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沐骄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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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夜沉沉。
    夜空中没有星月，像被墨汁浓重地沾染了一笔，没有衬上地面的半分雪白，远远望去像一幅非黑即白的染布。
    忽然，这块“染布”上出现了橘黄的一点，格外醒目。
    “嗷！”
    一声狼嚎，那道橘光开始快速移动，然后停在一处左右晃动似在寻找什么。
    怎么没有？
    橘光之下，白雪半掩之间的竟是几具尸骨，不过看那些暴露出的白骨可见有很长一段时日了。
    这是石城唯一的一处乱葬岗。
    既然仵作行没有，那舞女的尸首会去哪儿？
    丘一紧皱眉头，将手中的灯笼靠近雪面仔细查看。
    没有狼的爪印。开始那狼嚎声离这里也有一段距离。
    正在一筹莫展时，有马踏声从乱葬岗的东南方传来，丘一立马吹灭灯笼趴在了那些尸骨中。
    难道，是郡主派的人来了？
    “逆子！你到底跟过来做什么！”
    丘一一愣，这是石城城主蔡诏的声音。先前他想去询问案情时被这位蔡大人以“越俎代庖”之名赶了出来。
    这蔡大人不喜南平郡主是出了名的，每每去到甄城都要到圣上面前弹劾郡主一次。偏他唯一的儿子蔡邕又憧憬于郡主，更是让他怨念在心。
    “父亲！这舞女并非死于郡主之手！儿子亲眼看到的，是她毒发身亡！”
    蔡邕的话刚落音，就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紧接着又传来“啪”的一声脆响。
    “逆子！”
    “邕儿求求父亲，您不要把舞女的尸身烧掉！这不是郡主做的事！”
    蔡邕跪在雪地上恳求着。蔡诏依然不为所动，对着地面上的尸体沉声道：
    “这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邕儿，她确是死于毒发，但谁能证明这不是郡主所为？”
    “孩儿便是证明！那苏先生也可以证明！期间郡主没有赐她一杯酒水，她的毒发和郡主毫无关系！而且……”
    蔡邕挪到舞女身前，捧着她僵硬的面颊望向蔡诏。
    “父亲您看，她临死之前都在笑，她是笑着的。若郡主是她的仇人，她怎么会在最后一刻对着自己的仇人笑？”
    蔡诏一怔，他不想这个整日无所事事追求所谓“自在”的儿子，今天竟然为了南平郡主在这种雪天一路追逐自己至此，还如此奋力争辩。
    可终究不过是小儿之见罢了。
    “父亲！您不能烧了她！”
    看到蔡邕抱住了地上的舞女，蔡诏摇头叹了一口气。
    “郡主对你可曾辩解？”
    蔡邕摇了摇头。
    这恰恰也是他最不能明白的地方。
    这分明与郡主无关，为什么她要承认？
    “邕儿，有些事你不必懂，为父也不希望你懂。”
    丘一愕然地听着这一切，忽然，一个白影翩然落到他身后，直到出声丘一才发现那人的存在。
    “城主，您带着公子回去，这里我会处理好。”
    阿黄噙着浅笑望着雪地上的这对父子，眨眼之间，他便落到两人身前，抱着舞女再次回到了之前的坡上。
    “那便交给你了。”
    说完，蔡诏抡着蔡邕的衣领大步流星往前走去。
    “父亲！”
    蔡邕艰难地转头看了一眼阿黄，那白雪莹莹之上的翩然男子，果然是郡主所喜好的类型。
    不过下一刻，蔡邕就感觉脖间一麻失去了知觉。
    “多谢。”
    蔡诏对着身后大声道，将晕过去的蔡邕直接扛到了马背一起驾马而去。
    “不愧是武将出身。”
    阿黄浅笑道，然后从腰间解下一只酒袋轻轻晃了晃。
    “天寒地冻，应该添把火暖暖。”
    正当阿黄手中的酒袋开始缓缓倾斜时，丘一抖了个激灵立马竖起了身子。
    “阿黄，我是阿邱！”
    “哦。”
    阿黄点点头，又将拿着酒袋的手抬高了些，恰好停在丘一的头顶处。
    “不不不，我不冷！”
    丘一两只手将那只酒袋移到阿黄胸前，不觉又抖了个冷颤。
    阿黄抬眉浅笑，对着眼前一张汤圆似的胖脸缓缓道：
    “我冷，想暖暖手。”
    丘一听罢“嘿嘿”一笑，蹲下身子将地上舞女的尸首飞快检查一遍后捧住了阿黄手中的酒袋，笑声极其谄媚。
    “不劳烦您，我来。”
    便将酒袋中的倾囊而出，还从怀中拿出一个火折子，顺便将开始灭掉的灯笼也踢了进去。
    “砰”的一声细响，白莹莹的地面染上了一阵橘光，将阿黄精致的凤眼也折得橘光闪耀。
    “好像不够。”
    说完阿黄从腰后拿出一只酒袋浇在了火焰之上，那烈火之光让丘一的眼眯成了一条细缝。
    这酒可真烈啊。
    正当丘一感概时，他吃惊地看到阿黄不知从哪又拿出了一只酒袋。
    当然，这绝不是最后一只。
    “这火会不会太大了？”
    看到脚边融化的积雪丘一有些诧异。抬头，不经意看到阿黄唇边勾起了好看的弧度。
    “郡主之令。骨化尘，尘洒世，世有乡。”
    丘一眯成缝的双眼渐渐睁开，等他晃过神来时身边早已没了人影，只能怔怔望着那堆烈火。
    对，烧吧，烧得越旺，便化的越轻盈。到时，也许就如那人所言了。
    世有乡。
    原来，那人心中已纳了这广世。
    这一瞬，丘一心中的那把烈火也终于燃了起来。
    *
    甄城。
    此时它的繁华光影也被阔大的黑幕所遮盖。
    黑暗的房间里忽然亮起了一道烛火，烛光之渺，勾不出这里的诺大繁复。
    “止。”
    白纸之上，独独写了这么一个字。
    她开始生气了。
    “以后那些人便从死囚中选。”
    烛光闪烁之下，儒雅十分的男子开口。
    “不过，其他不变。”
    男子将手中的纸慢慢抿在唇间，良久才起身。
    他的目的，可不是想让她生气。
    *
    “苏先生。”
    第二日一清早北骄阳就闯进了苏沐的房间。恰在这时，冬日久违的阳光从她打开的门后倾洒无遗，就好像随着她一同闯进的一样。
    苏沐单手支着下颌正靠在椅上看着一本新书，感受到迎面而来的亮光微微一笑，对着书本缓缓道：
    “恭迎郡主。”
    北骄阳挑挑眉，心想这哪里有恭迎的姿态，不过她向来耳根软，就喜欢听这些软话。
    “好看吗？”
    北骄阳坐到对面笑问道。这书是她昨天才送的，绝对是珍本中的珍本，世间独有。
    “嗯。”
    苏沐点头，忽然面前的书被一双手给遮挡了，瞬间皱起了眉头。
    “书呆子。”
    北骄阳灵活地将书抢到了自己手中并揣到了自己怀里。
    苏沐盯着北骄阳胸前看了一会儿，浅浅悠悠道：
    “在小人这双拙眼里，郡主那儿和小人这儿，一般无二。”
    所以，苏沐觉得再说服自己一下，或许真的会下手去抢。
    “哈哈哈！”
    北骄阳拍着桌面仰头一笑，不过一张脸瞬间绷紧，将书从怀里拿了出来并还给了苏沐。
    北骄阳重新坐了回去，伸手敲着桌面几分幽怨。
    “我是觉得这样看书伤眼。”
    明明出自一片好心，结果还被人揭了短处。
    “你明白的。”
    北骄阳用手指着自己的一双杏眼无比认真道，这史无前例的严肃神情让苏沐笑了起来。
    看到这笑容北骄阳心里忽然就缓了一口气。
    果然……
    “这里除了阿黄，就属先生最不怕我。”
    开始那几位舞女看到她，可是吓得小脸都白了。
    苏沐垂眸继续看起书来，就在北骄阳以为这段对话已经结束后，却听到他笑道：
    “郡主虽说一直游手好闲，也不至于特意跑去石城毒害一位舞女。”
    北骄阳托着下巴咧嘴一笑。她面前的这位先生，总是话中带刺，这一点和阿黄也有点儿像。
    不过，他笑得好看，其他就无所谓了。
    “郡主，门外丘大人求见。”
    嗯？白胖子？
    听说他昨夜就匆忙赶去石城了，还吃了闭门羹。
    “这颗实心汤圆。”
    北骄阳敲着桌面犹豫了一会儿，忽然起身拉着苏沐的衣袖道：
    “先生，我们去春风楼看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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