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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玖玖满以为,会从汪渺那里听到一个,命如草芥的刺客死士,与富贵倾城的美貌公主之间,跌宕起伏的故事。谁知道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只能感叹,有的时候,事实的真相,还就是那么平平无奇,半点遐想的余地都没有。
一切能与传奇两个字挂勾的,或者说,关于卫大司马的传奇故事,居然仅仅是关于一匹马。
那是一匹来自匈奴的大宛良马,与中原的马匹,完全就是两个样子。与那匹高大健硕,目光里充满了桀骜的红鬃烈马相比,寻常的中原战马,毫无气势可言。
大汉朝几乎年年与匈奴交战,败多胜少,人皆说是因为匈奴人强马壮。刘彻还是太子的时候,一直很好奇,那西北边境之外的匈奴,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后来机缘巧合,有人侥幸俘获了一队匈奴军士,而这其中,恰好又有几匹战马。
那马,就被一路送回了长安城,只是刘彻贵为太子,成天跟在他身后的宦官、仆婢,自然是不敢让他去接触这种摸不清性子的牲口。是以,照着刘彻的意思,马就被送去了平阳公主府养着。他与平阳公主是嫡亲的姐弟,去公主府是常有的事,也相对没有那么多规矩。
平阳并不是爱好骑射的女子,她从小就是在阴谋堆儿里活着,擅长的是谋算人心。按照礼制,未出嫁的公主,理当是住在宫中。不过,平阳身为长公主,总能享受到一些特权。比如,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有了自己的府邸,哪怕是她起初并不能住在那里。
在宫外建个宅子,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做点掩人耳目的事,训练死士就是这些事的其中之一。至于,那公主府里,到底豢养了多少这样的人,他们又会有些什么样的经历,没有人清楚,也没有人关心。
如果没有那匹匈奴的战马,平阳公主大约永远不会知道,原来自己所知的那些刺客、死士,居然是从小就着手培养的。
那时,平阳才刚住进自己的府邸没多久,别说是府里的下人,就连府中的环境,都还没熟悉。听说刘彻弄了匹大宛良马,要养在自己这里,她也觉得有几分趣味。而这府中的马厩,与死士们呆的院落,不过是一墙之隔。
不知道那马到了长安,是水土不服,还是语言不通,总之,脾气相当的糟糕。公主府统共就只有三两个普通的马夫,平常只是看顾拉车的几匹马而已,如何能对付上过战场的烈马。
管事的人一拍脑袋,觉得这种事也不能怠慢,毕竟是太子看中的东西啊。就让训练死士的几个教头,捎带手看着这匹远道而来的异族牲口。平阳公主远远的看过几次,觉得那马太野了,连身手不凡的“护卫”都经常拉不住,便也没打算自己骑上去试试。
可惜,俗语有云: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俗语还云: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总之就是一个意思,该着你倒霉的时候,甭管你在什么地方,在干什么事,那就躲不开,也避不了。
那天她只不过是心血来潮,要想去上林苑逛逛,准备穿过府后的空地,去侧门的内门道上马车。可才刚刚走到一半,就听到一阵急促而有力的马蹄声,自背后传来。平阳回头一看,登时就呆住了,只见那匹烈马,只套了半副辔头,正朝着自己冲过来。后面跟着几个打马紧追的护卫,不断的尝试着,想要将其套住。
跟在平阳身边的,只是几个近身的普通丫鬟,可没驯马的本事。这会儿一见这种阵仗,更是吓得手足无措,连提醒平阳闪避都不会了。
这世上的事,说是命中注定也好,说是运势使然也罢。反正,在平阳公主眼看着,就要被那匹疾行如风的烈马迎头撞上的时候,一个身形瘦弱的半大小子,不知道打哪儿斜冲了出来。当然,他只是个孩子,不可能有多高强的工夫,顶多能勉强算是身手灵活。
所以,他并没有做出一剑斩杀烈马的举动,只是护住平阳公主,借自己冲过去的惯性,就地连滚出三四丈去。几乎是同时,那马忆旋风似的卷过,两个受了惊吓、呆若木鸡的丫鬟,被撞了个正着,连哼都没哼一声,就已经变成了两具尸体。
惊魂未定的平阳公主,倒在一旁的地上,愣了半晌,小脸儿憋得通红,却也发不出半点声音。直到府中照顾她起居的年长嬷嬷,闻讯赶来后,替她揉心搓背、温言软声的安抚好一会儿,她才“哇”的一声哭出来。
待平阳公主回过神儿来,那个将她从马蹄之下硬生生拖开的人,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两日过后,府中的护卫,在她数次催促后,终于把一个只有十多岁的少年,带到了她跟前。与其说是少年,倒不如说是个男孩更为准确。
以平阳公主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并不会向救了自己性命的人,说什么感谢的话。她会直接按自己的心情,给予各式各样的赏赐,不管当事人喜欢不喜欢、需要不需要。对于这个男孩,也并没有例外。
不过,大约这种危及性命的事,平阳公主还是破天荒头回遇上。因此,她对这个一直保持着沉默,甚至连头都没有抬起过的男孩,生出了一种陌生的感激之情。她问男孩,想要什么样的赏赐,只要是他想要的,都可以大胆的说出来。
男孩只是微微抬头看了她一眼,便又飞快的垂下脑袋摇了摇,仍是一言不发。这让平阳公主有些疑惑,一个不需要赏赐的下人,好象很棘手啊。哪怕是这小子向自己提出,要脱离贱籍呢,那也不过只是自己的一句话就能办到的事啊……
再后来,府中的管事,向平阳公主细说了这男孩的身份。那个时候,平阳公主才对死士,生凭第一次有了直观的认识。他们不需要能言善辩,也不需要有喜怒哀乐,甚至连兴趣爱好都不需要,他们唯一的使命,就是替主子卖命,或者替主子一死。
很难说平阳公主得知这些之后,是怎样的一种心情,没过多久,她就让人将那个男孩,从近乎封闭的院子里带了出来,令他在书房做个普通的洒扫仆从。
再往后的故事,虞玖玖就听平阳公主讲述过了,有了前因,她似乎突然就明白了,卫青之后的仕途,为何会一帆风顺。幼时的患难之交,往往才是让人记忆最深刻的东西。
“居然是这样……”虞玖玖听完了汪渺所讲的这个私人八卦,又是望着那扇氲出昏黄灯光的窗户,呆望了好一阵子。以虞玖玖的阅历,还不是那么容易理解,患难是个什么玩意儿。她出生至今,所有与情感相关的,就是对于陶乌的依赖。而这种依赖,更多的是围绕着一个简单到了极点的命题,吃。
所以,虞玖玖不明白每一次平阳公主说到卫青时,眼底所蕴含的情愫。更不能明白所谓的出身、以及门第高低。汪渺跟她不同,常年与人类混迹,让他的言行看起来,更加像人。汪渺给虞玖玖解释了好一阵子,为什么平阳公主虽然想嫁给卫青,但时值今日,还要两三犹豫的缘故。
可是,哪怕汪渺说得都快把自己给绕晕了,虞玖玖还是只听了个一知半解。讲到最后,汪渺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线,对虞玖玖道:“我就这么跟你说吧,比如,只是比如啊……”
“你,是重明鸟对吧,”汪渺指了指一脸懵懂的虞玖玖,跟着又指了指自己,“我呢,就是只地狼。无论如何,我的本事也就只有那么一点点,跟你比起来,连说道的资格都没有。但是呢,凡事都有意外,我一不小心救了你的命,你是不是会觉得,我其实没那么不济?会不会觉得,我其实还是有些能耐?”
虞玖玖盯着汪渺上上下下的扫量了好几个来回,才指着他的脑袋哈哈大笑,笑得都快要飙出眼泪来了。直笑得汪渺的脸白一阵、红一阵,就快要扭曲的时候,她才好不容易停歇下来,一边试图把气喘匀,一边有气无力的说道:“你是不是在土底里呆久了,脑子里装的都是泥浆子?我得是有多倒霉,才能让你给搭救一把?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也不用等你来救我了,我还不如自己死了算了!”
情愿一死了之,也不要他去搭救……汪渺听着虞玖玖没心没肺的话,本来就已经白惨惨的脸色,就更白了几分。这种打击,比被虞玖玖直接出手捏死自己,还要更加残酷。汪渺被挤兑得,顿时觉得生而为妖的余生里,已然没有值得开心的主题。
“诶,你是在给我甩脸色吗?”虞玖玖见汪渺摆出一张苦瓜脸,觉得他根本就是在以沉默,抗议自己刚刚的说辞。
“没,没有……”汪渺很不甘心的垂头佝背,努力做出逆来顺受的模样。
不过虞玖玖这次倒没有继续鄙视他,反而是从自己握了在手里把玩的小巧玉瓶里,倒出了一颗丹药,曲指一弹、直直的落在了汪渺的手中,“你的故事还挺好听,这个就赏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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