心里就没有太多畏惧了,其余几个佃户也都纷纷坐在旁边,一边听老头儿说,一边暗地里瞅着我。
老头儿说了,尚集营这个地方在清康熙年间,已经是贯通四方的交通枢纽,所以渐渐繁华起来,镇子里人口很多,附近的地大半都是尚氏家族的地,佃农有一两百户。这两年年景不怎么好,天灾人祸,幸亏尚家的族长算是很厚道,给佃农减免了田租,这些佃户才能勉强活下来。
“族长是好人。”老头儿眯着眼睛,朝远处的尚集营镇子望去,说:“也是个精明人。”
老百姓就指着田里的收成生活,遇到比较差的年景,苛捐杂税繁重,地主如果还闭着佃农交租,活不下去的老百姓就可能聚在一起造反。尚集营附近几个村镇里,佃农抗租的事情屡屡发生,还有把地主给活活打死的情况发生,但尚集营的尚家很懂得惜民养地,所以在这个动荡的年代里,尚集营算是一片小小的乐土,至少佃户老百姓可以活的下去。
老头儿在尚集营生活了三十年,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一清二楚,在这儿谈了很久,基本上的情况,已经摸清了。可是我还是不知道,心魔的逃遁,和这里有什么关系,不过已经有了大概的目标。
几个佃农还要干活,在这里逗留了一段时间之后,我就想去尚集营那边看看。身上的衣着装束太扎眼了,走到哪儿都会被人侧目围观,我专门在尚集营附近找了个农户,抓了几只兔子跟他们换了一身衣服。衣服破旧不堪,很长时间都没有洗过,随手一抖,土渣污物就哗哗的朝下掉。没办法,我临时取了点水,把衣服随便揉一揉,穿在身上捂干了。
换上了这身寻常的衣服,我进了尚集营。清末时期,中原腹地的人口已经相当稠密,尚集营是附近最大的镇子,老头儿说了,镇子很繁华,但是真正进了镇子,才知道满不是那么回事。因为年景很差,四处逃荒的人口络绎不绝,估计都听说尚集营这边日子好过,成批的难民蜂拥而至,镇子的大街小巷,到处都是逃荒的难民。
我在叹息,目睹着一群一群骨瘦如柴居无定所的难民,总不免为他们的命运悲戚。镇子里的难民衣不蔽体食不果腹,都饿的没有力气走路了。
铛……
骤然间,镇子长街的另一端响起一声锣声,这声锣声传来,窝在墙角处的人全都躁动了,争先恐后的朝那边跑。人潮涌动,一群死气沉沉的难民一下子变成了汹涌的狂潮,我裹在人群里挤都挤不出来,被迫随着人流拥堵到了长街那边。
“尚家的菩萨娘娘在赈粮!赈粮了!”
人潮在涌动,还有人在前面大声的喊,此时此刻,再没有任何东西能比食物还要吸引这些难民,所有人不要命的朝前挤,连我都被挤的有些喘不过气。
一直被挤到长街另一端的时候,十字路口那边有十几个身着黑衣精神干练的年轻人维持秩序,拥堵的难民都被分批排好,十字路口正中间,停着两辆敞口的大马车。马车上装满了用杂面蒸熟的馒头,粮食散发的清香让难民发狂,但挤到这里,没人敢在妄动,都按照对方的要求,在马车前排好队。
“都不要挤,人人有份……”
难民鱼贯而行,排到跟前的人,每人都能领到一个杂粮馒头,馒头很粗,都是高粱豆面混合一点点白面蒸出来的,但是对这些难民来说,这已经是无上的珍馐美味,有这一个馒头,最起码能够活下去。
我很不愿意在这里被人当成乞丐一样的施舍,努力想要挤出人群,但身边到处都是人,稍稍一动,旁边就有人把我重新挤回原处,如此挤了几次,只能暂时呆在人堆里。
“老弟,你挤个什么劲儿。”身边一个四十来岁的人看到我挤来挤去,终于不耐烦了:“尚家的菩萨奶奶赈粮,那是足量足数的,人人都有,只是迟早的事,你急着领了馍馍是要去投胎么?”
“我不是来领施舍的。”
“噗……”这人斜眼看了看我,露着牙嗤笑:“瞧你这身打扮,不是领粮的,是来作甚的?”
一时间我竟然无言以对,我身上这件衣服千疮百孔,心里只想着怜悯这些难民,但是在别人眼里,我也是一副落魄相。
反正是挤不出去,我就在人群里跟这个四十来岁的人攀谈起来,这个人是从山西那边流落过来的,瞎了一只眼睛,一条腿也残疾,做不动活,来尚集营已经两个多月,这两个来月时间里,尚集营的尚家经常赈灾,难民们都乐的吃个现成饭,赖在尚集营不肯走,越聚越多。
“尚家蛮有钱的嘛。”我心里就琢磨着,尚集营的难民少说上千,时常赈灾,而且保证人人有份,而且施舍出来的都是馒头,一次两次或许还没什么,但经年累月,富户也会被吃穷,敢这么大方施舍粮食的,不是一般的豪门大户。
“这还用你说?”中年人全然把我当成了一个初到尚集营的逃荒者,用前辈的口吻对我说:“尚家在开封洛阳有十几个药铺,绸缎庄,家里的地上千亩,佃户好几百,一年进项的银子都是成车成车拉回来的,施舍这几个馍馍,人家还施舍的起。”
“生意做的还挺大。”
“这些,对尚家来说都还是小钱。”中年人朝四周看了看,周围的难民的注意力,彻底被前面的粮食吸引了,根本没人在乎我们之间在交谈什么,他把声音压得很低,贴着我的耳朵道:“尚集营附近的连环山,你知道不?”
“不知道。”我刚到尚集营,对这周围的地形以及其他情况了解的不多,这个什么连环山,之前的佃户老头儿也没有说过。
“连环山十三寨,草寇加在一起少说七八百人。”中年人神秘兮兮的道:“尚家的尚老爷,其实就是十三寨的总把子,那些山大王打家劫舍,听说,还截过槽银,一船银子二三十万两,尚老爷自己就分去一半儿,舍这点粮食,又算的了甚么。”
“这个尚老爷,总不会无缘无故的时常这么施舍吧?”我问中年人,可能是从小所接触的一些读物的原因,在一般人的脑子里,过去的那些豪门富家,都有点为富不仁。
“尚老爷平时怎么会管这些闲事,这都是……”
中年人正在和我窃窃私语,排的整整齐齐的难民突然又挤来挤去,前头的人被迫朝后退,一波接着一波,人群变的息壤,我和中年人被挤的受不了,骨头几乎都要断了。
我抬眼朝前面看了看,前方的十字路口处,缓缓的驶来两辆精致奢华的马车,马车后头跟着一顶轿子,周围十几个随从,把轿子守护的严严实实。
这顶轿子从十字路口经过的时候,难民群里一些上了年纪的人,竟然就冲着轿子跪了下来,活菩萨救命恩人的一通念叨。
“这是怎么回事?”我挤在人群里,害怕和中年人走丢了,拉着他的胳膊,想找他把事情问清楚。
“这……这是尚老爷的……尚老爷的一个妾……”中年人被挤的皱眉瞪眼,缩着身子捂住胸口:“赈粮……赈粮就是她的……她的意思……”
中年人所说的尚老爷,就是尚集营尚氏的家主,名叫尚汉。尚家家大业大,尚汉掌握着家族中的资源,暗通连环山十三寨的山匪,家族生意又做的很广,和当地的官府关系密切,明里暗里的做了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出过什么大事,算是一帆风顺。
尚汉据说还是个很有血气的人,平时不会欺凌弱小,对周围的老百姓和家里的佃户很优待,连环山的十三寨山匪也从不惊扰贫民百姓,所以尚家跟官府的关系好,又受下头老百姓的拥护,地位非常稳固,势力一直在持续发展。
中年人说,尚汉从年轻的时候就开始练武,有一股英武气,他的生活比较检点,只有一个发妻,美中不足的,发妻给尚汉生了两个女儿,尚汉想要个儿子,始终未能如愿,前两年,尚汉的发妻亡故,为了后嗣,尚汉纳了个妾。小妾有了身孕,尚汉很紧张,唯恐不是儿子,而小妾也极想生个儿子,让尚汉扶正自己成为正室。所以这个小妾这段日子时常赈粮,积德行善,而且定期到尚集营附近的庙里去烧香祈祷,这些难民,都是沾了这个小妾的光,在灾年里有口吃的。
不知道为什么,尚家的事情很让我侧目,看到轿子过去的时候,我就踮着脚尖朝那边看,中年人拍了拍我,摇头道:“老弟,你就不要这样鸭子一样的伸脖子去瞧了,没你什么事儿,老老实实领了口粮,先把肚子填饱再说吧。”
“我不饿。”
“那真是好极。”中年人大喜过望,亲热的拉着我的胳膊:“你若不饿,那份口粮就给我。”
从前面经过的轿子搭着轿帘,看不到里面坐的人,估计是听见外头一帮子老太太在活菩萨活菩萨的感恩,轿子里面的尚家小妾就掀开帘子,朝外面看。
尚汉并不是个虚慕骄纵的有钱人,他续弦纳妾,只是为了延续后嗣,所以这个刚被娶进家门的小妾谈不上天姿国色,相貌很是普通,不过年轻而且富态。
尚家的小妾掀开帘子,朝外面看了几眼,和距离最近的几个老太太搭了两句话。轿子安然经过十字口,轿帘也随即搭上了。
就在这时候,我突然从人声鼎沸的人群里,感应到了心魔的气息。那股气息非常的淡,淡的像是一缕匆匆从风中而过的烟尘,但我的感官那么灵敏,这缕气息,一下子被我捕捉到了。
我确定,心魔肯定就在附近,但它的气息实在太微弱,而且又在熙攘的人群中,我暂时判断不出,心魔究竟隐藏在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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