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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留下来一段时间,但是又担心另一个时空中的一切,祖庚不行了,我怕在这里滞留期间,祖庚就会撒手离世。祖庚的生死让我牵挂,同时,祖甲也是个巨大的隐患,尽管有空的保证,可我放心不下。
在卧房里辗转了半夜,我猛然从床上坐起来,取出了一直随身携带的天物铜镜。
“你在不在,我有事。”我摸了摸铜镜,像过去那样召唤空。
这一次,空没有马上出现,我有点怀疑,空实在是太可怕了,他甚至知道我要跟他说什么,空不想面对这些,所以干脆就装作听不到,不肯露面。
“我有急事,你出来。”我不放弃,一直在不停的召唤,在这种持续不断的召唤中,铜镜的镜面终于荡起了一丝不易觉察的波动。
“这一次,你又想做什么?”空的眼睛在镜面上若隐若现,仿佛两颗被乌云遮挡了一半的星辰。
我猜想,空一定知道我现在的意图,但还要明知故问,只不过有求于他,我认真的跟他提出了我的要求。
“祖庚的大限到了,是吗?”
“是。”空没有犹豫,直言不讳道:“他是该死了,谁也救不了他,我劝你也不要产生什么非分的想法,这么长时间,你应该知道,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是有规律的,或者说,有法则在禁锢控制他们,生死,冬夏,花开,叶落,都在其中。”
“我承认,这都是规律,或者说法则。”我请求道:“但你是无所不能的,你可以颠覆法则,不是吗?”
“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不会影响你的计划,因为我很清楚自己没有那个实力,我只希望,能够破例一次,让祖庚,多活半年。”
我这样想,只是为了可以继续留在这个时空,把尚远秋的事情彻底解决,在这期间,我不想让祖庚死去,我和他的关系,或许要永远的隐藏下去,不能被殷商时空的人得知,可是血浓于水,就因为我们的躯体里,流淌着同一个祖先的血脉,所以我依然割舍不下这份被时空所阻隔的亲情。
我想解决这里的事,但我又想在祖庚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能陪在他身边。世间不可能有完美无缺的事物,人生也是如此,我只能求助于空。
“这是在破坏法则,我无法破这个例,你要知道,我并非你想象中那样无所不能的,如果我真的可以无所不能,那么……”空说着说着就转移了话题:“他的命运注定,生命要在这时终结。”
“你一定可以的,让他多活半年,只是半年而已。”我就想着,这个世界的生命以亿万计,祖庚是商的王,但是在上天面前,他跟普天下所有的生命一样,只是一个人而已。
“破坏法则是会付出代价的。”
“算我求你,如果一定要付出什么代价,我情愿。”
“这个代价,你承担不起的……”空可能听到我第一次以这种央求的口吻明着求他,语气有一点松动,他的眼睛在镜子里眨动着,仿佛在注视我的表情,我的表情很诚恳,因为这个请求是发自肺腑的。
“破例一次,让他多活半年。”
“好吧。”空犹豫了很久,终于答应了下来:“多年以前,你种下一个善果,你得到的回报,都是来自这个善果。”
一听到空答应下来,我立即就放心了,空的本事是人所揣摩不透的,不过可以肯定,他答应让祖庚多活半年,那么这半年时间里,祖庚就绝对死不了。
“祖庚如果多活半年,那么祖甲的册立大典,就推迟半年。”
“我无所谓,已经很多很多年了,多的我记不清楚,不在乎半年一年,我有足够的耐心。”
“如果不是你做了一些让我无法接受的事,我会衷心的感谢你。”
空没有答话,眼睛在铜镜上一闪,随即不见了。
得到空的保证之后,我暂时放下殷商时空的事物。尚汉的小妾已经死了,出入中院少了一点忌讳,不过我很小心,避免让尚汉察觉出什么异常,所以大部分时间,我还是留在中院外面,只是偶尔的去看看尚远秋。
那堆从天而降的黑沙,仿佛是尚远秋的救星,他非常健康,长的也快,我曾经暗中观察他了很多次,他和别的婴儿不一样,很少会哭,也很少闹人,看管他的那些丫头老妈子非常省心,每天只需要喂饱他,基本就没什么事了。
有时候,我看着躺在襁褓里的尚远秋,会隐然产生一种错觉,在我看来,他根本不是一个初生的婴儿,而是一个饱经沧桑的人,就因为经历的太多了,心境才会那么平静,可以一天什么都不做,躺在那里静思。
只不过,每次目睹到他的眼睛时,都会看见他双眼之中那种冰冷,这种冰冷让人不寒而栗,很不舒服。
又过了两个来月,到了隆冬,天寒地冻,除了那些迫于生计而到处奔波的人,剩下的但凡能不出门,都躲在家里猫冬。以往的这个季节,尚府总要施舍几次饭食,但是进入隆冬,尚远秋焦头烂额,这些杂事就没心去做了。
政局的变化引发了连串的反应,尚汉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河南紧邻河北山东,义和拳跟洋人斗的时候,境内的一些山匪流寇也借势作乱,所以这一次是整治的重点,整个河南,抚道州县,几乎全部更换了官员,为了迎逢上意,所有到任的官员都在不遗余力的捉拿义和拳残余的势力。
尚汉很紧张,悄悄到衙门里找人打听,但是他用银子喂饱的那些人都已经不在了,从官员到下面的刀笔吏,都是生面孔。
在这种情况下,尚汉开始暗中转移浮财,遣散家人,但还是慢了一步,府里的家产尚未转走一半,衙门就下了票子,索拿尚汉,封府抄家。
事情来的太快也太猛,尚汉是主犯,绝对逃不掉,我不想这个时候出头去招惹那么多麻烦,在抄家之前隐匿起来。家被抄了,鸡飞狗跳,家里的下人仆役也走的走抓的抓,偌大的尚府,转眼之间就变成死地。
我只惦记着尚远秋,但是暗地里查了查,事情就很蹊跷,尚府被抄的时候,所有人都被堵在府里出不去,该抓的一个都没跑掉,可是唯独那个还在襁褓里的尚远秋,无影无踪,没人知道他的去向,也没人说的清楚,这个小孩儿是怎么不见的。
到了这一刻,望着空荡荡的尚府,我心里才渐渐的意识到,尚远秋这个人的出现,可能也是一种定数,是法则里的一环,我不可能改变。
尚远秋不见了,我在这个时空里逗留,已经失去了意义,我只是个局外人,是一个旁观者,不过这么多天相处下来,我真的能察觉到,尚汉这个人并不坏,他会做一些在世人看来违法不当的勾当,但他不欺凌弱小,不仗势欺人,有着一个江湖人基本的本性和素养,在这个礼乐崩坏的末年乱世中,已经相当难能可贵了。在尚府居住的这段时间,尚汉以礼相待,对我很是客气,念着这点情分,在临走之前,我就决定帮他一把。
我在外面打听,因为还是不想把事情做的太张扬,能悄悄私下处理是最好的。不过情况不妙,新任的河南巡抚,跟上任巡抚是政敌,水火不容,他一上任,立即严令下属州县,全力搜集老巡抚的失察贪赃证据,在强压之下,下面做事的官连钱都不敢收了,很难得的“秉公办事”。尚汉被抓之后,亲朋好友里面总有几个墙头草,把尚汉的底子给露了出去。
尚汉勾结十三寨山匪,这本来是人尽皆知的事,只不过没人追究,放在平时,刮一阵风也就过去,但在非常时期,这就是要命的罪证。树倒猢狲散,尚汉失事,那些经常往来的朋友就不见了,有的怕事,有的想救他,却有心无力。
事到如今,再没有别的办法。我打听到了尚汉被关押的具体地点,决定破牢救人。
想把死囚从大牢中解救出来,对我来说不是难事。我摸清了情况之后,直接闯破大牢,把关在里面的尚汉救出。
尚集营是不能再呆下去了,我可以一走了之,但尚汉不行。我帮尚汉除了脚镣,在尚集营二十里外的一个小山沟藏身。朱雀豪门,地牢死囚,短短十多天,尚汉像是做了一场大梦。他很感激,庆幸当初和我结了一个善缘。
“家业没了,你还活着,这就是大幸,这边是不能呆了,有没有什么别的打算?”
“天下何处不能安身,当年在云贵还结交过几个朋友,如今落魄了,去那边躲避一时就是。”尚汉倒是蛮洒脱,家里浮财被查抄的一干二净,开封洛阳那十几个铺面也被籍没,他并没有怨天尤人,但是安顿下来之后,就问我,他儿子的下落。
我摇摇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在尚府的劫难里,他的儿子的确是下落不明了。
“天呐……”尚汉当时就想落泪,他觉得孩子还那么小,在祸乱中无影无踪,保不齐就是死在什么犄角旮旯了,尚家几百年的基业毁于一旦,尚汉还有信心卷土重来,然而儿子丢了,生死不知,尚汉就无法承受这个打击。
我默然不语,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我很能理解尚汉此刻的心情,在他眼里,尚远秋只是他的儿子。
“我再回去找!”尚汉站起身就想赶回尚集营,去尚府里寻找。
“不用去了,我已经来回找了几次,真的找不到。”我拉住他:“你下狱足有十多天,尚府一直都空着,一个人没有。”
尚汉越想越急,越想越窝心,可能是一口气喘不上来,竟然急火攻心,晕了过去。我叹了口气,守在他身边,打算等他醒了之后,就告辞离开,回归殷商时空。
尚汉这边刚刚昏厥,我陡然听到眼前不远的枯草丛里,传来一阵窸窣声,抬眼望过去,心里顿时吃了一惊。
干枯的枯草之间,露出了尚远秋的影子,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襁褓里挣脱了,冰天雪地,光着身子,从枯草里手脚并用的朝这边爬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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