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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疯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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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浓得难寻一丝光亮, 唯有细细的小雪粒还在扑簌落个不停。
    寻鹤楼里回荡着闷声的嘶吼,黯淡的灯火下,面容祥和的佛像弥漫着沉沉的死气, 换了一番诡异。
    嘶吼声越来越大, 越来越清晰。
    苍白的手腕被牢牢按在地上,四五个士兵齐上手擒住刘景行, “世子爷,求您了!喝药!喝过药就没事了……没事了……”
    “放开我!放开!!”
    “啪”的一声裂响,药碗翻地,黑汁四溅。
    刘景行面目狰狞, 如同一头已经疯癫的凶兽,一只眼睛流出的泪都是赤色,似淌出了血。
    周围书籍如同山崩散乱一地,无论是士兵还是书都将他死死困住,可他骨子里的血都在奔腾咆哮, 凸起的根根青筋里仿佛流着细针,尖锐得刺挑着筋脉。
    疼。
    恨不能去死的疼。
    刘景行迫力仰起头, 毫无血色的脖子上已经爬满青筋,下一刻就要裂开似的。脑海中的魑魅魍魉撕扯着他的神识, 让他分不清眼前的人到底是谁, 所有人的样子落在他眼中都魔化成奇形怪状的妖鬼,而他必得保护自己。
    绣春哆嗦着给靖王包扎伤口, 他的手臂上方才教世子划伤, 几乎连皮肉都翻了出来, 触目惊心地流着鲜血。
    可靖王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是淡淡地看着发病的刘景行。满屋的士兵呼唤着“世子爷”,一遍一遍地在提醒着他。
    这样的怪物,是他的儿子。
    淋漓汗水顺着额角淌下,刘景行用血红的双眼死死盯住靖王,说:“该死。”
    ……
    “你问世子爷?这怎么好告诉你……甚么,做媒?谁家爹娘那么狠,把姑娘往火坑里扔?不过靖王府那等名门,搭进去个女娃换来泼天富贵,也是个好路子。”
    “你问我为甚么这样说?洱阳谁不知道,那世子爷是个有病的,发起疯来要杀人的!”
    ……
    焰火筒子在浅浅的雪层上排了半条小街。利落的骑装在身,乌黑的辫发束在玉冠中,梳理得一丝不苟,谢蘅在随从手中接过一条粗实的绳索,往腰间一别,抬头望向独独顶层灯火通明的寻鹤楼。
    ……
    “我没亲眼见过他杀人,不过我是给王府里看诊的郎中,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
    “……是,当然是给世子爷看病。其实说来,世子爷也可怜,那病说不出来的怪,他看甚么都能记住,不过你想想,人的脑袋能有多大,装得下多少东西?医者里还讲究个阴阳虚实的调和之道,讲究‘水满则溢,月盈则亏’的道理,凡胎肉体也不过是个容器,哪里能盛得下仙人的本领?自然要好受一番苦痛了。”
    ……
    谢蘅将手中折扇交给回青,“我去了。”
    回青见她脸色有些不好,道:“姑娘,不必这样罢……若是惹了靖王爷的怒,在洱阳,谁来护着你?”
    她都有些后悔将那郎中的话告诉谢蘅了。
    谢蘅笑了笑:“我去护刘云歇,哪里还要别人来护着我?”
    “嘭”的一声,彻天裂地,犹若雷鸣。
    一瞬的裂响令挣扎不休、仿佛下一刻就能爬起来吃人的刘景行明显愣了一下。
    紧闭的窗户外炸开亮如白昼的光,寻鹤楼中的人齐齐一惊,副将携刀推开窗,见就在靖王府的面前炸开了两三团锦绣焰火。
    “是谁这么大胆,敢扰了王府清净!还不快去查清楚!”
    寻鹤楼下待命的士兵一队一队往王府外寻去。
    稳坐如山的靖王站抚着手臂上的伤口,站起来,仔仔细细地看了刘景行一眼,将地上撕裂成几半的颍川水系图捡起,对左右吩咐道:“再不好,就施针罢。”
    副将于心不忍,低低道:“王爷……”
    施针的确是很快见效的方法,只是过程尤为煎熬。
    可靖王甚么都没说,转身下了寻鹤楼。
    几个士兵将刘景行按到榻上,用雀毯裹缚住他的手脚,就露出一张苍白冒汗的脸。副将给他擦了擦脸上的药汁,哀求道:“爷,祖宗,我求你了,喝药睡上一觉,甚么都好了。”
    刘景行乌色的眼睛里升起簇簇光亮,因对比太过鲜明,连副将都注意到了,好奇地望了望窗外,嘟囔道:“这到底是谁在放烟花,胆子可真够大的……”
    话音刚落,但听“扑棱”一声,像是雀鸟展翅,一扇窗户从中烂开,吓得绣春惊叫一声!
    一干兵士瞬间就拔出了刀剑,大喝道:“甚么人!”
    正见那人连个夜行衣都不穿,锦绣骑装在身,身姿高挑俊秀,仔细一看竟是个年轻姑娘,模样秀美无匹,眉宇间蕴了些落拓的英气。
    身后的窗户框柱了团团焰火绣球,映衬的她如从烟火中行来的风神仙子。
    谢蘅松开手中绳索,拍了拍身上灰尘,又将垂下来的小辫子甩到背后去,扬起下巴环视一周,瞧着一干面面相觑的脸,抱拳道:“见过诸位。”
    “…………”
    不是,既都非礼则进了,这会儿又摆甚么谱呢?
    谢蘅左右找了一圈,才见那将士把刘景行压伏在身下,姿势是说不出的诡异。
    那副将是在济州府见过谢蘅的,哪里能想到蘅姑娘这神兵竟然从天上掉下来了,她不是应当在济州诉讼司么?
    “你,你你你甚么人!”一个兵士问道。
    副将赶紧勒令道:“将武器放下,这是京师谢氏的蘅姑娘,还不快快拜见。”
    这谢蘅的真容,他们是不曾见过的;可这谢蘅的名字,他们每个都烂熟于心。哪个不知是世子爷的心上人,哪个不知是未来的世子妃?
    他们立刻收了刀剑,单膝跪地行礼,“蘅姑娘。”
    谢蘅往榻边走去。
    副将忙道:“蘅姑娘,世子身子不适,不便见外客。您……您……还是改日再来罢……”
    谢蘅却全当耳旁风,道:“刘云歇,我都来了,你还要不见么?”
    她走近了,才看清楚刘景行是何模样——脸如一张白纸,沾染着黑褐色的药汁,说不出的狼狈;独独一双眼睛乌黑,两颗透风的山洞似的,往里看竟是甚么都无,眼眶里盈了些血红的水,一时也不知是泪,还是别的甚么了。
    谢蘅一下蹙紧眉头,“他怎么了?”
    副将支支吾吾,也不知从何说起。谢蘅将他扯开,坐到榻边,手拍了拍刘景行的脸,“刘云歇!”
    副将怕得不行,低声劝道:“蘅姑娘,你也看到了,世子真病了。他现在脑子不清楚,分不清谁是谁,刚刚连王爷都伤了,您……您离远些,等世子爷好了,再见也不迟。”
    “你脑子才不清楚!”谢蘅急得眼睛喷火,说话都没好气儿,“大夫呢!不是有药么?”
    副将教她怼了一记,意识到自己言辞逾越,回得时候不由恭谨了起来,“药已经备下了,可世子爷不喝。”
    “由不得他不喝,端来!”
    副将想了想,世子爷向来将蘅姑娘当心头肉,许是她哄,世子爷也就肯喝了,遂点了点头,让人将另备下的药碗呈上。
    谢蘅要将刘景行扶起来,他却下意识地反抗,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这爪子跟钢铁钳子一样,攥得她生疼。
    窗外簇簇烟花,响声埋没了他喉咙中野兽的低吼,火光却照亮了他赤红的双眼。
    谢蘅对上他的眼睛,呼吸一窒,缓了好几口气,才用极低柔的声音唤道:“刘云歇。”
    刘景行困顿在幕布罩着的铁笼中,撞得头破血流,万般苦痛,只为汲取一星半点的光亮。而这声音亮得像刀锋,在幕布上划开一记,刺目的光从破口子处钻进来,照得他眼眸中复得一瞬清明。
    他果真没再抗拒,含混着回应了一声:“……承缨。”
    这一声中无波无澜,只是简简单单地道了个事实,无惊喜也无失望。因为他还分不清眼前的到底真是谢蘅,还是他臆想出来的幻象。
    绣春在一旁跪着,看得眼都傻了。
    谢蘅让他靠着自己,听他回答,哼了哼,低声警告道:“知道是谁就好。你最好乖一些,不然我打死你个王八蛋。”
    “…………”
    那士兵头一次见着这天底下除了靖王爷以外,还有人敢骂世子是王八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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