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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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汪渺看着落在自己手心里，提溜打转的那枚金丹，有些懵然的抬眼去瞟虞玖玖。这只重明鸟，显然是个喜怒无常的妖怪，若是从此以后当真跟了在她身边，说不好几时就会被她给了结了性命。可是，她又的确是自己有史以来，见过的最漂亮的妖精，只看一眼，就让他忍不住要跟上去……
    他心里正纠结着，脸上的表情时而紧张，时而欢喜，时而还呈现出几分痴傻。虞玖玖原本是没注意到他那精彩纷呈的模样，可汪渺似乎想得太过入神，那些古怪的表情，便持续了好一阵子。直到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好象有两道如刀子般锋利的目光，快要把自己给凌迟了。
    汪渺一个激灵，哆嗦着回了魂儿，果不其然，虞玖玖正鄙夷的斜睨着自己。他谄媚的笑着，捏着那颗丹药，冲虞玖玖晃了晃，“啊呜”一口就吞下了肚。那动作，干脆利落得，就仿佛哪怕虞玖玖甩给他的是颗穿肠腐骨的毒药，他吃下去也不会皱皱眉头。
    “你为什么要救那位大司马？”汪渺小心的问出了心里的好奇，不管怎么看，一个很厉害的妖怪，替人类出手摆平些事，都很是诡异。况且，他并不觉得，虞玖玖是冲着皇亲国戚的面子，才来管这事的。
    虞玖玖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才开口，“我第一看看到平阳，就觉得她长得好看，所以就帮她咯……”
    长得好看……汪渺听到这么个简洁有力的理由，下巴差点没掉到地上。这算什么事啊！一个已经能将自己幻化得极美的妖怪，居然会因为一个素昧平生的人，生得标致，就二话不说解决了这么个天大的棘手问题。而且，就算平阳公主长得再好看，也就是个人类罢了，她浑身上下也不像是有什么能吸引到妖怪注意力的地方呀！
    “你这么看我，是什么意思？”发现汪渺的眼神里充满了疑惑，虞玖玖忽然觉得，审美这种东西，好难跟不熟的妖怪达成共识。尤其，眼前这家伙，除了会在泥土里打滚，根本就不像有什么大见识、大眼界的。
    “没，没什么！”汪渺一缩脖子，斩钉截铁的否认道，迅速的又换上一脸恭维的笑来，竖起大拇指，冲虞玖玖一摇，“果然是有见地！有魄力！”
    虞玖玖还想说什么，隐约听到水榭那边的屋子里，传出略显吵杂的动静来。她赶忙竖起耳朵，马上就听到了雷被断断续续的话语，他是在向平阳公主禀报，说卫大司马已经醒过来了。只是，之前经历的毕竟是魂魄离体，这种常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所以现在，他的身体和意识，都还需要休整。
    虞玖玖长长的舒了口气，站起身来，拍拍两手，又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横竖她也不赶时间，虽然很想近距离看看，那位平阳公主的心上人，但也不必急于这一时。她朝亭外招了招手，一名训练有素的侍女，立马迈着小碎步子，跑到了跟前来，“过会你家公主闲下来若是问起我，就告诉她，我今日有点累，先去休息了。想来，她那里也暂时不会有什么事，需要我再出手了……”
    交待完了，虞玖玖便一摇三晃的，哼着经常听陶乌哼哼的小调，往自己的院落去了。汪渺自然是亦步亦趋的跟了在后面，但他又不敢跟得太近，生怕又被虞玖玖闻到什么所谓的土腥味。
    “你这家伙，老跟着我做甚？”虞玖玖走到院门前，猛的顿住脚步，一个回身，瞪向汪渺。
    “我，我……”汪渺被虞玖玖眼中一闪而逝的戾气，给吓了一跳，艰难的吞了口口水，才唯唯诺诺的答道：“你能别赶我走吗？”
    这话虞玖玖就听不明白了，一只“手无缚鸡之力”的地狼，想要跟着自己，打的是什么算盘？她摇头晃脑的、踱着步子绕着汪渺走了一圈，然后停在他面前。接着，出手如电，五指微曲似钩，重重的扣在了汪渺的肩颈处，略一用力，已掐得汪渺脸色大变。而后，虞玖玖才警惕的质问道：“你在打什么主意？赶紧给我说仔细了，否则，我立即让你去死！”
    被痛得呲牙裂嘴的汪渺，几乎连呼吸都快要不能顺畅了，他的膝头不由得一软，已半跪在了地上。好容易缓了缓，大约是一脚已经踩进了鬼门关，脑子因此而转得飞快，汪渺立刻就想到了一个，应该能算是相当有力的理由。他努力的使自己望向虞玖玖的眼神，看起来更加真诚一些，语音颤抖着说道：“因为你长得好看啊！”
    这个理由，简直就是无限趋近于标准答案，虞玖玖闻言，虽然还没给予满意的肯定，但大力掐住汪渺肩胛骨的手，已经松了松。又居高临下的打量了汪渺一阵儿，虞玖玖这才把制住他的手撤开，淡淡的哼了一声。
    汪渺觉得这应该算是同意了的意思，不自觉的露出一个极尽讨好的笑容来，还不忘抬手去替虞玖玖扯了扯有些皱褶的宽大衣袖，狗腿相一览无遗。
    虞玖玖半垂着眼，看着汪渺的举动，似乎觉查到她的目光，汪渺僵了僵，以为自己的马屁，又拍得不是地方。谁知，虞玖玖居然说了句，“没想到，你的爪子倒是挺好看。算了，反正看起来，你也能自己去找吃的，不用我操心，爱跟着，就跟着吧……”
    说完，头也不回的转身进了院子，留下汪渺在原地愣怔了片刻。他摊开自己的双手，翻转着认真看了看，这种细节他何曾留意过，也没想到，一直嫌弃自己身上有土味的虞玖玖，关注点会在这里。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始，就再次郁结了。照虞玖玖的意思，他这个妖，浑身上下，就一双爪子还能看看，这个打击，无疑是汪渺有生以来所受到过的最大的。
    不过，沮丧的心情并未延续，不管出于何种原因，虞玖玖都同意自己跟着了。管他是为啥呢，结果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尽管汪渺才刚认识虞玖玖，不过，他却因为一句连赞赏都不算的话，而兀自欢喜起来。自打他误打误撞，来到这个人类的世界，已经有很长的一段日子了。这里居然过得还算舒心，但独自行走在这世上，似乎老觉得缺了点什么。直到这一刻，汪渺才想明白，长久以来的那种淡淡的遗憾，就是“孤独”。
    虞玖玖才懒得管汪渺这些心事，她是真觉得累了，这一天好象就没闲着。回到屋里，没过半住香的工夫，就已经在榻上摆出了一个无比伸展的大字，熟睡到就差打呼噜了。而欢喜过了头的汪渺，忘了问虞玖玖打算把自己安置在何处，见她都睡成这样了，只得席地坐下，没多久，也倚在榻边睡了过去。
    一夜平安。
    或许，这些日子以来，整个公主都被笼罩在某种低气压之下。虽然，除了平阳公主的几个贴身仆婢，才知道究竟是出了什么事。但其余人等，都能感觉到这府中的气氛，与往日不一样了。因此，大家都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没有存在感。
    虞玖玖是被屋外的动静给唤醒的，前几日轻手轻脚的下人，今天显然有点不一样。她连汪渺居然歪在自己脚边睡了一夜都未及理会，便披头散发的径直走到窗边，一开窗，就看到几个侍女正眉开眼笑的在院中洒扫。
    那几人见虞玖玖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一面给她行礼，一面很有眼力劲儿端了清水来伺候她洗漱。听她们回话，虞玖玖才知道，这一大早的，这整院的下人都得了平阳公主丰厚的赏赐。哪怕她们不知是何道理，但也明白是因为住在这里的虞玖玖，因此，一个个的，就差把她给供起来了。这个时候，汪渺也已经醒了过来，见虞玖玖没搭理自己，但缩在角落佯装不存在。
    虞玖玖想起头天夜里，好象同意了这只地狼从此跟着自己的要求，现在看看，他那双爪子也就是那样了。虽说生得修长、且骨节分明，但大概是他过于苍白的肤色，在夜里显得更好吃。虞玖玖有点郁闷的冲汪渺挥手，叫他先去洗洗干净，往后若铁了心要跟着，就尽量少往土里钻。
    打发了汪渺，虞玖玖记挂着正经事，风卷残云般的吃完了东西，便去找平阳公主了。
    穿过月门，后面就是公主府里最为僻静的一处小院，虽然只有四五间屋子，和一块五六丈见方的小空地，但却因为安置了卫大司马，而打理得一丝不苟。
    虞玖玖停在月门边，没出声。她看到屋廊下摆着软榻与方几，一男一女正静静的相对而坐，各自面前摆着的杯盏，升起几缕袅袅的水气，远远就能闻到经过烤炙后的茶饼的香气。
    那男人穿了身鸦青色的素净衣衫，虽是跽坐于榻上，背却挺得笔直。略带病容的五官，丝毫掩饰不住眉宇间的沉稳与内敛。他的相貌不见得有多俊逸出尘，但那一身于大漠风沙、金戈铁马里磨砺出的坚毅果决，使之无论身处何地，都能与其他的文仕武人区分开来。
    这个人，毫无疑问，就是天下除了皇帝以外，最有权势的大司马——卫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