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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内的灯全灭了,只留床头一盏西洋玻璃灯烛照明,昏暗的光线中,洛英睡意朦胧地睁开眼,见穿着石青色团花长袍的康熙,神色凝重地走来,在床沿边坐下,低头注视她,渐渐地绽开笑颜。他每次笑,都笑的节制,只眼里的意思越来越深,深地让她忘了自己,他俯身下来,她伸出双手,搂住他的宽肩,久久不放。
翌日清晨,御帐内一派寂静,洛英起身,如蝉听到声响,便掀了帘子进来。
“姐姐醒了!”
“其他人呢?”
“皇上一大早狩猎去了,顾总管李总管门外商量事呢。姐姐要唤他们进来吗?”
唤顾李进来,她怎么有这么大脸面?难道?洛英一警觉,睡意全消,低头看身上衣服,和衣睡了一晚,没有任何凌乱的迹象。
脑子糊涂了,昨夜那样,就算有心,也成不了事。她想着,羞涩一笑。
“皇上…”
“万岁爷昨晚国事繁忙,在前帐的榻上凑合了一宿。”
“喔!”洛英心想,原来昨夜的拥抱,又是一场梦罢了。
应康熙之约,科尔沁的扎薩克和碩土謝图親王携其他九旗不远千里,参加围猎活动。这是少有的规模,其实此次围猎的重点,是会见各旗,共商第二次围剿葛尔丹的大事。如今围剿计划已经确定,为了联盟的成功,今晚特设庆典。
忙了几天搭台布置,到夜晚,熊熊的篝火燃起,四周点亮无数火炬,滦河草原被照的亮如白昼。筵席沿着篝火一圈摆设,康熙坐在中心位置,他一旁是各旗旗主,另一旁是十五岁以上的阿哥,其他座位由皇亲贵族与文武重臣论资依次就坐。
奴仆们把各道珍馐美味络绎不绝地送上,旗主们此起彼伏地给皇帝敬酒,会谈极其成功,草原人又好酒能喝,为了不扫大家的兴致,饮酒节制的皇帝今天也多喝了几杯,所以气氛格外地放松起来。
因为这欢快的气氛,太监宫人们也松了管制,有不少人站在远处看热闹。洛英挑了个面对主位又不易被人察觉的位置,远远地瞧着,只见皇帝豪饮数杯,举止益发落拓,又见他说了几句,大概很是风趣,满座轰然爆笑。
喝过几巡,皇帝起身离座向亲王们敬酒,人群更是欢声雷动。丝竹声中康熙缓步走着,亲王们离座跪接,齐称万岁洪福齐天,皇帝点头赞许,仰头目视前方,洛英忽然心虚,担心他发现自己,急闪到帷幔一旁,却看到坐在皇帝左首第三一位年轻男子,正往这个方向望来,
只见这名男子形容冷峻,虽在众人之中,却有一种众人与我何尤的傲世独立之态,这样的人,在天潢贵胄中也独一无二,除了胤禛,更有何人。
他目不转睛地望着这边,洛英想也许他发现了自己,好歹是熟人,于是挥手致意,不想他视若无睹地转回头去,与旁边的人闲谈起来。也不知有意回避还是真没瞧见,反正这幅趾高气扬的样子让人极不舒称,洛英腹诽几句,不多久注意力便被热情洋溢的草原歌舞吸引过去。
土谢图亲王为了此次盛会,半年前就在八大草原物色能歌善舞的绝色女子,这些女子有匈奴人的血统,个个浓眉大眼,身材高挑,她们穿着宝蓝色的蒙古长袍,头戴绿松石头饰,迈着矫健的舞步出场,那股子迥异于柔糜中原女子的飒爽英姿,集中了所有人的目光,
豪舞已毕,众女退散,低沉的马头琴声响起,恰似苍鹰高飞,骏马狂奔,说不尽的悠远苍凉,众人正在惊讶,今天这样的好日子,何出低回之声,突然,一声高亢的“啊…”把嘹亮的歌声推往云霄,做此妙音者在众舞女的陪伴下出现在篝火旁边,她身穿烈焰般的红衣,头戴红珊瑚玛瑙石制作的头饰,吟唱间仰头亮相,火光照耀出一张触目惊心的浓丽面庞,众人见此,忘了喧闹,只是呆看,洛英一个女人,也大为惊艳,这几天一直听人说草原第一美女,亲王的大女儿娜扎公主也参加了狩猎,无疑就是她了。
亲王有意将女儿配给太子,只娜扎自恃貌美,意图在皇子中亲挑夫婿,皇帝正是用亲王之际,对此等无伤大雅之事慨然应允。今日之宴,一是展示娜扎惊人的美貌,而是提供相亲的机会,若能彼此爱慕,按照科尔沁草原的习俗,亲王今晚就送女上门完婚。
第一美女名不虚传,不仅姿色夺目,歌喉动人,举手投足,颇有雍容华贵风范,配得上她的,当非凡夫俗子。洛英观察在场的皇子们,太子虽然俊俏,却没有迫人的气势,如果非要在皇子中挑选,还是胤禛最为出挑,他桀骜脱俗的气质,自成一格,应该能够压过她去。
“草原的朋友,就像远飞的雄鹰,你翱翔在…”娜扎在皇子们的桌前边舞边唱,手中哈达随着舞姿翩跹,这片哈达送到谁的手上,她就成为谁的新娘。
草原上的姑娘真是大胆,理直气壮地打量男子毫不羞赧,年少的皇子被她看得脸颊发红,年长一些的也不敢直视她的目光,只有胤稹平静冷漠若无其事,或许就是这份淡定,让娜扎在他面前停了下来,岂料胤稹站了起来,与左右拱了拱手,一径走了。娜扎倒是大方,并不羞恼,嫣然一笑继续前行。当她走到太子跟前时,现场安静下来,人人伸长了脖子,准备目睹本朝最高规格政治婚姻的联姻时刻。然而娜扎只是对太子行了个礼,她心有所属,调转方向,直奔坐在主位上的皇帝,她的歌声婉转地像是森林里的夜莺,舞姿旖旎地仿佛水底的游龙,转眼间,哈达套上了皇帝的脖子。
本是闲散斜倚着栏杆的洛英,瞬间站直身子。不是在皇子中挑选吗,怎么越份到了皇帝?再看康熙,可不是吗,身穿玄色金龙吉服的他威严俊雅,犹如醇练的美酒,又似瞩目的太阳,女人的目光怎能错得开他呢?
皇帝微微一笑,摘下哈达,平举手上,震惊的人群意识到皇帝欣然接受了娜扎的求婚,顿时欢呼一片,土谢图亲王不失时宜地举起酒杯,率众齐呼:“吾皇万岁万万岁!”
皇帝走下主位,扶起娜扎,在他的一瞥之下,大胆而尊贵的草原公主娇羞尽显。
篝火添了柴,火苗串的半天高,众女围着火堆飞快地舞动,裙摆鼓胀使人目眩,酒又上来了一巡,气氛更热烈了,很多人都站起来,洛英的位置,除了人头攒动,什么都望不见。
“万岁爷艳福不浅,今晚又是洞房花烛夜了!”
洛英往外走的时候,听到两位小苏拉正在偷偷的议论。
天边只存了一条极细的耀眼的金线,人声、乐声恍如隔世,今夜守卫松懈,她漫无目的到处乱走,没有受到任何拦阻。
暗哑的天空下,苍茫草场和连绵丘陵上,孤单零落的洛英,怅然徘徊。
不该发生的情愫,不随人愿地生根发芽,在胸口一匝一匝地生长,把一颗心裹起来,越裹越紧,刺破了,红色的血随着藤蔓流淌。
终于品到了失恋的味道。第一个爱上的男人竟然是他!肤浅地,不可遏制地。
为什么要爱他呢?这种用尽生命去爱也无法得到回报的人。离开吧,现在是好时机,一个人,失踪在茫茫围场,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他不会费力气找她,他已经有了新欢,他们之间的故事已经象一页书那样轻飘飘地翻过去了。
离开了,要去哪里?天地之大,无处为家,她茫然地走,在没人膝的长草中,撞到一块青色的巨石,木然地坐了下来。疾风劲吹日夜交替,她全然不觉。
“你在这里做什么?”
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人一骑,那人素服白面,居高临下地眯缝着眼睛看她。
“四爷!”她宛如梦中
“你在这里准备喂狼吗?”
“狼?”
“难道你不知道木兰围场主要用于狩猎,你现在所处的方位,是豺狼密集的地方!”
她站起来往后瞧,营地飘渺已在远方,而巨石周边,草丛中明暗似有隐约绿光。
天色暗的像墨,头顶唯一闪亮的是刚刚升起的长庚星。
只觉得身子发冷,蠕动着嘴唇再问:“有狼吗?”
“不想死就赶紧走!”他不耐烦地说。
她扬起一张惶恐不安的小脸,胤稹顿了顿,伸出一只手,把她拉上了马背。
星星从暗色的天幕中慢慢闪现出来,一颗又一颗,马儿不紧不慢地在星空下漫步,她感受到了他的体温,仿佛找到靠傍,挨过去,整个人靠在他背上。
他浑身一凛,听得身后倦怠的声音说:“就一会儿,让我靠一下!”
又闻到那淡淡的芳香,自杭州后再不能忘。只有她才能驱动的热血,从脚底升腾起来,他仰头望天,生平第一次见识漫天繁星的璀璨,不禁紧了紧缰绳,道:“抓紧些!前方也许有兽,我们要加快速度!”
话音已落,胤禛勒起缰绳,挥动鞭子,骏马顿时疾驰,洛英环手紧绕他腰,速度使人忘忧,她叫道:“快一些!再快一些!”
胤禛连甩马鞭,刺激地马闪电般飞奔,马背上紧紧相拥的两人,以为自己要随马在天际遨游一番。
逃离的想法越发强烈,呼啸而来的劲风中,话语象碎片一样散落。
“你带我走吧!我不想回去了!”
话出即悔。他能带她去哪里?哪里都在那个人的统辖之下。
胤稹没有回话,也许风声凌烈,他又一心骑马,没有听见。
遥似星火的营地,随着距离的接近,轮廓渐渐清晰,走动巡逻的侍卫,也进入了眼帘。
胤稹松缓缰绳,马越走越慢,他勒住缰绳,马停了下来。
身后有她贴背相靠,在暗处的胤禛隔岸观火似地看着营地的灿烂灯火,恍然以为自己是局外之人,偶过此地,顺便观赏一下人间的纷杂,之后便如她所说,策马飞奔,去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快到了,我就送你到这儿,被人瞧见了恐怕不合适!”隔了许久,他说。
高过众营的御帐,金顶杆子在夜空中也闪闪发亮,她放开手,幽怨地叹一口气。
他回身看她:“怎么了?”
那神色甚是关切,不由人想细诉心事,再一考量,无甚可说,她道:“没事,太无聊了,闷得慌!”
回头放眼望去,刚才策马飞奔过的草原被黑黢黢的夜色吞噬,仰起头,满天星光更加耀眼,她慨然一笑,道:“许久没有这么畅快了!”
一笑之下,更显落寞。胤禛心中不舍,欲把她拥在怀内,温存安慰,怎奈当下身份有别,她毕竟是皇帝的宫人。
“就此告别了!”她翻身下马,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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