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归天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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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泊的脸沉在阴影里, 半明半暗，一时间也看不清楚他究竟是何种心绪。
    这一刻的莫泊，看起来孤寒而又料峭。
    “莫泊, 这不公平……”纪妩抵上莫泊的额, 望着莫泊的眼睛, 轻声说道。
    “你知道了我所有的一切，你看看，我都带着你见了家长……”
    莫泊抿着唇，眸子里光华明灭, 白皙的脸庞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了一抹红。
    “阿妩……”
    莫泊垂着头, 他的纠结很明显地表现在他的脸上, 平素强势倔强的男子一下子露出了这般无辜无助的姿态，教人见了不由得一阵心疼。
    原本纪妩并不想这么快就探究, 可是他们此时已经回到了幻虚境……
    联想到莫泊的姓氏和他成魔的缘由，为了他们的未来, 纪妩不得不心中早做提防。
    毕竟莫泊跟她站在了一起，纪妩早就做好了跟莫泊永远患难与共的准备, 也就意味着此后的艰难险阻他们也需要一起面对。
    莫泊相对比较单纯, 他以为的同舟共济只是实力上的晋升, 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可是他却不知道，有些暗地里的流言蜚语、阴谋诡计, 往往比直面的真刀真枪更要来得恐怖……
    纪妩别过了头, 不敢去看莫泊此时的模样, 她怕自己会心软。
    可是，她必须做好全面的准备，她想要好好地保护莫泊，就像莫泊想要保护她一般……
    良久的沉默，纪妩身后传来了莫泊带着几分闷窒的声音。
    “我原本应该是莫家的妖……”
    “仔细说来，莫桑是我的哥哥……”
    饶是猜到了莫泊与莫家有关，听到莫泊的话纪妩仍是吃了一惊。
    怎么会？
    ……
    莫家家主的孩子，怎么会流落到旋涡的后头？
    不对，流落到旋涡后头的是莫泊的母亲……
    纪妩心中一下子转过无数念头，可是这一刹那，纪妩却是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转过了身，紧紧地握住了莫泊的手……
    莫泊定了定。
    他之前不知道如何开口，可是此时已然张了口，他才发现叙述起自己的身世并没有想象之中那般艰难，而且，眼前的是纪妩啊！
    莫泊看着自己和纪妩交握在一起的手，感受着纪妩的体温，那些被他深藏在心底的话终是一点一点被他说了出来。
    莫泊说话从来简短刻板，也只有在面对纪妩的时候能多说一些，但是并不妨碍纪妩从中拼凑出一段鲜血淋漓的往事。
    莫泊是和莫桑是同父同母的兄弟，可是‘莫泊’在所有的妖族甚至于包括他的哥哥心中，他早就已经死亡。
    莫泊的父亲莫岳纪妩并没有见过，从传闻来说，这位莫氏现在的家主是个放浪不羁、流连花丛的浪荡子，很少有妖族见过他的真容。
    关于这个浪荡子，流传最广的往往是他的风流韵事，还有他近几百年为了他现在的妻子力排众议，浪子回头的故事。
    众妖皆说，如若没有这个浪荡子，指不定现在的莫家已经是新的王族。
    而关于他那个死亡了很久的前妻，世上已经很少有人能记得。
    传闻之中他的前妻是在生产之时出了意外，母子一道陨落而亡的，而在她们母子俱亡的时候，听闻莫家家主还在外头携美游玩……
    ……
    可是在莫泊的讲述里，他的母亲并不是难产而亡的，这涉及到了莫氏家族里头的秘辛。
    无论是谁，踏上修行一道，或多或少都会滋生出心魔，莫氏一族善战，常年浸淫战争之中，他们的心魔也比一般的妖族要浓厚得多。
    然而莫氏毕竟是有底蕴的世家大族，家族经过长年累月的探索摸索出了一个法门，他们锻造出来一方独立于三界之外的空间，然后将所有的心魔囚禁在了里头……
    然而心魔长年累月地堆积下来便生成了灵识，竟是有了不甘被囚禁的迹象。
    双方历经了无数次战斗，心魔毕竟是莫家妖族身体里头分离出去的，比谁都清楚莫氏妖族的弱点，因而每每战斗之时，莫氏多为输的一方。
    莫氏最终和心魔‘和解’了。
    和解的条件是，莫氏族中必须每百年献祭一个新生儿进入旋涡之后的魔气肆虐之地，而且指定的新生儿只能是那几户法力高强的，从家主开始到几个长老的家中，必须轮流献祭……
    莫氏族中的妖都知道，心魔一直想要实体化，要新生儿，只不过是想要夺舍……
    可是一般的新生儿哪能承受心魔那般强大的魔力？一般刚刚进入便被魔气吞噬殆尽……
    莫氏妖族需要时间和地点排泄体内的心魔，而有了灵识的心魔一心想要实体化，所以他们便维持住了这种契约，毕竟，只要牺牲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孩子就能换来整个一族的安宁，而且，莫氏可不像王族纪氏那般专情，他们有很多的妻妾，有的是孩子……
    可是，到了莫岳这里却出了意外，莫岳是个风流种子，可是除了他的妻子为他生下了一个嫡子，其余的女妖就没有一个为他怀上孩子的。
    眼见着又一个百年到来，莫氏家族长老们心中也愈发着急。
    毕竟家主那时候只有一个孩子莫桑，这个孩子很可能就是下一任家主了，如若按照约定将莫桑投进旋涡之后，很可能莫氏便没了下一任家主。
    可是，那些心魔并不是好糊弄的，换一个血脉的孩童很容易便会被他们识别出来……
    到了这时候，不知道是上天垂怜莫氏还是天意弄人，莫桑的母亲再次怀了孩子……
    在旋涡之后的世界里，莫桑的母亲一直在想要一个答案，当年他的父亲，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还是已然知道了长老们的计划、却是默许了那些长老们将怀孕的她抛入了旋涡之后……
    他的母亲牵挂了很久，平时纵然洒脱，然而在她生命的最后，却还在念叨着莫岳的名字……
    莫泊一直很不理解她的这种想法还有她那矛盾的爱。
    她爱着也恨着莫岳，恨的时候不愿意听到关于他的半个字眼，却是每当夜深或者受伤的时候，总是会念着他的名字、流泪入眠……
    在莫泊看来，无论他的父亲当年知不知情，他能让长老们将他的妻子抛入旋涡之后，这本身就是一种无能和昏聩。
    这也是当年莫泊义无反顾地愿意替纪妩阻挡牵机境碎片的原因，因为他觉得，一个男子但凡活着，必不能自己苟生，让自己的心上人承受半点痛楚。
    ……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莫泊奇迹般地活了下来，而且和体内入侵的魔气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并没有被魔气给吞噬……
    ……
    甚至在他当年替纪妩冲进牵机境的时候，他携带着的旋涡后方的世界与牵机境碎片猛烈地撞击，竟是慢慢地开始从他的身体里消弭……
    莫泊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和纪妩在一起，再也不用担心时不时会被那个旋涡后头的世界给吸入进去……
    这便是莫泊的所有身世。
    也是因为他母亲的往事，他愿意将这一切告诉纪妩，因为他鄙夷自己父亲的作风，暧昧模糊，爱了就是爱了，他很乐意让纪妩知道自己心中的在乎。
    莫泊很腻味他的父亲莫岳，因为莫泊的母亲跟莫岳成婚那么久，他的母亲都分不清莫岳到底爱不爱自己……
    纪妩紧紧地抱住了莫泊。
    从莫泊的角度，只能看到纪妩漆黑的发，可是感受到纪妩温热的体温，莫泊眼眸之中凝聚的寒霜一点点慢慢湮灭……
    “莫泊……”
    纪妩知道莫泊藏在心底里未曾说出的话，纪妩自己都想象不到自己居然会有这般温柔的时刻。
    “我知道你的心意，我也……会给你很多很多的爱，你不是你的父亲，我也不会是你的母亲，我们会好好地在一起，这个世界上，我最信任你……”
    莫泊的身世确实是一个大问题，可那又怎样呢？纪妩自从做好了跟他在一起的准备之后，自然会接收掉他所有的一切……
    纵然莫氏很可能是害得自家满门的凶手，可是莫泊却也是受害者之一，就像莫泊竭力想要表达的那般，爱了就是爱了，哪里那么多的勉强和不得已……
    莫泊的眼眶‘唰’地一下便红了。
    他不知道自己能说些什么，却觉得任何话语都无法表达这一刻他的欢喜……
    他抬起头望着幻虚境的天，忽然间觉得这方才还让他感觉到无比闷窒的天空一下子变得无比绚烂……
    莫泊想，自己终于有了一个家。
    ……
    纪妩并没有太长的休息时间，因为很快纪妩就接到陈琦的传音，法坛和刑坛已经结盟的事情人尽皆知，关于目前的局势还需要纪妩一起探讨出一个大致的方向，毕竟，纪妩如今已经不再是之前声名狼藉的那个孤女……
    纵然她此时的名声充满了争议，但却没有妖族再否认她的实力。
    莫泊目前是参加不了这些会议的。
    纪妩深吸了一口气，回头望了身后的莫泊一眼，莫泊灼灼的眼神完全无法忽视，纪妩走出了很远，似是仍旧能感觉到莫泊的眸光……
    纪妩心中倏地叹了口气：脑海里突然间蹿过一句话：‘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她想她也是终于能够明白一丢丢了……
    再次来到法坛的时候，纪妩从来没有看到法坛长老们这般失态过。
    御姐付长老一边说着‘可惜我新买的限量版口红’一边在纪妩的脸颊上印上了一个大红的口红印，其他几位长老看着纪妩连连点头，其中以吴长老更甚，他在出了白子期的事情之后一直有些消沉黯然，此时看到纪妩完好归来，原本是想要冲上去给纪妩一个熊抱的，可是冲到了纪妩面前却又似是忽然间想起了什么，临时止住了，望着纪妩‘呵呵’直笑，然后大掌狠狠地拍了拍纪妩的肩膀……
    纪妩被他一掌拍得颤了两颤。
    吴长老却恍若未觉，仍旧兀自笑得乐呵。
    付长老看到吴长老这般模样，本来很想出言打击一句，可是看到这傻大个很久没这么开心过了，忍了忍，终究没将嘲讽的话说出口，转头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纪妩一一回答了各位长老的提问，心中只觉得十分温暖，这些在场的妖族都是真正在乎着自己的，无论如何，大劫归来之后，被关心的感觉总是会觉得愉悦。
    一番寒暄之后，众妖才回归了正题。
    这段时间，这些长老也是真心为纪妩的‘去世’而愤怒的，因为即便当年妖力高超的秦家先祖，也折在了牵机境里头，几乎所有的妖族都不觉得纪妩能完好地从牵机境里头出来……
    怀着为纪妩报仇的心情，各位长老几乎是发动了一切力量疯狂地攻讦着户坛和兵坛的氏族们……
    这场轰轰烈烈的攻讦在后世被称为氏族开始落败的开端，但是在目前这个时候，谁也想不到未来会发生何种事情。
    此次纪妩纵然成功归来，但是这场矛盾并未罢休，甚至暗地里开始演变得愈发热烈。
    氏族的先祖们无疑是为了当时青丘的发展贡献了巨大的力量，但他们与此同时也享受了大部分的资源，如今妖族式微，资源极度紧缺，以莫氏为首的几大氏族仍旧把持着大部分的秘境和资源不肯放松，早就有不少妖族心生不满，但那初始的时候只是一小部分，这些妖族大多集聚在了法坛，形成以陈琦为首的‘草根’一族。
    然而纪妩事件却成了一个□□。
    纪妩如今声名鹊起也算是幻虚境的‘名人’，可是一个素来不受重视的秦家二女就可以用祖传的法宝因为嫉恨就将其‘杀死’，这已经不单单是个别事件。众妖开始恐慌，他们声讨的不再是秦家，而是这些氏族，平民之命，在氏族眼里究竟是否还有意义？这些氏族，手握法宝，天生优渥，暗地里究竟草菅了多少平民的性命？
    ……
    虽然因着‘秦臻’的‘死亡’这件事情似是暂时已经画下了句号，但是其在妖族民众心中埋下的阴影并未消失。
    草木蛇灰，伏脉千里，总有一日会彻底爆发出来，终成燎原之势。
    法坛的这些长老纵使大部分是出生贵族，却是难能地体谅平民妖族的心思、真正做到了鞠躬尽瘁、严于律己的，他们族中的子弟同样很少出现仗势行凶的情况。
    对比起来，兵坛和户坛的子弟实在太过猖獗了一些。
    “说起平民妖族地位提高一事，我倒是想起了最后的狐王……”
    众妖讨论着当前的局势，何长老的眸光忽然间露出了一抹复杂。
    他没有说明，但是在场的都知道他说的是谁。
    堕天之后，对于纪奉天，大部分妖族都开始称呼他为罪王，唯有一小部分，许是对当年的真相还存在怀疑的，唤纪奉天‘最后的狐王’……
    “当年那位曾邀我兄弟三位下山共商朝政，言语间不乏提高平民地位，削弱氏族之意，如若那位还在的话，估计现在不会是如今的一番景象……”
    纪妩心中一动。
    她那时未曾参加朝事，却是没有想到当年还有这番旧事……
    付长老却是嗤笑了一声，“罪王之能，谁能否认？可惜，他一心问鼎大道，抛下了这妖族万千芸芸众生……”
    纪妩垂头。
    狐王纪奉天曾经是妖族的不败神话，曾经在兵坛的付长老对他有多么信仰，在听闻他抛弃众生升神之后就有多么愤恨……
    如付长老一般的妖族，不止一个。
    这只是会议之中的一个小小插曲，有心的听在了耳里，无心的便也只是过了一耳朵。
    纪妩的叙述之中，隐瞒了乐娟将天柱碎片交给自己的事情。
    主要是乐娟的来历太过叵测，她背后那位‘大人’深不可测，纪妩解释不清她和乐娟的关系，更何况，据乐娟所说，那位‘大人’对自己表达了极大的善意，纪妩甚至可以调用他的势力……
    纪妩有些挫败，‘那位大人’似乎料定了自己不会将其透露出去，所以才肆无忌惮地告知了她自己的存在，但是让纪妩心中复杂的是，她确实没有办法透露他的存在……
    这位‘大人’究竟想要做什么？
    纪妩一方面心中警惕觉得自己是在与虎谋皮，另一方面却是不得不顺着对方安排下的路往后走……
    众妖主要是讨论接下来的规划。
    古往今来，派系相斗，无疑都是为了争资源。
    在资源这一块，法坛和刑坛占据了极大的劣势。
    堕天后不久，氏族便派出了许多子弟，寻找并且占据了人间大部分的秘境和灵气充沛之地，如今能留给法坛和刑坛的极少，大部分都是难啃的硬骨头。
    而且，现在的法坛和刑坛纵然这段时间增加了不少妖族，但是却是如同一盘散沙，各为派系，比起氏族的同气同枝而言实在是劣势太多。
    如何让这些如同散沙一般的妖族们投身到资源占据之中，是这次会议主要的议论中心。
    最终，还是纪妩从人间得到了启发，实行了佣兵制，才堪堪解决这个问题。
    由法坛和刑坛颁布命令告知大致的秘境位置，并且释放一部分资源作为佣金，各自为政的各个小队作为佣兵，觉得条件满意即可‘揭榜’，然后成功夺取了秘境则获得相应的资源奖金……
    这个法子推行起来果然引起了大部分妖族的参与，只是纪妩没有想到，莫泊后来竟是也参与到了其中，独来独往却是无往不胜，拿下了好几个难啃的秘境，被称为佣兵里头的无冕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