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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后眼中藏了太多深情,面对这样一双眼睛,弘历竟犹豫了。
“令妃娘娘,请。”
两人一起转头看去,见一名太监恭恭敬敬掀开帘子,接着魏璎珞从帘子后头走了进来。
继后死死盯着她:“你竟然还活着?”
非但活着,还活得很好,上上下下,一丝伤都没有,哪里像她,手指头上全是燎泡,袖子也被烧焦了一截,看起来又可怜又可笑。
“皇后娘娘。”李玉道,“事发之时,皇上谴奴才去保护令贵妃,她自会安然无恙。”
看着毫发无损的魏璎珞,再看看她身后恭敬立着的侍卫,继后忽然冷笑起来。
“船上起火的时候,我第一个想到的是你,皇上,你看看我的手。”她缓缓转头看向弘历,举起自己满是燎泡的双手,“看,我冲进门救你时烧出来的,很疼很疼,可我不后悔,我当时心里就一个念头——哪怕救不了你,至少与你死在一起,可魏璎珞……”
她的泪水忽然掉下来,洗刷着先前的大火在她脸上熏出来的乌黑。
“魏璎珞替你做过什么?”继后哭着问他,“你把自己都留下做诱饵,却把她送走,还把身旁的侍卫全部派去保护她!凭什么?她从不为你着想,她甚至不爱你,她就爱她自己!”
但为什么,你的眼中只有她。
我为你付出这么多,你却视而不见,甚至看不见我手上的燎泡,看不见我的痛苦我的眼泪。
“皇后……”弘昼看着她,竟感同身受似的,流下泪来。
这两个人,其实是一对一模一样的可怜人,都爱上了一个永远不会看着自己,不会在乎自己的凉薄人。
弘历冷漠道:“把她带下去。”
不等太监上前,继后忽然转身扑向一个侍卫,不顾一切地抽出他身上的佩刀,刀尖指向魏璎珞,状若疯狂。
一阵阵尖叫声中,弘历快步上前,护在魏璎珞面前,警惕地看着继后:“你是不是真的疯了?”
继后看着他,笑了:“皇上,孝贤皇后爱你,更爱自由。慧贵妃爱你,更爱高家。 纯妃心里,从来没有你。至于其他人,满眼都是这身龙袍和泼天的富贵!后宫之中,只有一个人……真正爱你这个人。”
她眼中只有弘历,弘历的眼中却只有她手里的刀,冷冷道:“放下刀!”
“你以为我要杀她吗?”继后惨然一笑,“我原本是想杀了她的,但现在……已经没必要了。”
她一把扯下发间旗头,长发如瀑,流下她的肩头,她将刀一横,一声裂帛似的声音响起……她竟挥刀斩下了自己的青丝。
“你真是疯了!”太后惊得捏紧了手里的念珠,一阵阿弥陀佛。
满人除非国丧,否则不可落发,此举往大里说,甚至可以说是在诅咒弘历,诅咒太后。
也唯有继后自己心里清楚,斩青丝,也斩情丝。
“皇后行为乖张,迹类疯迷,即刻送归紫禁城。”弘历冷声下了最终判决,“还有和亲王……也一并带走!”
继后与弘昼都没反抗,两个人都在今夜失去了一生之中最重要的东西,心中之苦,已经胜过生死。唯有珍儿,太监来提她时,她忽然挣脱了太监的手,拔下发簪冲向袁春望:“你骗我!”
哪知袁春望早有防备,竟夺了她的簪子,反手插进她的胸膛里。
珍儿倒在他脚边,弥留之际,用最后一丝力气对他道:“骗子……你一直在骗 我……十年……你骗了我十年……”
袁春望看也不看她一眼,跪向弘历道:“皇上,奴才迫于皇后权势,不得已助纣为虐,愿为皇上指出善扑营被收买的将官,求您看在奴才将功折罪的份上,饶奴才一命。”
看着在他脚底下气绝身亡的珍儿,魏璎珞冷笑一声:“谋划了这一切的人,却说自己为人所迫,真真好笑。”
众人惊讶地看着她,她在说什么?这太监谋划了此次谋反?
魏璎珞一步一步踱到他身旁,居高临下看着他:“我派人去了你的家乡——太行山。”
袁春望脸色一变,太后也脸色一变,忽然开口道:“都退下吧。”
众人皆退,仅留太后、弘历、璎珞、袁春望在屋里。
太后仔细端详袁春望的脸,越看神色越凝重:“璎珞,他到底是谁?”
“太后曾说过,雍正爷受人追杀,钱氏夫人引开追兵,后来雍正爷藏身于农 家。”魏璎珞淡淡道,“而他,便是当年收留雍正爷的农家女生下的儿子。”
袁春望抬头看她,故作迷茫道:“令贵妃娘娘,您在说什么?”
“小全子数日不眠不休,今日刚到船上,还带来了当年目睹一切的邻人,你 想见见吗?”魏璎珞问。
那刻意装出来的迷茫这才从他脸上消失,如艳丽的毒蛇般笑了起来:“好妹妹,反正我也阻止不了你,你便将我的事情跟他们说了吧。”
魏璎珞原本就有这个打算,不必他说。
“太后,他自称身上流着爱新觉罗家族的鲜血,却被当年的廉亲王恶意报复, 送入皇宫。教唆和亲王谋反,步步逼迫皇后,就是为了借和亲王之手,谋害皇上 和太后,我猜一旦计划成功,回到紫禁城,转脸就会卖了和亲王,在宗室面前指证他的罪行。”魏璎珞叹了口气,“如此一来,所有他恨的人,就都消失了。”
此事之荒谬,简直如同一出戏文。弘历好久才回过神来,怒道:“一个小小的太监,竟有如此胆量,将朕的亲弟弟玩弄于鼓掌之中!”
袁春望微微一笑,竟施施然站起来,不复先前的奴才姿态,一副与弘历平起平坐的模样,柔声道:“他是你的兄弟,我也是呀!弘历,你们享受荣华富贵、 权势地位的时候,谁想过我过着什么日子?”
他面上在笑,眼中却在恨。
“我在做净军,知道什么叫净军吗?整个紫禁城最低等的太监,专门负责运送恭桶!”袁春望大笑道,“哈,我也和你们一样,身上流着爱新觉罗家的血,可你们活得人模人样,我却活得不人不鬼!公平吗?不公平,所以我要毁了你,毁了弘昼,毁了整个爱新觉罗家!”
“这与永琪何干?”魏璎珞冷冷道,“旁人负你,他也负你了?你出事的时候他还没出生呢,你为什么要换掉叶天士的腐虫?”
“傻瓜。”袁春望像看自家傻妹妹似地看她,“那是缅甸尸虫,以尸体为生,吞噬血肉之后,变得奇毒无比。你救了永琪,却害了自己……看看自己的手。”
魏璎珞条件反射的将手往背后藏,却被弘历一把扯过去,只见手背乌黑一片,伤口还在往外渗着黑血,味道难闻,似腐似烂。
弘历厉声问:“袁春望,解药呢?”
“没有。”即便有,袁春望也不会给的,他温柔看着魏璎珞,“璎珞,你曾答应过要在圆明园陪我,你违背了誓言,没关系,我来帮你实现。一个月,不,也许更快,从手开始,你会一步步腐烂,直至烂成一滩血水。别害怕,我会在九泉之下等着你,一直等你来!哈哈哈!”
他越说越开心,仿佛终于得偿所愿,最后竟开怀的大笑起来。
弘历没空理会这疯子,一个劲地喊:“李玉,李玉,快叫叶天士来!”
倒是太后,拨弄着手上的念珠,阿弥陀佛了一声,忽开口道::“先帝根本没有流落在外的私生子,你不是爱新觉罗家族的子孙。”
袁春望的笑声戛然而止,他瞪向太后:“你胡说!”
太后淡淡道:“先帝爷到底有没有私生子,我会不知道吗?你说自己是先帝的儿子,有什么证据?”
袁春望:“他在我外祖家中养伤,留下了一套亲王服饰,难道还不能作证?”
太后笑了:“钱夫人为了保护先帝脱身,换走了他的衣衫。金丝蟒袍,多么珍贵, 匪兵会放过吗?到底是谁借机玷污农家女子,可就不得而知了。”
袁春望厉声道:“不可能!”
太后怜悯地看着他:“瞧瞧,多俊俏的一个孩子,本可像寻常人一样,娶妻生子,平安度日。因 为一场误会,竟找到紫禁城来了,被迫害成了废人。难怪你要恨,要怨,可惜啊,你恨错了人,怨错了人。先帝爷没你这个儿子,皇帝更没你这个兄弟,你用尽一切手段,拼了一生去报复,最后落得一场空,可怜,真可怜啊……”
一个人的一生,总有一个追求。
支撑着袁春望继续活在这个悲惨世上的,是复仇。
倘若没有这个追求,这个念头,这个目标,他早就已经疯了,亦或者是死了。
“不可能……”如今太后一席话,无异于粉碎了他的信念,他从前为之奋斗的一切,袁春望发疯似地喊道,“不可能!不可能!是你们对不起我,我没有报复错,我没错!”
“来人!”弘历再也不耐烦这个疯子,大声下令道,“带下去,凌迟处死!”
侍卫从外头冲进来,将他五花大绑,眼看着就要将他拖下去处死,皇后忽然开了口:“别杀他。”
弘历狠狠道:“太后!此人冒充皇嗣,兴风作浪,不能轻饶!”
太后别有深意地看着他:“皇帝,这次就听皇额娘的话,好吗?”
弘历若有所思,厌恶地扫了袁春望一眼,勉强点头:“带下去吧。”
“我是皇子,哈哈,我真是皇子……”袁春望披头散发的被人拖下去,一路上都在自言自语,“我姓爱新觉罗,我姓爱新觉罗……”
太后阿弥陀佛了一声,闭上了眼睛。弘历也不再看他,握住魏璎珞的手道:“传旨,即刻返京,召太医会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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