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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卷过天际,携着格外绚丽的彩霞而来,天空透着格外动人的色彩,这山这水也被染上金暖色的霞光。
云末立在一旁,望着承薇在少方坟前泪眼婆娑。这世间总有不如意,也总有些失去后方知珍贵的东西。
因着被眷恋,所以便有恃无恐,任性为之,大抵被爱的,都是祖宗。满腔悔意与了然也只能随着那已不可挽回的云烟一起葬在黄土中。亡者若知,未亡者肯惦念他、肯追忆他,黄土之下也乐得所在。
欢喜忧愁,都将随着逝者已逝,再无重新见光的可能。这便是生死,将阴阳两隔的遗憾与追悔通通存起来,三天两头出来扰你一扰,你却不能耐它何。生死,大抵是天下最拿它没有办法的离别吧。承薇眼前只余少方的音容笑貌,他对她的好历历在目,因着她,这个还想要成仙的妖精便归于尘土了,她到现在才悔不当初,若她不执意去报仇,少方与她,不知多好。
她纵使亲手让倪力体会了她的同类当年受得苦痛,可又如何?过去的终究过去了,她也并未有多开心……这样的她,与当年的倪力又有何分别?只是这些她怎么今日才体会到……
她对云末道:“他走的时候身旁只有姑娘,姑娘大恩大德承薇没齿难忘。日后愿跟随姑娘,衷心无二。”
云末不禁想笑,怎的她伸手救过的都想跟着她鞍前马后,她又哪里需要……
“我答应他照顾你,却不是掌控你。我给你一个住处,你大可四处去行走,有事我必然会助你,你若找到真心待你的,也可随他去。”
承薇望着那一座孤坟,苦涩道句:“再也没有谁,会像他对我那般好了……”云末带承薇回了无名山,九灵正在无名西山打架……
见山上无妖,云末随手摘下斗笠,为自己斟了一盏茶,承薇看着云末的绝美姿容发愣。
云末笑笑,替承薇也斟了茶,道:“坐。以后这便是你的家了,这山上大多是猴妖,自然也有别的妖,但都是些心地善良的。安心住着,不必客气。”
“姑娘这般好样貌,得此一见真是幸事。”
云末不以为然,想着这大大小小的妖都哪里去了,她回来也没有前来迎她的……
正想着江渊从门外匆匆忙忙跑进来,都未曾第一眼看到她,她冷声道:“何事这般慌张?”
江渊这才注意到室内的云末,笑,“姑娘何时回来的?”
“方才。”
看他跑的一头汗,蹙眉道:“山上的妖精呢?九灵去哪了?”
江渊面色便沉重起来,“这山上诸多妖不服九灵姑娘,现下九灵姑娘正与他们在西山混战呢,我瞧着九灵姑娘受了些小伤便回来取丹药的。”
云末听完,又幽幽抿了口茶。
江渊恨不得将云末拉过去主持大局,不免啰嗦起来,“姑娘不去看看?若姑娘在,他们定然不敢这般明目张胆的动手,九灵姑娘双拳难敌四手,若是您再不去她可要吃亏的啊。姑娘不能甩手掌柜做到底啊,好歹这山上他们还是服姑娘的啊……”
云末抬眸看一眼忧心忡忡的江渊,心道:一个瞧起来不过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也是真能絮叨啊……坐的越发稳起来,回眸对一旁的承薇道,“去瞧瞧你的住处?”
承薇垂眸,“听姑娘安排就好。”
承薇也奇怪,不知为何,对着云末总有种十分自然的顺从感,她行事从容淡定,也不由得因着她的稳妥心平气和起来。不像面对故泷,总是强迫自己顺从他,对云末,尊敬多于顺从,因为足够尊敬,便愿意听从她的安排。
江渊微微跺了下脚,有些着急的看外边,云末摇摇头道:“她如此自有用意,我若出手助她或者听你的去主持大局,她还怎么将这些不服她的妖收服呢?我助她她定赢,可若是你你服她不服?或者我去主持大局,自有妖认为这山我还是老大,你将九灵置于何地?”
承薇勉强将忧伤情绪放了放,微微笑了笑,道:“最好便是今日姑娘也别叫他们知道你回来了。”
云末点头,道:“你这傻子只知道慌慌张张,承薇所言极是,今日莫让妖们知道我回来了。”
江渊倒是不着急了,拧着眉毛,“他们若是知道姑娘回来自是喜出望外,自然高兴,姑娘又为何不让他们知道?”
这个傻小子,脑袋瓜子时而好用时而跟块榆木疙瘩似的,云末抬手喝茶,不打算搭理他。
承薇微笑道:“今日九灵姑娘若胜,自是让他们不服也得服,但心里却都依旧有一点点不愿。此时若云末姑娘出现,他们会倒向云末姑娘这边,愿意拥护云末姑娘,而非九灵姑娘。所以云末姑娘此时不能露面,时间久了,他们自然会顺从于九灵姑娘。”江渊听完后撇撇嘴,白一眼云末,几不可闻道:“嫌我傻就直说,还打哑谜……”
云末放下茶杯,袖间不知哪里变出来一个小石子直直对着江渊的额头而去。
“嘶……姑娘你太记仇了!”他捂着脑袋满脸委屈。
“不然你以为能随便欺负到我头上?”云末也笑了笑,看一眼天色,正好九灵回来了。
她甚为疲倦,昨天车轮战打了一天,今日又是一番混战,虽未伤都是点到为止,却也着实辛苦。她抬眸,云末正含笑看她。
“姑娘来了?”语气里是丝毫没有波澜。
云末自知将一个烂摊子交到九灵手里心虚,便对江渊道:“你且去安顿承薇姑娘住下,待她好一些。”
“承薇,见过九灵姑娘,以后有何事可直接与她说。”
承薇便问过九灵,望着云末欲言又止,云末便与她行至一侧。
“姑娘,我想去寻他转世。”
云末望着承薇一双眼睛里毫无保留的信赖与极忍耐的痛苦悲伤,软声道:“你去哪里寻?”
“无论他下一世是人是畜,我必将要去寻他。”
微叹一声:“他定然不识得你。”
“我记得他,也就够了。”
云末不再劝,大抵人和妖都是如此,就似猛然丢失一件自己平常并不在乎但却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丢了后才发觉自己那般喜欢和在乎那个东西,不甘心让它落在旁人手里。说来也是可笑,就像孩童护着自己不爱吃的糖那样,我的东西,我不要也不想将它丢了。但若不小心失了,此刻才知那糖应当是世间绝味。追悔莫及,就像现在铁了心要去寻少方的承薇,放不下,也便就愿意将自己困在那了……
九灵微微一笑,看着江渊同承薇退下一屁股坐在了方才承薇的位子上。
“姑娘你还知道回来啊!你知不知道我从昨天一直打到现在……”
云末轻笑,“你辛苦了,原是我思虑不周,将山主之位传于你太过草率,难为你了。”
九灵在看到云末回来的时候大有撂挑子不干了的冲动,现下却看着她的恩妖一脸愧疚的向她道谢,她的眼里就都是云末的好和云末的不容易了,颇动容道:“能为姑娘分忧是我的荣幸……”然后将撂挑子不干的事儿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云末又于九灵说了会话,传了些修为给她,交代了下关于承薇的事,便动身离开了。
她打算在无名山睡一晚的,可现下若是被妖精们知道她回来,九灵打了两天便是白搭了……她望一眼夜色笼罩中的无名山,她费心费力给那么多妖的一个家,现如今她倒回不去了,心头不禁涌上一阵苍凉。一寸相思千万绪,人间没个安排处……连月色都萧瑟起来,她的孤影落在地上,一时间她竟不知去向何处。她才出来一日,便想着要回去了,回苍台山去。似乎那里才是她的容身之地……是活的时间越久,才会越发渴望有个栖身之所么?多年前的她,在外一玩就是大半年,从南走到北,都从来不想着要回哪去。现下是不是因着苍台山上的那个妖?她也不知道,总之就是十分的想回去罢了……
不觉间已经可以看得到苍台山的轮廓了,那盏盏散着幽幽火光的橘灯让她心头一喜,似乎那是照亮回家路的灯,格外温柔跳跃在她眸子里,她降了云,想起与至空那日在顾婆家里见到的场景,就是这样的灯火,也似这般的柔软。想必现下师父与师兄都歇下了吧。她就过去看一眼上山的路,就看看,看看也就安心了……至空将树苗都种完了,弋黎期间只醒过一次,喝了些水连句话都没和他讲便又睡过去。说起来万年来这样的事也经常发生,弋黎闭关或者睡觉,他就自己独自修炼抑或看书写字,今日却格外坐不住。
午后时分他将写坏了的纸张卷起来扔在一边,随后又捡起来展开,上面竟密密麻麻是“云末”两个字……
他索性收拾了东西,沐了身,换了衣服下山在山脚处溜达了起来……
溜不溜达估计只有他本尊知道,哪有时时望着来处就在上山的路口溜达的?云末披着月光走向上山的路口处,神色一变,那独自立在路口处、孤傲如月、向着远处眺望的身影,是至空吧。
他在等谁?她抬头望一眼天色,此时已是丑事,他在等她么?
她将眸子由空中移下来,正巧那双黑眸转身与她视线相迎……双双沉默。夜色横在他们中间,微妙的气氛流动,他的一双黑眸子那一瞬变化诸多,幸好夜色已深,这是他唯一庆幸的事。云末心脏不由控制的跳的极快,她一遍遍告诉自己,他是师兄,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可心脏还是猛烈的跳。
良久,至空开口,“回去吧,夜深了。”
云末本打算只是来瞧瞧的,然后悄悄的再走,哪里曾想至空等在此处,她脚底又不由自主的迈向他,垂眸笑:“师兄在此处等谁?”
至空没想到云末会问,却也只是一瞬犹豫:“睡不着,便随意走走。”
云末心里一暗,原来不过是随意走走恰好碰到她而已……
至空没听到云末接话,便问道:“不是说玩几日吗?怎的一日便回了?”
“也没什么好玩的,不如与师父一同喝酒来的开心。”接着又道:“师父呢?没生气吧。”
“师父今日一直没醒,他又怎会生你的气?”
云末闻言笑了笑,就是这般安心的感觉,他在她身旁,哪怕并未有许多言语,她就觉着她并不是四处漂泊的断线风筝,他的手里,大概是握着那线的吧。
至空与她并肩而行,缓声问:“可吃过东西了?”
闻言一愣,今日……还未曾吃东西……
至空笑笑,先她几步走了,云末摸摸自己的肚皮,腹里空空如也,现下才觉得饥饿起来,但时辰太晚了,她又不会做吃的……心道还是忍着吧,一顿不吃也饿不死。
正想着走到了大堂内,至空端着一碗粥向她而来,她一愣,那边的俊郎男子便温声道:“做了些鱼粥,你且来尝尝。”
云末说不出自己当时是怎样的一种心情,她费尽装下的天地苍茫、硬塞进去的世间万物,就被至空悉数掏出来,一颗心里就只装得下那碗温热香浓的鱼粥了。她让自己变得更宽广,如此便可将那些虚无缥缈的情感以及心绪不宁,变得渺小便不必在意。
到头来被一碗粥击溃,败得一塌糊涂……
她在至空的视线中,将那碗鱼粥颇有些狼吞虎咽的样子吞了一半。胃里被温热香糯的鱼粥充满,胃是暖的,心便也不空了,那些苍凉与悲伤也被一碗热粥驱散的毫无踪迹了。
至空笑笑,目光已无限宠溺,温声道:“慢些喝,想喝还有。鱼是我今早去捞的,刺都一根根剔出来的。可还喝的惯?”
她放下碗,抬眸看那双黑色的眼睛,含着笑意,那般温柔的眼神……他眉目生的锋利,不说不笑时甚是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现下看起来,竟那般映跳着柔情,与,让云末一眼能陷进去的万丈柔软……
似是察觉到云末瞧他的眼神多了探寻,至空便敛了敛目光,起身垂眸道:“你早些休息,碗放在这里我明日……”
云末不待他说完,便道:“师兄你不是睡不着?”
“那便同我说说话吧,现下吃了许多粥也睡不着。”
至空目光缓缓,重新坐下来,云末的清澈眼睛望着他,他又哪里说得出拒绝的话来。
说要“同我说说话”的云末却在至空坐下来后不知怎么开口了。想问:你怎的知道我回来大半夜熬着粥?又想问他对她这般好只是因着她是师妹?还想问,那晚,他知道还是不知道她化作一阵风轻薄了他?
至空望着自己的袖口,心道,她若问我该如何回?粥不是想着你回来才熬的……对你这般好自然是师兄应当的……那晚,发生了何事我并不记得……
可他心里却明明都知道,鱼粥就是为她熬的,煮坏了三次,因为煮的时间太长便不能喝了,可他又偏想让她一回来就能喝上热乎新鲜的粥……
对她好并不是只是因着他是师兄,而是一看见她,就恨不得掏了自己的一颗心两个肺尽自己所有去疼她、照顾她。
那一晚,他自然记得,她是如何毫无戒备趴在他的肩头,睡得如何香甜。自然更忘不了他尝过最芬香的酒,便是她呼吸里的“今朝醉”。
云末将粥尽数喝完,笑道:“师兄当真贤惠。”
至空嘴角抽了抽,勉强笑道:“贤惠……师妹你用词确实独出心裁……”
他暗搓搓准备好的答案没派上用场,一时半会又被一个“贤惠”乱了阵脚,不免有些慌张。面对云末,他总觉自己是打了场硬仗,怕自己失了分寸、慌慌乱乱惹她心生厌恶……思索间竟轻轻叹了口气。
云末微蹙眉,望他:“为何叹气?”
他自己都没感觉到自己叹了声气,黑眸子疑惑。云末又道:“说你贤惠自然是夸你,也是羡慕,羡慕将来伴在你身边的那个女子定是极幸运的。”
至空听完,几不可闻道了句:“我这样的身份又哪里会有女子相伴……”
“为何?”
至空笑笑,“无事。”
清风徐来,明月如曼纱般笼在夜色茫茫中。
------题外话------
一寸相思千万绪,人间没个安排处……出自《蝶恋花·春暮》
作者:李冠(宋代)鉴赏
遥夜亭皋闲信步。
才过清明,渐觉伤春暮。
数点雨声风约住。
朦胧淡月云来去。
桃杏依稀香暗渡。
谁在秋千,笑里轻轻语。
一寸相思千万绪。
人间没个安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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