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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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人间惨象，是个什么模样？尸横遍野？饿殍遍地？活着的，毫无生气的在大街上或坐或卧，面色灰败欲哭无泪。死了的，你抱着我，我抱着你，堆成一堆。
    他们之中，有的人生前爱干净每日熏香配着容臭，有的人生前不拘小节。不过这都不重要了，毕竟大家如今都是一个味道。臭了，臭气熏天。或许他们也都受不了了，只是起不来了。
    顾灵均一行人蒙着口鼻，被那几个大汉从一处山口领了进来。一进了彭台郡的范围，所见可称人间地狱了。几个大汉没有将他们带往城镇，只是在附近的小村庄。纵然只是如此，也足以震撼了。
    有坐在门口的汉子妇人，一见到有生人进来，且来人又是衣着华丽，姿态不凡。眼中便迸射出丝丝缕缕的光芒，只是不消一息时间，便又黯淡下去了。如今这境况，任你再富有，又能如何？出不去，便只能等死。
    顾灵均看着那妇人缓缓收回去的目光，心中竟然懂了她心中所想。只怕，她心中已然觉得此次必死无疑，不抱任何期望了吧。
    几个汉子引着一行人往一处槐树葱郁的院子走去。那院子，想来是整个村庄最有生气的地方了。仍有余力的人，手中或端或捧着装有颜色黑黄的药汁的碗，忙忙碌碌，进进出出。穿梭其间，为病人诊治的月白衣裳的少年郎中引起了顾灵均的注意。
    顾灵均还未上前去，就见那少年郎中转过身来。这人，赫然就是纪婉兮。纪婉兮显然也看见了顾灵均，一时怔住了，一张嘴张张合合的，竟不知要说什么。
    还是顾灵均率先迎上去开口，道：“哥哥！”
    “你……怎么来了？”纪婉兮艰难开口问道。
    “姑姑怕哥哥出事，让灵儿来陪着。”纪婉兮一听这话，松了口气，转身又忙上了。顾灵均在云山是学过些医术的，才要上前去，就被纪婉兮拉住了。
    “你能进来，想必已然向朝城传信了。只是一来这事有些蹊跷，二来多日封城，城中已无药可用。这两件事，还须你去查查。”
    顾灵均闻言，点点头，又嘱咐她一番，随即领着宗寻几人出了院门。几人来到山上，看着山下景象，心中沉郁。还是宗寻开口道：“此时，我也觉得颇有些蹊跷。这周杰，是有些名声的，我以前听阿朝提过一嘴。他是本地人，从小便不是那整日只知道读书的书生。这山村乡野的，早被他跑遍了，那处入城的山口，他如何会不晓得？可是我们偏偏进来了，且是轻而易举的进来的。”
    “这周杰，莫不是有意而为之？”顾灵均说道，可是想想又不大对劲，这周杰对郡中疫情隐瞒不报，已是死罪。私自斩杀朝廷官员，又是一条大罪。更遑论其置数十万百姓生死于不顾，当街斩杀众位医者。你若说他为了活命，才干出这种丧心病狂之事，就更该严防死守，不让消息传出。可他，偏偏故意将这山口露出。
    “寻哥哥，这周杰，怪得很。”顾灵均看向宗寻，撅着小嘴，郁闷道。宗寻见了，问：“怎么个怪法？”
    于是，顾灵均便将自己的想法说给了宗寻。宗寻一听，露出原来如此的神情，道：“他确实有些奇怪，我也心中也有些猜测，反正现下也无事，可以暗中去调查一番。”
    宗寻抬头看了眼天色，道：“今晚正是好时候。”
    闻言，顾灵均不确定的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问：“寻哥哥也去？”
    “不信我？还是觉得我受了伤，如今在龙泉养身体，就是那起子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三
    郡守府内，虽聚集了一众属官兵士，可却没有人敢多吭一声，多出一口气。
    正堂上，躺着一个人，脖颈处血流如水，隐隐还能见她的手在动。周杰端坐正堂之上，额角青筋毕现，腮帮子在隐隐跳动，双眼之中怒火熊熊燃烧。可即便如此，他仍安静的坐着，一动不动。
    他身后，立着一个手持弦月弯刀的黑衣人。被他置于身侧的弯刀上，刀锋一片血红。隐隐，还能听得到血水自刀尖滑落，打在地上的声音。
    场中人，无一不对他怒目而视，却又不敢妄动。那黑衣人冷眼看着众人的神色，嗤笑着将染血的弯刀搭在周杰肩上，刀锋不偏不倚正贴着周杰的脖颈处。只听他声音愉悦的说道：“周郡守，说说吧，这日后还敢不敢了？”
    周杰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待着，仿佛事不关己似的。他的漠视，成功引起了黑衣人的怒意，手下稍微一用力，血水便顺着刀锋流了出来。
    “壮士，壮士住手，我等日后，不再不听吩咐轻举妄动就是了。还请壮士放了郡守吧。”人群了冲出个人来，伏地连连叩首，大声道。
    他的话，得到了众人的一致认同，纷纷应和。那黑衣人见状，像是觉得颇为有趣似的，手上有用了一分力，刀锋上的血迹也浓重了几分。只听他笑道：“我怎么觉着，你们不过是在敷衍我？”
    “不敢，不敢，壮士，我等既已开口，便不会再更改了。”那人连连摆手，却眼见周杰眼中失望的神色，只得将头深深地埋在胸前。
    “既如此，你们可就给我记好了，否则，堂前的妇人，便是你们父母妻子的下场。”男子语气轻轻的将这句话吐出，却成功让在场众人大惊失色，噤声垂首。忽又听他道：“来个人，给他处理一下，若死了，可别怪我。”
    男子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终于，有人受不住，跌坐在地上。人群里，出来一个藏青衣衫的男子，一步一个踉跄的挪到堂前妇人的身侧。
    怀中，紧紧的抱着还微有余温的身子，轻轻的拍着她的背，口中喃喃，也不知是在说些什么。周杰一眼望过去，猝不及防撞进了那人的眼中。那里头，是浓烈得化不开的悔恨之意，看向他是，仿佛要将他一点点搅碎似的。
    就在周杰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时，男子走了，抱着怀中的妇人，转向了后堂。
    徒留一个萧瑟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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