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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宫广阙旷院,红墙楼宇琉璃瓦,在鎏金八角宫灯的照映下,流光堂皇。
这个帝姬乃是大兴皇朝的贵客,按说侍候着的宫人会有许多。
然而南虞越过曲迂林木花园往里走,虽偶尔有得零散一两个宫人朝她行礼回避,竟一个阻拦她的人都没有。
越往里走,人烟便越稀无,高大的柏树暗影和着月光,幽深而静谧。
直到她停在主宫寝殿跟前,望着雕格子窗页纸昏黄的一盏灯影怔忡之时,青墨这才从一圆柱身后款款而出。
她唇角边带着一抹鄙夷笑意,朝这边行近。
“你这个捡来的野丫头,不过是个替代货色,怎地还认不清楚自己?”
她声音压得极低,嘲讽之意却是明显,“在船上那会儿,你怎么说来着?他若心甘情愿娶了我们帝姬,你必然服气,一准儿退出?”
南虞抿得一下唇,僵着身子冷声发问,“你什么意思?”
言下之意,萧珩是要娶那帝姬了么!
“你既跑到这里来,我就不信你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青墨呵笑,“我同你说过,他不过当你是替代品而已,至爱的是我们帝姬,你听他唤你作念念的时候,就丝毫不觉羞愧?”
南虞后退得一步,他私底下竟也是这么唤那虞念凰的小名吗?
那她是什么?
他说当初她扮作一小厮的时候,名叫小念……。
他在与她恩爱之时,最爱唤她作念念,是因为她不仅和那虞念凰有些相像,连姓名都类似吗?!
似乎就为着印证她的猜测,寝室里忽而就响起了桌椅噼啪倒地的声响。
继而,粗重而低哑的一声“念念”便传了出来。
“夫君,我在。”虞念凰声音既娇且糯,带着抹羞涩与慌张,“念念一直在。”
“念念!”他声音哑而缠绵,继而便是一阵木板子噼啪声传来,还夹杂着虞念凰的娇声低叫,“我在。”
南虞整个人如坠冰窖。
她浑身发冷,齿寒着打颤,两手在袖底下紧紧绞痛缠在一块。
可她半点都不想接着听下去了,整个人却冷得僵硬发直,分毫动弹不得。
勉力缓和一下,她才勉勉强强顺利说出话来,“……稳冬,你和敛秋扶我回去。”
走到半道,南虞就心生了绝望。
她腹中疼痛,身下已渐是糯湿,血腥之气弥散扑鼻而来。
想到好不容易盼来的孩子,前后两辈子她唯一的孩子……。
她踉跄得一下,眼前发黑,双膝无力弯下,整个人便已失去了知觉。
……
夜半时分,她于床榻上迷茫醒转,只听得跪于床边的敛秋压着声音在啜泣。
尚未来得及问话,床边却有一白纱绫绡襦裙的身影行近前来,她脸上娇媚色一片,眼底却暗藏厌恶冷意。
“你醒了就好。”她居高临下,“想必青墨已告知于你一切事实真相,你不过是外祖父在外捡来,养在南家替我挡灾的人,这十几年,你吃穿用度,都是我南家的东西,我也不同你计较这许多。”
她来回踱得几步,打量着床上脸色发白的女人,“但是,你凭着同我相似的容貌和名字,就占了我虞念凰的夫君,这便是你的不对了。”
“萧珩既占了你身子,他是个尽责重义的男人,自然不好对你说些重话,但在我这里,我却是容忍不得,夫君以后只能是我一个人的,你今晚必须离开,我已在宫头西偏门打点好,你带着你的丫头子立马滚出属于我虞念凰的地盘。”
南虞木然沉默,这些,她其实潜意识里,早就有准备了。
否则,她不会提前就给丫头子和南家商铺追随多年的老伙计安排后路。
她手在被子底下轻抚上小腹,感觉到里面在撕扯疼痛,抿了抿干裂的唇端,“你让萧珩来见我。”
她现今哀莫大于心死,就算对萧珩已不抱任何期待,可她仍希望他能凭着一个医者救死扶伤的良知,出手救一下自己的亲生骨肉。
虞念凰看到了她抚小腹的动作,讥讽一笑,俯身近前,抬手轻扯下肩头襦裙领子一角,“你看看,这是什么?
南虞一眼望去,便是朵朵青紫的印记,心头不由自主就抽痛。
“他远途跋涉赶路回京,又在我这里卖力了许久,早就累得睡香甜了去,怎地还会来见你?”
说着就又抚上小腹轻笑,“孩子?你一个替代品的孩子算得了什么,待我怀上,那才是萧珩与念念真正的子嗣。”
南虞忍着心头疼痛闭目沉默,此时此刻,她竟觉连哭都干涩得没有了泪水。
过得许久,她这才撑着起身,“你放心,我也不稀罕一个将我当替代品的男人。”
她是必须要走了,他已宠幸别的女人,她无法再强行装作不知道。
她其实早已绝望,昏迷之前,流了那许多的血,腹中胎儿多半已是没了,不过是自己自欺欺人,挣扎想着还能救。
若等他明日醒来,又自觉要尽那什么所谓的责任,要将她强留在这宫里,度过余生那绝望的日子,她不想就这么被折磨死去。
上辈子,病困亡命于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身边,这辈子,她再不要重蹈覆辙。
“你要走,南家也是我的,不许你再占用,有需要的东西,你尽管去取,但你不能再逗留在我南家。”
南虞闻言,却是嘲讽一笑,“怎么,怕他来南家寻我?你们感情也不过如此!”
虞念凰被戳中了心底所虑,恼羞成怒,伸手一把捏住南虞两腮,“贱女人,本宫劝你要识相!捏死你就如同捏死只蚂蚁那么简单!”
南虞冷笑得有恃无恐,“你敢?我若死,保不准他就惦念我一辈子,唯有我与他决裂离开,对他无情无义的样子,他才会念你的温柔体贴,我可有说错?”
人心的分析把控,她竟这般直觉敏锐,虞念凰怔得一下,手劲便已是松散。
她是真的没必要再同这个女人浪费这许多的口舌,横竖她已吃了不少落胎药,又受这许多刺激,腹中孩子指定是保不住了的。
她与萧珩之间已隔了一条孩子的性命,永远已不可能解开心结,她又何必再脏了自己的手。
……
三四更天的时候,随着马车一路摇晃出得京郊,路过梨花坞的时候,南虞忍着腹中的疼痛,揭开车子帘幔,往梨花坞挂着灯笼的棕漆大门望去。
“阿爹……。”她先前在宫里眼底干涩得一滴泪水都没有,这会儿低念得一声,泪水却汹涌而出,“阿娘……。”
从前,她一家几口,在这个庄园里温馨而平静生活着,她就如世上许许多多的姑娘一样,有着爹娘千娇百宠的疼爱。
可她,真的是他们的孩子么?
“姑娘!”熟悉的一声呼唤在车前头传来。
南虞待车夫勒马停稳车子,连忙揭开前帘,哽咽道:“……程翁翁。”
是她阿娘嫁入南家,从外祖父家带来的老仆人程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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