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初意

第三章 你从不会拥抱满是刺的我(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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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次与黄一月见面还是她来学校找的我,理应如此,若放我一个人的人脉关系就算是找便天南海北都找不找这个人的影子,我看着她,笑了起来。
    我不知道她近来可好,是否已经戒掉了连日泡吧晚睡早起的不规律生活,她的青春痘越来越多,看起来像是内分泌严重失调的样子。不过那张倾国倾城的五官似是依旧不变,也许,她应该少熬点夜。
    一月站在远处向我扑过来,在这个世界上她是我唯一能忍受的突如其来的热情,不会让我觉得虚假的人,但介于她的身份,我们的友谊很容易被外界质疑。她问我最近过的怎样。
    我没有很快的回答她,好像真的是在思索,近来我过得究竟怎样,是否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跟南海的关系是否有所好转。可是到口的却是,“我开始学习了。”我小心翼翼的等待着她的回复。
    我以为她会失落,我知道这是朋友不该有的样子。但我觉得在她的内心深处,她是希望能有一个人能跟她一样的,一起享受这种被爱的人遗忘和背叛的感觉。她也许想让我跟她一样悲惨,好相濡以沫,如果她是这么想的,我也不会怪她,因为我也曾在无数个枯枝落败的夜晚,无声地哭泣,渴求有一个人能与我共同承担这一切,我所遭受的所有苦难与不幸。
    可她没有,她也许比我无畏多了,“既然选择了反转,就别轻易放弃了。”她说,她是我唯一一个敢一直直视的人,那感觉很安稳,没有防备,不沉重。“不像我,生活一团糟,小小年纪,就已经肮脏的连爸妈都不敢认自己了,这可多失败……”我倒不希望她一见着我,就说些令我们都伤心难过的事情。
    我想转话题,但是我不能,那样不能使她忘却,然而,我想做的,并不是叫她忘却,而是释怀,或许,她也可以跟我一样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我居然用到了这个词,安慰她之余,我也惊诧着。我不明白是什么渐渐改变了我,也许是夏梦桥的日记本,也许是南海的整盒中性笔,让我觉得我应该用完它。
    只是,突然可怕起来。
    “我会一直陪着你。”我说,这是我唯一能做的。“还记得我初一那会儿,刚出来乍到吗?我被一个小混混揪着打,然后你上去三两下就把人k倒在地,我当时还在想,你的身体明明这么瘦小,怎么会有这么巨大的能量?”虽然后来,你教会了我喝酒,教会了我抽烟,教会了我偶尔的彻夜不归。
    说这些,只想让她开心些。她是与南海一样美丽的人,上帝对待他们异常的仁慈,给予了他们像明日之星一般耀眼的皮相,这么好看的人,不应该被岁月如此伤害,她理应跟南海一样活的顺畅。
    我的话,似乎起了作用,她那因为长期涂抹口红的嘴唇已经脱了皮,干枯不已,因为她在笑,所以那层皮突然裂开,溢出了点点血迹。“我知道你会一直陪着我,这我倒不担心。”她说。
    我想带她吃点好的,但是发现自己身上只有20块钱。“我请你吃盒饭。”我说。“等我有钱了,请你吃大餐”。这句话我一直憋在心里,我不知道将来的我会变成什么样子,我不知道突然好转的动力什么时候会消失。
    也许会随着夏梦桥的微笑逐渐变淡,也许会随着南海的中性笔油的脱落而失去信心。
    一月坐在我的对面,她翻卷的长发总是会掉进盒饭里,我伸手将她耳边的秀发向后拨了拨。“你应该去买点治痘痘的药膏。”我说。
    一月坐在我的对面,微笑的跟我说,“我不花这冤枉钱,等它自己好吧。”
    据说很多感性的人都这样,什么都放着等它自己愈合,过程中的痛苦全由我们承担,让它们大胆去做,错了算我的。我们经常会这么想,所以我们身体上的伤疤每一条都难以愈合。“不过还是用药膏会消的快些”我说。
    我不知道一月究竟几天没吃饭了,她头也不抬的疯狂的朝嘴里扒着饭,她一向很瘦,所以即便她又瘦了一些也很难发觉。
    “多吃点。”我说,她像刚刚那样点着头以示回应。
    后来,她送我到了校门口,示意我进去,我很不舍。
    一月一直不一样,如果她不来找我的话,可能意味着我就永远失去了她,她也许能离开我,可我却只有她……
    夏梦瑶的笔记,我已经抄的差不多了,她告诉我期末会在下下周进行,我不明白她为何要这样提醒我。
    像我这种次次倒数第一也不爱学习的人。
    自从那日深夜“拜访”南海后,姑妈很少找我麻烦,大约是我最近没有彻夜不归的原因,我看了一眼衣篮的衣服,已经不在了,这是今早刚放进去的,我知道今天不是周三。
    “海,今天晚上多写三张卷子,听话,快考试了。”姑妈对着南海说,像哄小孩一样,“三”这个字在她嘴里飘的风轻云淡。
    我的手忽然抖了一下,庆幸没有打翻碗筷。
    我想跟姑妈说,不能让他再写了,这几天他连睡觉的时间都快被剥夺了。大约是我以前常常睡的早的缘故,没能想到他会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以前只是单纯觉得他挺聪明的,只需要付出一点时间便可以回报这么多。
    我注意着南海的微表情,因为我知道他不会有任何正面回应,我只能暗自观察他。
    他吃饭的速度慢了些,我也不知不觉变得慢了起来,仿佛是一直跟着他的节奏。最后连姑父的酒都喝完了,我们都没下桌。
    南海不是一个敏感的人,他不懂得一些细小的行为举止的变化,所以他自然也不会深思为何我还在饭桌之上。
    “为什么不告诉她你很困想睡觉?”我问,开门见山的。
    南海放下了筷子,神色不爽,我能看见他这两天因为熬夜的缘故若隐若现的眼袋。“关你什么事?没事别研究我。”
    说完,便放下筷子回房间了。
    他的碗里还剩下一些米饭,我有些后悔自己问的那个问题,我生怕他体力不支晕倒过去,即使他在我心里是那样的坚不可摧,无所不能。
    我用手反复摩挲着南海的白皮笔记本,其实在我眼里这跟夏梦桥的并无差别。只不过白皮封面上的褶皱和渐渐泛黄的色泽令我触目惊心——他可能翻了上百遍。
    对于南海来说,这是极为有可能的。
    或许两本是对的,南海的笔记本上似乎都是提升版,而夏梦桥的则是基础版。
    “其实,我不太喜欢熬夜,但只要想起你在隔壁浴血奋战的样子,我便想受你所受,感你所感。”
    我拖着重重的眼皮看着时针悄然走过前夜,他会不会睡着了?我蹑手蹑脚的经过姑妈房间——他们已经睡了。经过客厅时,我想给南海倒杯水送进去——却发现找不到理由。
    我靠在门框上,想听一下是否能传来他均匀的呼吸声。大约过了很久,隐隐约约听见纸间相互摩擦的声响,然后停了。
    南海突然打开门,是我意想不到的。他的眼里弥漫着血色,眼袋更加深刻,“你来干什么?”还是用他一贯冷漠的表情。他越过了我,去客厅泡咖啡。
    我想阻止他,却不知有何理由。
    “我就想来看看你睡了没。”我实话实说。
    “没睡。”他一手冲着咖啡一边回答我的问题。
    夜很静,只有他冲咖啡发出的“腾”“腾”声,我安静的等他把咖啡泡完,说了句,“下回喝茶吧,也是提神的。”
    他没接我的话,他似乎再等咖啡冷却,南海一屁股陷进沙发里,靠在沙发上,叹了口气,闭目养神。
    我站在原地,注视着他那双揉着太阳穴的手,那双手是否依旧冰冷?虽然看起来白皙修长,也许在触碰的那一刻,便会冰的人面色泛白唇色发青。
    我想拥抱一具冷漠的冰块。
    却不知他会不会也想拥我入怀。
    “为何还不睡?”他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声音似乎是从他鼻子里发出来的,低沉的音调听起来比以往虚弱。
    “太热,睡不着。”我说。
    我不想把真实原因告诉他,但我又迫切的希望他能了解,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想与你同甘共苦,共享频临死亡前夜的气息。于是我又道,“刚刚抄完了夏梦桥的笔记,明天抄你的。”我凝视着南海的眼睛,想要从波澜不惊的面色中看出点什么。
    可是没有,似乎已经没有比作业更占他的脑神经的事情了,似乎没有比作业更值得他抽出一点心思。他“嗯”了一声,说,“早点睡”
    我看不惯他这副“病怏怏”的样子,仿佛身体被掏空,整个人失去了鲜活姿态。我说话开始冲了起来,“已经早不了了,我们俩都早不了了。”
    “我们”,我居然用了这个词……我微微惊愕。
    他忽然站起身,拿起咖啡,“你最近都是这个点睡?”
    我睡的比你还晚。
    “差不多吧!”我答。
    他看我的眼神渐渐变得温柔,我直视着他的眼睛,忽而想获取更多,他似乎看到了我的贪恋,人果然不可以贪心。于是,又恢复了以往冷漠的样子,“那就去睡吧!”
    我能看见他从嗓子眼传来的疲惫,他的红唇要比以往更淡些,“你也是。”我想这是我唯一能说的还算得体的话。
    我希望能得到他一抹回应,但似乎在他说完之后,门就已经被带上了。
    “神灯,我有一个小小心愿,我有一个小小心愿,我知道爱是恒久忍耐,但我希望这个人可以不用忍耐那么多,便轻而易举的获得这世间可遇而不可求的东西。”
    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没有回答。也许只是一个崭新的篮球,也许只是一个可以什么都不用想的周末。
    我辗转反侧睡意全无,我将风扇挪了个方向,打开笔记本继续抄录着南海的笔记。
    ……
    第二天的结果是,我起晚了。醒来还是听到门外有敲门声,我不知道那是谁,但确实把我振醒了。我打开门,姑妈和南海正在桌上吃早饭。
    “你快点!是不是不上学你才高兴?”姑妈没好气的对我说。
    对于一个抄录笔记到凌晨两点的人,这样的话似乎有些不太公平,我以为我可以轻松躲过她飞过来的刀片,却还是猝不及防的伤到了心。
    我匆匆洗了把脸,似是想到了什么,又折回去,看了看镜中的自己。
    我以前,都是这么忘却生活的吗?
    南海的眼袋依旧浓厚,我真希望他可以好好回房间睡一觉,我可以擅自做主的为他请病假。但我知道他是绝对不会允许我这么做的,他可能会以为我疯了。
    “昨晚……到几点?”
    看到姑妈进了厨房,我小声问他。
    “忘记了。”他说。
    也许,只有我一个人把时间看的这么重要。在他眼里,可能就是——我很痛,但我还能忍。我们的参照物不一样,我参照的是时间,他参照的从来都只是效率。
    我不知道我要怎样接他的话,他时常给我这种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的感觉。看着他把最后一口面包放进嘴里,我也慌张的将牛奶一次性全喝进肚里。跟着他的步伐,追赶他的脚步,到了楼下。
    我希望,在没到达学校之前的一段路程,我是可以与他携手共进的。
    因为我穿着校服,他好像并没有那么抵触。
    我的个头还到不了他的肩头,我们中间隔着差不多可以再加一个我的距离,但我依旧觉得好近……
    “昨晚睡觉没关灯吗?”他忽然问。
    “关了的啊!”我说。毕竟这个电费问题,我真害怕姑妈又来找我麻烦,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又去挑衅她。
    南海的眼神突然深邃起来,令人琢磨不透。他的侧颜在楼房的避护和阳光的侵入下忽明忽暗,时阴时暖。
    “听说一个学姐,跟你表白了,皮相还不错。”我说。
    这是我憋了很久,一直想问的。
    “小孩子,管这么多干什么!”
    “我想知道你答应没?”我随口一问,就当我知道这个问题是否定的时候。“答应了。”他说。
    我忽而间停下脚步,目光呆滞。过了一会儿,我对着他依旧向前的背影,大声喊道,“南海,你信不信我告诉你妈!”我的眼睛因为愤怒挤出了泪水。
    我想让他停下,回头看一看我。
    “随你。”他说。
    声音不大不小,不低沉也不明亮。
    他就这样与我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了小路尽头。
    我怀疑,即使再过百年,我都不会忘记这个背影,它仿佛持续了一个世纪这么漫长,在我的心里刻下了深深浅浅的刀疤,以至于后来的每一年里,只要我看见他对我转身离去的样子,我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起这一天。
    我想追上去,跟他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却不再有勇气,我爱他,是不想承认的事实之一。像他这样的人,我不配拥有,像他这样的人,我们在一起,不合逻辑,不符现实。
    但我脾气差,不能听到他的话还装作无所谓的态度,我也不能委屈了自己让自己难过。我常常在想,如果事过百年,这个男人终有一死,我会不会选择死在他前面。
    答案是无疑的,因为我只是个懦弱的人,懦弱的不再坚强,不想再经历一次生离死别,即使,我可以接受,不留一丝眼泪地。
    我自以为,自我最爱的两个人去世后,接下来的日子里,任何人的离开,我都会不哭不闹的,那颗触动点一辈子都将失去了弹性。
    可为何他只是转身离去那么简单,我便觉得承受了山崩地裂海啸撕裂的剧痛。那经常仰天长啸的嗓子突然间发不出一丝声音,发起来便不可控制的暴脾气也瞬间褪去了气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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