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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胤稹很晚才睡,朦胧间与洛英二人共乘一骑驰骋于广袤大地,地貌改变,时而草原,时而沙漠,终到高山之上,除了他们两个,便是云海蒸腾,再无他物。他把她拥在怀内细细端详,忽然一阵风来,她衣衫尽褪,真个玉肌雪肤,宛若神人,正待温存,她却遁开,似碎片般羽化于白云之中,他伸手去抓,人已不见,顿时惊出一身汗来,猛地坐起,原来只是做了一场秋梦。
第二日一早,他跑马一圈,特地在侍从们的驻地慢下来,次第有太监侍女出没,却没有她的身影。因有早课,又恐引人注目,他只好纵马离去,惦着前一日她的言行,勾肠挂肚难以释怀。
回到自己的营地,才得知今日的早课取消了,这整一天,再没见过皇帝的踪影。
自孝诚仁皇后后,李德全就没见过皇帝对女子这么上心过。回帐的第一件事就是搜寻洛英的身影。他是严肃的人,鲜少笑容,见了她眼里有止不住的笑意。她呢,虽然礼数不周,但行止有度,且又聪慧,皇帝的话,听一半便知全部,诗词虽稚嫩些,但算学精通,天文地理更是别具见解,正好康熙也好此道,这夜都子时了,两人携手外出夜观天象,漫天的星斗之下,指天地,话宇宙,一个多时辰,竟放不下话来。
这么热乎,顾顺函作为穿针引线的,以为押对了宝,心花怒放。连李德全都觉得马上要晋位。只等着示下,皇帝却没有交代。
眼看就要回銮了,若不在行营晋位,回到宫里就要大费周章。顾顺函籍洛英飞黄腾达的梦做了一半,颇沉不住气,思忖着皇帝也许有顾虑,她的出身是个迷,晋位不那么容易。他私下提醒洛英,要为自己着想,趁热打铁,否则等皇帝新鲜劲过了,弃之如履也不是不可能。然而洛英是个异数,正中下怀的说:“没有名份最好。我只是爱他,不要这些。”
还是那句话,自己不上进,谁也没辙!顾顺函莫可奈何。但虽没名份,皇帝对她不薄,让她移居畅春园的延爽楼,派遣若干宫女太监照顾起居。考虑到她没有心腹人,把如蝉秦苏徳拨来贴身服侍。甚至,满足她的各种奇怪要求,比如保留清溪书屋女书吏的差事,畅春园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尽量减少侍从的跟随。
除此之外,其他但凡跟名誉地位荣华富贵相关的,她一再推脱,导致龙颜几乎不悦,凭什么藏着掖着隐姓埋名,跟偷情似的。不过让顾顺函更为瞠目结舌的,是皇帝的话:“别闹!这是你应得的。再闹!就把你带进紫禁城去!”进紫禁城,那是荣誉!就好像地方官员进中央一样,怎么变成了一种惩罚?再看洛英,受了极大的惊吓,就此住嘴不提。
到开拔那日,圣驾先回銮,见那旌旗招展车马如龙的队伍消失在视线中,她茫然若有所失,他临走时说一旬过后,便来畅春园看她,一旬需要十日,那得让人等地多么心焦。
——
黄藤为盖青绸为幔,看上去这是一辆寻常富贵人家的四轮马车,到了大宫门,车前垂下两条明黄色的丝络来,守门侍卫即刻蹲身下拜,才彰显车内人的尊荣出来。
马车内饰明黄为主,宝蓝为辅。靠着蓝色盘云锦缎靠枕的皇帝深鼻高目,仪表堂堂,他手里拿着本书,但注意力并不在书上,进了畅春园,车速慢下来,落叶打在车顶索落有声,车窗外,深秋的畅春园层林尽染,色彩斑斓。康熙二十二年修建的畅春园,十多年不断完缮,出落的宛若婷婷玉立的少女,秀丽脱俗。来畅春园总让他心情舒畅,何况这里还收藏了新得的美人,他一贯下垂的嘴角向上扬起,往树木扶疏处看,那金色闪烁的阳光宛若她的莞尔微笑。只要她一笑,多少烦心事都能烟消云散。她多美啊!特别是那剪水双眸,多少年了,除了当年十二岁的赫舍里,没见过这么清澈的眼神。妄论那些身负家族兴盛一心往上爬的贵族女子,就是民间搜罗的美女,得知他的身份后,眼睛也难免蒙上世俗之气。木兰狩猎的最后一天,临走前,他回帐与她话别,还未进帐,听到小顾与她的谈话,最后她说:“我只是爱他,不要这些。”他听了,好一会子才缓过神来,真没想到,有生之年也能听到这样的话。
在跪拜了一地的宫人太监中,康熙望了一眼顾顺函,顾顺函心领神会,引着皇帝直奔清溪书屋而去。
到了清溪书屋,只有如蝉,不见她的踪影。
“人呢?”
如蝉机灵,知道他眼里的“人”只有那一位,道:“姑娘散心去了,执意不要人陪,这会子在恬池那儿呢!”
恬池!他眼里浮出笑意来,湘妃扇一挥,连跪安都不说,转身而去。
恬池于他们是有特殊纪念意义的,那夜她无遮无拦地出现在他面前,从此在他心内挥之不去。他曾怀疑她伙同了顾顺函来魅惑君主,现在想来,魅惑了又何妨,他甘愿被她魅惑。
秋日的下午,阳光很是和煦,水波温婉地折射着金光。卜望去,伊人并没有如同想像地那样沿湖漫步或临池远望。他用目光搜索片刻,才发觉银杏树下的石凳上平卧着深深浅浅的蓝,身着蓝色宫女制服的她在石凳上睡意正浓。
“噗次噗次”,石青粉底靴踩在层层落叶上面发出的声音,响了一路,直到他来至她身旁,她还在香梦沉酣,浑无知觉。
片片金黄,树树光辉的银杏树,把一些金色的落叶洒落在她的衣服上,乍看去,黄色扇面象绣在蓝色绸衫上,颜色鲜艳,生动趣致。比之更为炫目的是她红润光泽的脸庞,世间万物天然最好,旁人涂脂抹粉花去功夫半日,怎及她质朴素雅丽质天成。
石凳宽阔,足有两尺见方。康熙在空出的石凳一角坐了下来,正想俯下身子一亲芳泽,她翻了个身,往另一边侧身睡去,仍旧阖着眼,梦呓道:“来了!”
睡着了也知道他来了,他笑了,道:“来了!”
又梦到他来,她抿唇浅笑,举起手,遮住眼睛,怎么要醒呢?不要醒,他才来,还没见面呢。她眯缝着眼,闪闪光晕中身穿银灰色起花倭缎长袍的皇帝正含笑看着她。
她怔了一下,欢呼一声,“啊!”,一跃而起,搂住他的脖子,声音高兴地打起了颤,“真的是你!我还当是做梦呢?”
这一声唤,让他为着不顾一切抛却紫禁城的俗务,花上两天时间来看她而产生的罪恶感消失的无影无踪。
“梦见朕了吗?”
他熠熠生辉的眸子,像极了这波光粼粼的湖泊。思念的空洞,等待的怨念,瞬间被填补的完整无缺。呵,生活怎么这么响亮!
“梦了不止一次呢?”她笑着。
“梦见什么了?”
见不着他,梦里总能相见,她专挑僻静幽美的所在,合上眼,果然梦境也绮丽无边,她张了张嘴,正待说,见他促狭地眨眼,俨然往另个一方向猜测她的梦境,脸烫起来,嗔道:“没什么!”
象涂胭脂似的,那红在白玉似的两颊上晕染开来,他恨不能立时拥有她。只是他去哪里都要携带政事,上书房几位已经就位。站在远处的顾顺函看了好几次怀表,局促不安地地打着手势。他手指轻掠她的脸颊,恋恋不舍,道:“有事要忙,先走了!”
她扣着他的脖子不放:“这么快?”
他拉着她的手臂,在那腕上轻吻一下,道:“晚上等着朕!我们有大把时光。”
她瞥了他一眼,羞怯地低头,莞尔“嗯”一声,不胜水莲花的温柔,让皇帝的目光流连往返。下了很大的决心,皇帝才起来离去,几步又折回,道:“你怎么还是宫人装束,他们没有给你置办新的吗?”
那些花团锦簇的衣服首饰,她笑道:“说了什么都不变,你今日赐这个,明日赐那个,我全都用上,怎么去清溪书屋当值。”
只有她自己把清溪书屋的差事当回事。他哑然失笑,也不避讳顾顺函,道:“今晚延爽楼当值,穿什么不重要,要象日间一样尽忠职守。”
公然调情,顾顺函还巴巴地瞅着呢。她转过身去权当没听到。他呵呵笑着,又说一声“走了”,才扬长而去。
——
精挑细选,洛英在一堆华服中选中了百蝶戏菊沉绿的锦缎褂子和玄色缀花百宝裙,如蝉帮她换了好几个发式,最后挑出左侧一股头发盘了个小小的云髻,其余头发扎成一根长辫。梳妆台上数个沉香木首饰匣子开着盖供她挑选首饰,她琢磨了半天,找出搭配褂子颜色的和田翠玉钿,斜斜地插在云髻中间。梳妆已毕,如蝉把穿衣镜推到她身旁,她站起来左瞧瞧又看看,镜中的清装美人果然艳光四射,如蝉脸上堆笑,不无艳羡地说:“姑娘这一打扮,莫说四九城,走遍天下也找不到第二个这么齐整的人来!”
她得意地笑,又对镜修容好长时间,实在无可挑剔后,才移步窗前,凭窗远眺,时至傍晚,那恼人的残阳,还不肯罢休地悬在天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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