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堂嘴炮了解一下

50.对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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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无意年少成名, 乃是公堂上的常胜将军, 自梁以江过世之后, 唐无意若是称大燕第二状师, 则无人敢称第一。
    他之所以恃才傲物,是因他的确有这个本事,可胜败乃兵家常事, 常胜将军都有老去的那一天, 就连梁以江都明白, 长江后浪推前浪, 没有谁能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谢蘅道:“你以为只有你才能破了这死局么?”
    唐无意自当谢蘅是束手无策的,现如今人证、物证俱在, 罗吉祥畏罪自杀等同招供, 蓄意谋杀是既定的事实,谢蘅又是个太过于悲天悯人的, 哪里能想出破解死局的手段?
    可谢蘅在听那师爷一言说柴有幸要将罗威父债子偿时, 就知唐无意在给武家下了甚么样的圈套。
    她低声道:“唐状师离开诉讼司多年, 当是真忘了自己当年所铭立的那句‘戒骄’了么?”
    那“戒骄”二字乃是唐无意入门时,梁以江题给他的警世格言, 唐无意曾奉若圭臬,自书二字装裱于房中, 以时时刻刻警醒自己。
    只可惜乱花渐欲迷人眼,他处在巅峰实在太久了。
    唐无意嗤道:“看来那老头没少教给你如何对付师兄罢?连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讲与你听。”
    谢蘅对待这种人向来不留情面, 道:“你错了, 师父唯恐将我教成第二个唐无意, 不曾跟我提及任何有关于你的事。”
    唐无意暗暗握紧了扇柄。
    “不过他每逢腊月十三都要掂着酒去你从前所住的房中,一坐就是一天,对着挂在墙上的‘戒骄’二字兴叹不已。”谢蘅自然明白腊月十三对于唐无意定然意义非凡,明知故问道,“腊月十三可是甚么重要日子吗?”
    唐无意对上她清澈的眼眸,怔了一时,也不过短短一时罢了。谢蘅总归是梁以江的弟子,与他有着一样的图谋算计,梁以江最是严厉决绝,岂是谢蘅话中那等样人?看来这一番话是假,想要乱他心智是真。
    他轻讥道:“梁以江教的攻心术,师兄比你学得好。废话少说,既不肯认输,那就猜罢。”
    “真要猜?”谢蘅问。
    唐无意道:“猜不出,伤了七娘的仇,十三鹰要报。死你一个倒不妨甚么,可怜那小王爷也要陪你命丧此地。”
    他折扇一敲,楼下响起一阵整齐利落的脚步声。
    谢蘅眼底秋水骤起波澜。
    唐无意见她果真在意刘景行,轻蔑一笑。谋算心计中,最是无情的人最是无敌,谢蘅不惧死,却惧祸及刘景行,而人一旦有了恐惧,就容易落入他人掌控。
    谢蘅谨慎往红漆栏杆处挪了一步,站在高处,正能将一层大堂尽收眼底。
    她的确怕。刘景行仗恃过目不忘的好本事,通晓百家之长,拆招对招中,尽是神机妙算。可他却无半点功夫在身,十三鹰若是齐攻而上,夺他性命岂不易如反掌?
    刘景行独坐于大堂正中,十三鹰带刀依次而立,将他围在其中。见此情形,刘景行持茶盏的手不曾有任何滞顿,尝了一口就缓缓蹙起眉来,将茶盏搁下。
    明明是孤军一人却硬生生撇出一道“虽千万人我独往矣”的气魄来,比老山都要沉稳淡定。
    “离远些。”他说,“臭得我头疼。”
    谢蘅:“…………”
    在这等危急关头,也独独颍川小王爷还能如此风骚。
    本教唐无意拿捏住的心神的谢蘅一时忍俊不禁,全然忘了甚么命丧不命丧的事,唯想着赶紧解决唐无意这桩麻烦,好带刘景行一齐走,少教他头疼一会儿。
    她转过身,将状纸朝着唐无意展开,字字如金,掷地有声:“后发制人,父债子偿。”
    状纸上言的是:以退为攻,父债子还。
    唐无意眉宇蓦地沉郁下来。
    谢蘅转着状纸确认一遍,挑眉峰笑起来,道:“唐无意,有时候人不得不服输。”
    “以退为攻”与“后发制人”,都是状师辩陈时的堂上策略。柴有幸击鼓鸣冤,率先发难,定然是有备而来,与其跟他硬碰硬,在打擂时错漏百出,不如先佯装输一阵,待判决下来再伺机而动。这招退,就退在一个判决上,唐无意算准武黎安赶尽杀绝的本性,给武家支招,要柴有幸登堂剑指罗威,与此同时也埋下一个陷阱。
    “父债子偿”是杀招,同时也是陷阱。
    柴有幸状告罗威,要么输,要么赢。当堂输阵自然更好,可他若是赢了,便是县官认定父债子偿的道理,那么则可以抓住这一点扭转乾坤,置之死地而后生。
    将罗吉祥蓄意谋杀归咎到父债子偿上,牵扯出当年武黎安所作所为,由此认定武少杨有此劫难,乃是代武黎安受过,加之罗吉祥的昭昭恶行尽数报应到罗威身上,是恩是怨早已厘清,哪里还需县官来主持公道?最后就以柴有幸告之无理而请求县官撤回衙门受理,如此可保罗威一命。
    若是再狠些,再反咬武家一口都不成问题。
    “看来武家在少君眼中比棋子都不如。”
    谢蘅放下状纸。唐无意,唐无意,果真是无情无义,只要能达到他的目的,人命与公道都无足轻重。
    她嘴巴里有些犯苦,对唐无意说:“我真替师父不值。”
    “他为没能教好你自责了一辈子,可你本性就是如此,任谁教都教不好。苏聆云一案是你打过最漂亮的官司,也是让师父最绝望的官司。”
    谢蘅扶住栏杆的手缓缓收紧,“上来见你,不是为了罗威。只是想你这番穷追猛打,想必还是对师父心怀怨恨罢?可师父早已为他逐你出师门而万分悔过,这难道还不能解你心头之恨么?”
    “悔过?”唐无意冷笑道,“他堂堂梁獒牙,还有悔过的时候?”
    “悬梁自尽,够了么?”谢蘅语调骤然冷下来。
    唐无意眼眸眯了一下,冷讥道:“他输不起官司才自尽的,与我何干?”
    “他不像你,他从来都不怕输,可他却怕自己亲手造就了个连人都做不好的怪物,又强大又不辨是非。”谢蘅道,“他悔将你逐出师门,否则你不会因为一己私怨而去为冯观做事,苏聆云也不会活活冤死。师父觉得愧对苏聆云,愧对世人,更愧对于你——因为当时年少成名的唐无意谁都没有选择,唯独拜了他梁以江为师。”
    梁以江跟谢蘅一样,也有一股子傻劲儿,严格又固执,说白了就是死脑筋。
    唐无意在苏聆云的官司上大获全胜,使得梁以江难堪人命罪孽,这种痛苦日复一日折磨着他的神智,任别人如何劝慰都改变不了,而能教他解脱的方唯一方式只有死亡。
    谢蘅说:“唐无意,你别恨他,他不欠你的。”
    撂下这句话,谢蘅转身下了楼。十三鹰分出六人点地飞上,横刀挡住她的去路。
    谢蘅手握住衔阳刀柄,正盘算如何对敌,头顶上传来唐无意忍怒的一声高喝:“放他们走——!”
    十三鹰一顿,尤其是七娘,望着谢蘅的眼睛血红,却也不得不听从命令,收了兵器尽数退下。
    谢蘅走下大堂,看了一眼稳坐如泰山的刘景行,朝他伸出手:“我们走。”
    刘景行有些欣喜,握住她的手,任由她牵着走出金凤楼,一边走一边问:“唐无意可难为你了?”
    “没有。”谢蘅短促回答,捏了捏他的手背示意刘景行别多言。
    刘景行心思都在两人牵握的手上,也没再说。
    雨已经停了,乌云却未完全散去,天有些沉闷闷的。等离了金凤楼有一定距离,谢蘅忙扯着刘景行拐入一条巷子,谨慎地探出头往后张望。
    刘景行瞧她像只惊弓之鸟,轻声道:“怕甚么?”
    “你不怕!”谢蘅恼着回头看向他,“知不知道那十三鹰发起疯来都是不要命的?”
    刘景行将两人交握的手抬起来,低低道:“不是有你么?我承缨妹妹所向披靡,无往不胜。”
    谢蘅:“…………”
    她尴尬地将手背到身后去,紧紧攥住掌心。
    原本沉默就是最好缓解尴尬的方式,可刘景行偏不是这等人,偏要哪壶不开提哪壶,凑上来恬不知耻地说:“再牵一会儿,又不要钱。”
    “滚你的。”
    这回却不是从前粗声粗语的,听起来有些娇气。谢蘅不大习惯如此,转过头去不搭理他。
    刘景行知她害羞,轻笑起来,抬手抚在她的发上,道:“别怕,就是冯观也不敢在颍川撒野。”
    谢蘅连呵斥他的理由都没有,她恼刘景行贸然现身,可今日若不是他在,谢蘅绝无胜算。
    刘景行见她别扭,也不再得寸进尺,再问道:“方才与唐无意说甚么了?”
    “罗家的官司,到此为止。”
    唐无意是个骄矜之人,还不屑于耍无赖的手段。
    刘景行道:“他输给你了?”
    谢蘅笑道:“当然。”
    “好极。”他有些得意,“省得你与那罗威再为着官司的事时常幽会。”
    “……”
    幽会个鬼。
    谢蘅不搭理他这茬儿,提及罗威,又想到罗吉祥的遗书,复问道:“那罗老头的遗书可是送到衙门了?你瞧过没有,写了甚么?”
    巷口上空密云满布的天,压得很低很低,教人错生出窒息之感。
    罗吉祥的信,刘景行看过,此时一字不落地复述给谢蘅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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