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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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戈壁的气候，实在有些多变，下午时艳阳万里，会晒得人睁不开眼，并且还会觉得身体里的水分以肉体可感知的速度在流逝。而入夜之后，气温又会急骤的下降，干冽冷利的风，裹挟着粗砺的沙子，毫不留情的刮过每一寸地方，像是造物主随手拿起的一柄得刃，切割着这个世界令他不满意的部位。
    晨晞初露，那些原本凝结在窗框、外墙表面的薄霜，迅速消融，而后瞬间就被蒸发得无影无踪。就如同是这里的夜晚，一切的杀伤力都被阳光给遮掩了起来。
    柳烟是被一阵隐约的大呼小叫给惊醒的，她睁开眼睛之后，愣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前一天，自己跟着陶乌到了一个妖怪窝。不但认识一个很有来头，擅长制造幻境的女妖，还有一个陶乌的旧相识，那只活泼得不像样的重明鸟。
    对了，自己睡着之前好象问了陶乌一个问题，是什么来着……柳烟一边想，一边翻了个身，可她却忘了头天夜里扯了陶乌来当“抱枕”。所以，毫不意外的把自己埋进了，陶乌厚实茂盛的皮毛里。
    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柳烟胡乱的把粘到脸上的毛给拨开，抬眼就对上了陶乌无比幽怨的眼神。
    陶乌就真是想不明白了，自己这么委屈求全的现了原形来给大小姐当被子，不说要她感谢吧，至于也不要嫌弃得这么明显啊！而且，还是她一头贴了过来，完全不是自己的错啊！更何况，一早被饿醒到现在，如此认命的给大小姐做个陪睡的，这已经是他身为嗜吃如命的饕餮，全无底线的退让了！
    “大黄，你这是什么表情啊……”柳烟一手揉着自己干涩的双眼，一手揪着陶乌硕大的头颅摇晃了两下，跟着又自顾自的嘟囔道：“这里怎么干燥成这样，我好象忘了带保湿水……”
    陶乌呲了呲牙，好容易忍住了不如一口吃了柳烟，也算是一了百了的念头。很不乐意的磨着后槽牙、哼了一声，忿忿道：“既然大小姐睡醒了，那就赶紧吃饭去吧，我都快要饿到前胸贴后背了！”
    “好呀！”柳烟冲他笑了笑，从地毯上爬起来，却不想才迈出一步，就不偏不倚的一脚踩到了自己的头发，直接就前栽了下去。好在陶乌下意识的伸爪子一捞，才让她不致于摔得太过狼狈。过后，他们同时发现，柳烟的头发在这一夜之间，居然又长了不少。松散的发辨，时刻拖在地上，就像是一条扭曲的蛇。
    陶乌翘着爪子，拈起柳烟的发辨，一抖手，就从自己身边甩开。他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但看到那么长的头发，心中就不自觉的有些发怵。他都不敢深想，照着这样的生长速度，柳烟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柳烟无奈的托起一截发辨，她倒是没觉得身体出现什么异常，就是这么长的头发，不方便不说，而特别的重。难道，自己以后都要拖着这么一长条吗？还是说盘成发髻顶了在头上，可光是想想，就已经觉得脖子会被压断的。
    突兀的敲门声响了起来，柳烟与陶乌对视了一眼，以为是虞玖玖来叫他们吃早餐了。没成想，那声音间隔了一下，又敲了一遍，接着就传来一个陌生的男人声音：“我……可以进去吗？”
    是人？不对，柳烟摆了摆头，打消自己这个可笑的想法。这地方，除了妖怪，哪会有人啊。她疑惑的望向陶乌，自己是人生地不熟，不管外面是谁，都不可能是找自己的。陶乌却是一摊爪子，摆出一副“我也不知道”的表情。
    “请进吧……”既然猜不出是谁，那还不如直接放了进来看看，横竖有陶乌在，也不需要太担心出什么意外。更何况，自己跟陶乌，好歹也算得上是老板葭萌的客人吧。
    木门“吱呀”一声，被轻轻的从外推了开来，露出一道不宽不窄的缝。顿了顿，又被推开了一点，门缝后出现了半张还颇为俊朗的脸。
    那个“人”肤色很白，五官生得无一不是恰到好处，就算拉出去跟现如今那些个被称之为小鲜肉的偶像世人相比，也丝毫不会落了下风。只是，让柳烟觉得古怪的地方是，他带着一脸谄媚的笑，眼神看上去无比的谦卑。对于一个颜值相当过硬的人来说，这样的表情，应该是根本不可能出现的。
    “怎么是你……”陶乌盯着探进屋来的那个家伙，心里只觉得十分诧异，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两千年前，一门心思要跟着虞玖玖的那只地狼，汪渺。陶乌忽然觉得自己现在这个样子，不但太没有气势，而且，因为抱着柳烟的缘故，怎么看都像宠物多过像妖兽。
    尽管，不能因此这个可笑的原因，把柳烟推开，陶乌还是半仰起下巴，努力的摆出睥睨天下的劲头来。可惜，也就维持了不到一秒，被他的长毛遮挡住视线的柳烟，毫不客气的把他的头，给掰回了原本的角度。
    “你们认识？”柳烟拍了拍陶乌搭在自己腰上的爪子，歪着头问他，然后心里暗想，果然又是一个妖怪，难怪能生得这么好看。
    “可不是认识嘛！”汪渺见陶乌没有要阻止自己进屋的意思，便推门而入了，擅于察言观色的他，立即就对柳烟很是恭敬的施了个拱手礼。在他的记忆里，陶乌可不是个好脾气的妖怪，就连虞玖玖，也没有对他做出过这么“无礼”的举动，哪怕他其实真正跟陶乌打过交道的时间，满打满算也不够一天。
    陶乌拿指甲尖，戳了戳柳烟的后腰，很无奈的轻声问她：“大小姐，你不是要去换衣服吗……”他可不愿意在汪渺的眼前丢脸，毕竟自己是饕餮啊，怎么能跟这头地狼似的。
    柳烟被他一提醒，才想起自己的确是裹着件浴袍，于是朝汪渺歉意的一笑，起身朝浴室去了。陶乌忙不迭的唤住她，指着她拖在地上的长发，“诶，诶！你的头发！”
    柳烟扭头回看了一眼，顿时觉得有点头大，这么又长又多的一大把，可要怎么打理啊！
    待柳烟拖着惊悚的头发进了浴室，陶乌才抖了抖身体，重新幻化成人类的模样，将衣服胡乱的一套了事。然后，很刻意的咳嗽了两声，才重新盘腿坐了在软垫上，斜睨着汪渺。这家伙，如今看到倒不似当初那般，灰头土脸的一脸倒霉相了。
    “你还跟着虞玖玖？”在陶乌的想象中，虞玖玖就算因为汪渺那一身的土味，而不会吃了他，但也没理由让他一跟就是两千来年啊。
    “是，是。”汪渺把头点得跟捣蒜似的，也学陶乌那样，拖了张垫子过来坐下，“玖玖大人去哪里，我就去哪里。这些年里，玖玖大人时不时还提起您呢，没想到今天又再见到了……”
    “玖玖……大人？”陶乌显然对这个称谓相当不适应，不过转头一想，倒还真就是汪渺能想出来的词儿。陶乌正想问他，这么些年里，他都跟着虞玖玖去了哪里，干了什么，怎么看着还是一脸的奴才相啊！
    还没等他开口问，柳烟就已经换好了衣服出来，若不是那头发乱得跟一篷蒿草，陶乌差点就以为又冒出来个形容古怪的妖物。汪渺显然也被柳烟这个样子给惊到了，他半张着嘴，看了好几眼，才确定面前这个，就是先前半躺在陶乌身上的姑娘。
    柳烟的模样看着有点气急败坏，她走到陶乌旁边，又把那柄木梳塞到陶乌手里，“我的头发又梳不开了……”
    陶乌简直就要仰天痛哭了，心说，大小姐，你能不能好歹给我留点脸面啊！我真不是你的随从、仆人啊！只不过，他看着柳烟难得表露出的情绪起伏，只是微微的叹了口气，认命的捞过她的长发来，一点点梳理顺滑，还尽量注意着不要扯断。倒不是怕扯痛柳烟，他其实是担心，万一一个不小心，弄得柳烟就地妖化，那可就不是三言两语能处理的后果。
    汪渺就跟见了鬼似的，看着陶乌的一举一动，这还是那只眼都不眨，就能把虬褫给撕来吃了的饕餮吗？！还是那个虞玖玖口中，从来不将世间万物放在眼里的饕餮吗？！而这个能对着颐指气使的姑娘，又是什么了不得的妖兽？！
    “你看够了吗……”陶乌被汪渺盯着浑身不自在，好容易把柳烟的一头乱发，给梳了七七八八，这才连眼皮子都没抬的、冷冷问道。
    关注点一直在自己头发上的柳烟，闻言一愣，自打认识陶乌以来，除了头回见到他的真面目时，被威胁过要吃掉自己之外，陶乌根本就是一副没脸没皮、吊儿郎当的模样，几时这么冷厉过？而后才想到，这话不是跟自己说的，便转头去看汪渺，目光里还带了几分好奇。
    汪渺被陶乌冰冷的语气，和顺势散发出的戾气，吓得一个激灵，连忙半垂下脑袋，尴尬的笑了笑。
    还好，这种突然出现的、如坠冰窟的沉闷，并没有持续下去。活泼的虞玖玖扒着门框，语气欢快的冲他们道：“你们睡醒了呀，该吃早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