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堂嘴炮了解一下

89.通商

    [] 最快更新!无广告!
    那士兵将字字咬得浑重有力, 这已不是请求,亦不是调和,而是命令。
    可程渡南和翟奉孝是商人,何况翟奉孝还在户部挂着名, 纵然为民商, 也多多少少了解朝廷政局,之于这风云变幻,他们不必太精通, 太精通了容易招眼;可也必须得知晓点儿, 不至于吃了朝廷的亏。
    程渡南嗤笑道:“大抵不用王爷费心, 这场官司了结之后, 翟奉孝就没了打架的理由。豁着老本的买卖, 北方商会的聪明人可从来都不会做, 届时这仗,即便是商帅想打, 也打不起来了。”
    翟奉孝冷声道:“要你程渡南不好过,还怕甚么出师无名?陈筝现在怀了我翟家的孩子, 她逃不脱,也别想逃,你若执意如此, 便是要我翟家断子绝孙!这仇,不共戴天。”
    士兵道:“不共戴天的仇, 你要报也就报去。可打着报仇的名义私扰商市, 那就是与朝廷作对, 与黎民百姓为敌,王爷岂能饶你?”
    谢蘅倚墙,抱扇而立,想了想现如今还有甚么法子能够劝说翟奉孝。
    “出师无名”只能压住北方商会的商人,可唐无意的到来,无疑说明皇商也已来搅这一趟浑水了,而且是在翟奉孝这一方。届时再打起来,那就是南方商会与皇商对擂,皇商背后盘踞着错综复杂的朝廷势力,又岂能让南方商会占得上风?
    那坐在正位之上却一直一言不发的张雪砚放下茶盏,沉沉来了一句,“翟奉孝,你是个商人。”
    谢蘅听他这句,只道莫名耳熟。想起来刘景行也曾说过,为着茶叶生意,翟奉孝和靖王府有过走动,刘景行也与翟奉孝有过几面之缘,他评价翟奉孝是个“比谁都精明的商人”,为一个陈筝,令南北商会不和,很不像翟奉孝的性子。
    张雪砚看了那士兵一眼,再审慎道:“靖王爷已经答应出面做主,将东海自由通商的权利让渡给两个商会。”
    程渡南高高扬起了眉,脸上不自觉浮出笑意。
    但凡是对通商的人来说,这样的条件又岂能不喜?
    横穿颍川的西鹿江一路东流入海,连接着海外诸多弹丸小国,他们一直与大燕有贸易往来,且海上通行,不仅仅能够扩张商市,还能开辟新的一条通商路线,其中利益之远,之大,当真不可估量。
    只是这海外通商权一直为朝廷所严控,肥油多数流进了皇商的口袋儿当中。
    西鹿江就在颍川,海关也设在西鹿江口,靖王爷当然有这个权力让渡。
    海上自由通商,就是靖王爷的恩了。
    那士兵冷着一张脸继续说道:“如若两位商帅不答应,衙门外铁鹰军会代颍川百姓向两位商帅请命。听闻翟商帅曾在衙门内部擅自动兵,我相信这件事就算是传到圣上耳中,也应当会嘉赏王爷平乱有功。”
    这就是威了。
    士兵往身后一看,香炉当中的一炷香即将燃尽,道:“在这炷香燃灭之前,还请两位商帅权衡利害,定夺主意罢。”他估算着时间,乃是从“四十四”开始倒数。
    翟奉孝的手越握越紧,手背上青筋暴跳。
    武将出身的靖王爷,知军令如山的道理,既放出了这样的话,那也必定会履之。
    要么站着赚钱,要么躺着出去,是个傻子都会选择前一项。可谢蘅不明白,明明一项“威”就足以令翟奉孝做出选择,为何靖王爷还会舍出自由通商的权利?
    “十三。”士兵喊道。
    谢蘅眼看着那炷香烧到末端,眉头越拧越深。
    难道靖王爷是在向皇商示威?
    “十!”
    ……
    帅帐内。
    刘景行在帐外被副将绑上了手,意思意思,做给靖王爷看。绳子还没绕上半圈儿,帐内的人喝了一嗓子,“让他滚进来罢,还做甚么样子!”
    刘景行坦坦荡荡地走进去。
    靖王爷坐在帅案之前,秉持掌中灯正在看水系图。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看他,刘景行那脸上的伤口还在,已经止了血,不过胸前那教他抽烂的地方还渗着血。
    副将要给他包扎,刘景行不让,就这样剌剌撒撒地进来,整件白袍子属那块儿最刺目,似挥着手在咆哮“快看,就是你打的”。
    靖王爷眉头皱成川字,手一挥,吩咐侍立在一旁的小将士:“给他处理一下。”
    “是。”
    刘景行褪了衣裳,华袍下裹挟的身体并不是寻常看起来那般病弱,胸肌如起伏的山峦,乃是颍川山河赐就的宽阔,腰身却劲瘦无匹,只是肌肤苍白得厉害,颈子上的青淡脉管清晰可见。
    那在谢蘅面前能软得没骨头的背脊此刻挺得僵直,似乎撑着大燕国百年繁盛的骄傲,只不过要换来这份骄傲,必得伤痕累累,所以他的后背上纵横着几条细碎的疤痕。
    士兵给他清洗伤口,刘景行闭着眼轻蹙着眉,一句话未说。
    靖王道:“既知疼,下次就长好记性。”
    刘景行冷笑道:“没有兵符,我也能调动铁鹰军,不是么?”
    铁鹰军中每个有地位的将领几乎都是受刘景行赏识,由他一手提拔上来的。即便不用兵符,都有人愿意为他肝脑涂地。刘景行深知“士为知己者死”的道理,而他正是利用这种心思,怀着令人为他赴死的目的才训练出的铁鹰军。
    靖王厌恶地皱起眉来,好久,他才说道:“就该让谢蘅知道知道你究竟是个甚么东西。谢正心的女儿要是折在你手里,本王才该杀了你,去黄泉里赔罪!”
    天下哪个父亲,会对自己的亲生儿子说杀说死的?可刘景行眼底一片冷漠,甚至都不觉得疼,似乎眼前的人不是他的父亲,甚至连唐无意那帮人都不如,只是个迎头撞见的路人,因不合眼缘,互相匆匆多行了几步,皆躲开了对方。
    只可惜,他们还有血脉连着,无论如何都会撞在一起,躲也躲不开。
    双方沉默下来,只有石杵捣药草的嘭嘭声。
    靖王低头继续看水系图,刘景行难得主动开了一次口,低声说:“帮她,我就回靖王府。”
    靖王扬眉,“怎么?不帮,你还能跑了?”
    “王爷可以试试。”
    靖王一时气结,他的本事,当爹的最知道,这世上还没有他刘景行不能做到的事。
    刘景行道:“南北商会的事,王爷不也挂心么?翟奉孝曾衙门里亮过兵,派左将军去威吓他一番,他必不敢造次。”
    靖王教刘景行气得眉宇郁结成团,可之于南北商会,父子二人却有一致的立场。
    靖王想起在济州城中谢蘅教十三鹰往小腹上踹得那一脚,真恨不得将那些个鹰爪的脑袋都拧下来!
    六年前的冤案,满朝文武都没敢说一句话,甚至连皇位上的人都沉默了,高高在上地看着那么个比鸟大不了多少的姑娘一步一步跪上宝殿,为那苏聆云请冤。
    这大燕的良心要是死在颍川,他刘鉴开非得向黎民百姓请罪不可。
    靖王眯了眯眼:“冯观的人不打声招呼,就敢来颍川撒野,难道还指望自己能全乎离开?”
    ……
    “三!”
    刀一寸一寸从鞘中抽出来。
    “二!”
    香火星儿亮了一亮,燃尽最后一丝,化作袅袅轻烟蜿蜒而上。
    程渡南摊开手,“这样的买卖,谁不答应?我双手赞同。”
    “一。”雪亮的刀尖对准了翟奉孝。
    刀锋尖锐得几乎已经抵在翟奉孝的头顶上,刮割着他的头皮,引起一阵一阵战栗。他死死握紧得拳头松开,最终点了点头。
    谢蘅长松了一口气。
    做出这等决策,那必定是明着去打皇商的脸。这却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放开东海海禁,虽是靖王决策,可无论如何都要呈奏鸿文帝,若皇帝同意,才是给皇商难堪;若是皇上不同意,就等于自找麻烦。
    靖王爷美誉远播,是个把将士的命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的人,绝不会兵行险着,那么走这一条路,必然是有了万分稳妥的把握——
    只能是同坐在正位上的张雪砚了。
    事到如今,南北商户的事已成定局,可她望着如竹如梅的张雪砚,不知为何竟平生出一丝忧虑,并不浓烈,好似风轻轻吹拂过去,无影无踪的,唯落下一粒小芽儿,怕哪天会疯了一样生长出来。
    翟奉孝起身,利落告辞。唐无意打不赢的官司,怕也很难再找人能扳回这一局,上次那谢姓状师舌灿莲花,狡猾非凡,将整堂官司的结果逼上了唯二的路,要么和离,要么休妻。
    无论如何,陈筝都无可能再回到他身边来。
    既知结果,翟奉孝不想上堂再去丢这趟脸,索性让他手下豢养的状师顶了一顶。
    不久就升了终审的堂,那状师果真教谢蘅逼得哑口无言。
    对方不仅仅要求和离,并道翟奉孝虽不配人父人夫,可孩子毕竟淌着翟家一半的血,若是置孤儿寡母不理,岂非更不配为人夫、父,罪上加罪了?故而请求张雪砚判翟奉孝予以陈筝以及孩儿黄金、布帛为赔偿。
    张雪砚深以为然,当堂判了翟奉孝与陈筝夫妻和离,且在十年之内需赔付陈筝三百两黄金。为了避免再度纠纷,翟奉孝提前写好契纸,定期将银款转至官营的通宝钱庄,由陈筝凭借契纸领取。如若拖欠,即处以一百仗刑。
    判决一下,翟奉孝想也未想就写好契纸,驻足在阑干外,远远瞧了陈筝一眼。陈筝似乎也看见了他,微微笑起来,还是从前温柔模样,一如初见时,她抱着琴从楼台往下张望时,惊鸿一瞥,便就纠葛了十多年。
    翟奉孝负手,转身离去。
    出衙门时,一行人与前簇后拥的程渡南打了个照面。
    程渡南道:“这时候就像个男人了,干脆利落,之前死缠烂打的嘴脸难堪至极。三爷我见着你之前那副模样,都觉得丢脸,想怎么我这个风流人物,得与你这等小人齐名。”
    走出去没两步,程渡南原本轻佻的声音一下沉着,道:“翟奉孝,咱们归根结底还是个商人。君王都能做出爱美人不爱江山的事来,可商人却不会,因为我们要求财,求利,却不求麻烦。闹这一场,你真是为了陈筝?”
    翟奉孝蓦地顿住脚步,鼻子间轻轻哼出一声,像是讥讽,忽地现出个阴森森的笑容。
    “若不闹这一场,朝廷肯让这一步么?当然,没有程三爷的配合,也做不成这件事。”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