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卿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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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并非……想要掩饰……而是希望你瞧在少方，少方的……放过我……我待他如亲子……”
    倪力深知死期将至，便想着如何才能逃过一死，想着承薇能念在对她诸好的少方面子上放他一马。
    少方紧紧盯着承薇的唇，她讥笑道：“你可真是可笑，我若所知不错，他报信于我，你便断了他双腿、废了他修为，这便是待他如亲子？你未必也太瞧得起自己了。”
    倪力攻山之日，派出去的先行部队传回消息阳陵山已有防备，他便知消息是他心腹少方所泄，大怒下废了他修为、断了他双腿，带领剩余队伍一举夺山。
    云末此时已知道整个过程，心道：不知进退，早死晚死都是死，德行如此不端，自作孽自不可活。承薇又道一句：“你也太瞧得起他了，你们这些走兽，我见一个恨不得便杀一个！”
    少方被那句话一击而溃……纵是被断双腿、费修为他也不曾有过现在这样的感受，只因承薇一句话，他苦苦撑着的一条残命终是灯尽油枯……
    他如一张白纸般倒在地上，云末忙输修为过去，却发现连同之前的修为竟是一丝一毫渡不进去悉数还给了她，他心死了，又怎能活？
    少方苦笑一声，不曾想自己临死时竟是一个从未相见过、甚至都不曾见过她相貌的女子在旁，不免心生凄凉，苦涩道：“谢姑娘同我走这一遭，我没有什么可报答你的。只能……愿……愿姑娘平安喜乐，一颗真心……莫要被辜负……”
    云末蹙眉。未接话，少方喘着虚气，双眼望着天空，又道：“少方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云末依旧蹙眉，没有接话。却不想少方伸手拽住她，力气之大让她吃痛。“求姑娘答应我……求求你，少方来世必定当牛做马报答姑娘……”
    终是软了软声道：“你说吧，我尽量。”
    少方望着那甚远的一侧，道：“承薇……她……若姑娘得空，帮我多照顾照顾她……若能带她走……咳……便带她离开这里……莫让她一个……咳咳……孤独终老一生……”
    云末望向他的目光所投处，几不可闻道：“她这般心狠手辣，你也依旧爱她？”
    少方笑了笑，“无论她怎样，我都爱她、怜她，只是我……咳咳咳……命不久矣，不能陪她左右，来世……来世……”
    一口气憋在他心头，急促喘了喘，瞳孔急散，话没说完，终将在云末面前撒了手归了西……
    云末叹口气，将他尸首葬在此处，变了个木牌出来，什么都未刻，做完这些也只是须臾功夫。
    她行事迅速，做完所有后不免心生悲伤，她亲手送走了一条生命。一颗星陨落，少方的存在仿佛似一抹云烟，不知谁会记得了……他走的时候身旁竟连个知心的人都没有。她将目光久久的放在那无字木牌上，一时间心头替少方感到悲伤，又替自己苍凉，心道，若我命丧黄泉，大抵上会有师父师兄替她收了尸骨，替她竖墓碑吧，再不济，还有九灵与江渊，但不至于落得个他这样的地步。
    却又深知世事无常，身后之事她又哪里管顾的上，抬步向那瘦削男子走去。
    恨不得将倪力挫骨扬灰的承薇正亲手将倪力从地上吊了起来，血一滴一滴从倪力身上滴落下来，洇成了一窝血块，倪力快要昏死过去，却被承薇灌他口气一直苟延残喘的活着。
    云末没抬头，挥了挥手。穿过倪力骨头的弯钩便悄悄退了出来，倪力躺在地上，望着出手相救他的陌生女子。
    承薇回眸，愤恨不明的望着云末。
    “得饶人处且饶人……”
    承薇愤声道：“他哪里是人？！”
    云末不与她多争辩，冷声向藤椅上冷静的男子道：“我路过此处，受少方所托，要带走承薇，不知阁下可允？”
    藤椅上的男子笑了笑，云末这才看清他的一张脸毫无血色，尽是苍白，皮肤似乎都是透明的，身上更是没有什么肉。
    “承薇若是无意见，我又哪里拦得住她。”
    承薇一双柳叶弯眉蹙着，道：“主人助我大仇得报，我又怎可轻易随这女子而去，此生必服侍主人左右！”
    云末闻言也不急，仍缓缓道：“你可知方才你对这豹妖所作所为，少方他都看在眼里？”
    丹凤眼里一瞬停滞，少方心慕她已久，又肯为她上刀山下火海，若他不是豹妖，她也未必不会对他有所心动，自己那般模样定是丑陋至极，自然是不愿被他瞧在眼里的……
    加之少方因她断腿修为尽无，更是心有所愧，不曾想他竟然上山来了……
    云末微挑眉，将承薇的变化揽在眼底，幽幽道：“如此知你心狠知你无意与他，他还是要带你走，还是愿意爱你、怜你，你纵是大仇得报，可若真是失去一个肯真心待你之妖，我问你，你悔是不悔？”
    她忽的想起来那成书上神，他也是真心待她的，真心愿意捧着自己的一番心意求她多看一眼，可她一次又一次伤他、拒他，她心道：我悔是不悔？
    至空一双黑亮的眼睛突的出现在她眼前，她总是这般毫无预兆的想起他，答案是不悔……永不悔……她从未有何事可悔，若她决定的事，她决意定要做到的。
    承薇有些无措，她除了报仇心里再放不下别的事，云末几句话让她不知如何是好，少方知她心狠、知她如此还愿意爱她、怜她，她会不会悔？她不知道，只好望向她的主人——故泷。
    故泷看一眼莫名其妙而来的白衣女子，轻声道：“你自己的事不必问我。”
    云末立在原地，不多言。
    “那，他呢？”
    云末仍旧声线清冷：“他听你那番话后，归于尘土了。”
    承薇双眉紧蹙，归于尘土？何意？他听的，可是自己那番：像他这样的走兽，她见一个杀一个么？
    云末接着道：“我已将他埋了，你若不信，此处向南十丈，你可将他挖出来瞧个究竟。”
    承薇猛然心绪大乱，身子僵在原地，一双丹凤眼倏然颤动，他竟死了……她原以为自己连累他残疾，他的劫难也便到头了，便可安稳度过余生了，她也定会替他寻的一双腿再不欠他什么，可……他竟……死了……
    “我原也不想管，只是他临终前将你交托于我，让我需得照顾关照你，不至于你孤独寂寞一生，我既答应他，就不可食言。”
    云末态度清浅，平淡道来似真的不关她的事般，没有多一分期盼，也没有少一分真挚。
    承薇万般犹豫，她既不想抛下助她复仇的故泷而去，又不想让少方生前唯一的心愿落空，她终是要让他地下安好的……
    再开口时嗓子已哑了三分：“主人……”
    “去吧，替我拜他一拜。”故泷笑了笑，容颜因为苍白却显得越发柔美。
    云末不由看他一看，故泷也向她看来，道：“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云末。”
    故泷似是想了想，问：“可是星落云散，秋毫之末？”
    云末冷声道：“无出处，名字罢了。”
    故泷起身，向她而来，云末十分戒备，他倾身微示意，“故泷。故人，泷雨纷纷。”
    云末轻笑，还是头一回见这般文绉绉的，现如今也不知他是何物，便道：“你非妖，不知你身份……”
    故泷笑笑，他手底下这些清一色的姑娘也不知他是何身份，坦然道：“龙。”
    众妖皆一愣，独以倪力最为惊讶，自己惹了一条龙还以为是条好欺负的黑蛇……怪不得自己成了这般地步，实在是瞎啊……
    云末了然，怪不得他的修为与妖与神都不同，再看旁的蛇妖，显然是头一次知晓自己的主人是条龙。
    故泷又问：“姑娘呢？来自哪里？”
    “猴妖，来自……无名山。”云末因着故泷坦然回她，也便不多隐瞒。
    “可是东南那处的无名山？”
    云末微楞，她不知故泷四处游际日久，对地理位置甚为了解，故颇为钦佩瞧了一眼他，点了点头。
    故泷又道：“姑娘为何不肯示以真样貌？”
    “样貌丑陋罢了……”
    故泷再不问，承薇垂眸施礼，“谢主人多年照料，只是我实在欠他许多，我总得让他安心。故拜谢主人助我之恩，谢主人愿让我自选去留！”
    故泷微点头，道：“你好生照料自己，若在别处待的不痛快，阳陵山永远都是你的归处。”
    云末颔首，对故泷微微示意，与承薇一同离去。故泷望着地上虚弱的倪力神色不明，云末似乎想起来什么，回眸道：“他已受过惩罚，不如便放过他，也好过让他积怨颇深。”
    故泷看着云末，笑：“不如云末姑娘也将他收了去，省的我不知拿他如何是好……”
    承薇仍沉在少方的离世中也未曾管倪力，云末望一眼倪力，道：“你且看着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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