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堂嘴炮了解一下

93.拜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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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颍川洱阳也迎来了第一场细雪, 盐粒子似的铺了一小层, 像是晨间冷霜逶迤一地。
    洱阳靖王府中, 有一寻鹤楼, 足有五层,八丈之高。楼中乃是天井式的中通环形构造, 中间立着一樽化孽往生的慈悲佛像, 四周无论是雕饰还是摆设都多檀木,风格厚重古朴,形如镇妖塔。
    独独第五层风格迥异,八卦环形的阁子中有四面堆满了书架,各种古籍孤本、史书碑帖,堆积如山,窗户却以梨花木封得死死的,挂满了字画, 单拎出一幅,鉴赏鉴赏就知是价值连城的珍品。
    而另外四面的窗户未被封死不假, 不过寻鹤楼的主人却并不对楼外的事物感兴趣, 所以只开了一小扇,就在书案旁。楼底下铺设的地龙能将暖意一路烧到顶楼来, 故而尽管外头细雪纷纷,室内却是温暖如春, 加之这地上又匍匐了一层波斯绒毯, 倒是受不着半分凉气儿。
    书案的不远处, 支了个吉祥如意纹的展卷小榻。
    此时那靖王世子就赤脚抱酒壶躺在上头, 伺候的婢女绣春给他覆了条金丝线瞳的孔雀毯。珊瑚立柜上站着口宣铜香炉,绣春起金枝拨弄了几下香灰,又往里头掷了些香料,合上鎏金顶,袅袅的青烟直上。
    刘景行浑浑噩噩地醒来,四更天才入眠,如今已是晌午,却是因着小雪的缘故,天灰蒙蒙的,连时辰都不那么清晰了,在他眼里,昼与夜没甚分别,今夕何夕也无清楚的必要。
    绣春跪在软榻前,轻声问道:“世子爷,您要用膳么?”
    刘景行翻坐起身,懒洋洋地打着哈欠,凤眼中盈起波光。他往窗外看了一眼,只看见白茫茫一片,低问道:“今日可有人到访么?”
    绣春摇摇头,“不曾。”
    刘景行眉宇间积郁的疲倦更浓更甚,将雀毯一扯,重新躺了回去,嘟囔一句:“小混账。”
    绣春以为刘景行是在骂自己,惊慌中连忙伏下身叩拜,可又回味了一番世子爷那句“小混账”,听是斥责,却是宠溺更多些。
    可她却没敢生出甚么非分之想。
    绣春自小就在王府中侍奉,旁人不知的,她却知,世子爷有块心头肉,乃是京师谢氏的蘅姑娘。
    世子爷离府三年未归,听随来的下人说,就是寻那蘅姑娘去了。可惜在外头又混成了个小魔王,传出些风声惹了王爷的怒,教铁鹰军结结实实地押回了王府。
    自回来后,世子爷每日都要问可有人来,可有人访,许是与那蘅姑娘约定好了,要等她来府。绣春听着又好笑又气,好笑世子爷天下第一聪明人,怎在这事儿上犯糊涂?气他不通窍,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哪里能让一个姑娘来府上寻他的?岂非羞都要羞死了。
    一干捧着膳盒给世子爷送来午膳,临去前,有个相貌活泼的,偷偷拉着绣春到寻鹤楼下,悄声问她:“今天世子爷问起蘅姑娘没有?”
    绣春回答:“自是问过。世子爷哪一天不问?蘅姑娘又哪一天能来?”
    小婢女道:“绣春姐姐,我方才在前院里擦瓶子,听见有人递了拜帖,是管家伯伯接下的。管家伯伯看了,又将拜帖送了回去,很是恭敬地说‘世子爷并不想见任何人,还请蘅姑娘回’……你说,这个‘蘅姑娘’,会不会就是世子爷朝思暮想的人呀?”
    绣春一听,浑身警觉起来,左右看四下无人,又往她身边贴了一步,“你可听仔细了?”
    “千真万确!我就在旁边儿呢!”
    绣春思考了一会儿,惊讶道:“既是来寻世子爷的,按理说也应当将拜帖传给世子爷看看才是。”
    小婢女问:“那要不要告诉世子爷去?”
    绣春摇头道:“……既是管家回绝了,定然是听王爷的吩咐。你要是偷偷传了信儿,回头王爷查起来,看不剥了你的皮。”
    绣春口上这样警告她,是不想小孩子行岔了路,无辜受牵累。小婢女挺了挺腰,将嘴巴缝上,示意自己绝不敢多嘴,又忍不住搭话道:“王爷是不喜欢蘅姑娘做咱们的世子妃么?”
    “王爷的心思,哪是我们做下人能够揣度的?只需要做好本分,其他的不要管,以后这种事也不要听,更不要说。”绣春道,“世子爷这几日还要劳神读书,忧心着西鹿江来年开春的水害,你可记得提醒后厨的师傅,多备些甘果蜜饯。世子爷回府后断断续续发过病,你代我向管家传个话,让他请郎中再来寻鹤楼一趟,给世子爷诊一诊。”
    小婢女瘪着嘴道:“郎中来看过那么多次,有用么?要想治好世子爷的病,不教他去看那劳什子书也就好了。”
    绣春一记敲在她的脑门儿上,“方才教你的话,都作耳旁风是不是?”
    小婢女忙低着头认错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谢谢绣春姐姐提点。”
    ……
    拜帖被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
    谢蘅来到洱阳已有大半个月的时间,呈去王府拜帖已经退回三封。回青用雪钳往手炉里添炭,回头见这躺在桌子上的拜帖,气得眼都红了一圈,“这小王爷是甚么意思!”
    她将暖烘烘的手炉往谢蘅怀里一塞,“到这洱阳来,受了多少罪?诉讼司诸多公务要交代,姑娘半个月里写了几十张状子,好不容易空出这个月来,一路上逢寒风,捱着腿疼也要赶路,这歹说终于是能见着了,他倒好,说不见就不见了!这岂是任他决定的事?”
    谢蘅安抚她道:“别急。”
    “能不急么!奴婢亲自到王府,同他们讨个说法!问问是不是仗着他们是主,姑娘是客,就这样欺负起人来!”
    谢蘅托腮眯着眼睛思索片刻,对回青说:“你有句话说得倒是蛮对的。”
    “甚么话?”
    “好不容易来到洱阳,可不是刘景行说不见就能不见的。”谢蘅一叩桌子,扬扬下巴,对回青道,“你去城里打听打听,看看能不能问出些关于靖王府的消息。”
    对于靖王的了解,谢蘅也仅限于“颍川靖王刘鉴开,为少将军,镇守广陵,攻川七道、洪文州,战绩赫赫。至颍川,协督抚治理洪灾,定乱民、时疫,造圣人之功,帝亲赐刘氏,加封王爵,食邑颍川”云云此类能载入史册开头的话。对于那靖王世子刘景行,她更是一概不知。
    不知他平日喜好甚么,爱做甚么,往前可有哪些趣事儿;而刘景行却是对她的一切都了如指掌。这等不对等,让谢蘅恼,也让谢蘅怒,恼得是自己,怒得也是自己。
    她恨不能现在就飞到靖王府去,揪着刘景行耳朵问个明白,让他将自己寒来暑往的旧事一件都不能落下的,全都仔仔细细地讲给她听。
    回青按照谢蘅的吩咐,往市井里一打听,说起这坐落在洱阳镇城的靖王府,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一路顺蔓摸瓜,回青很快就寻到那常去王府给刘景行把脉的郭姓郎中,听他露了些口风。
    谢蘅也没闲着,白天大摇大摆地就在靖王府周围闲逛,大街小巷都走了一遍,捧着两块油滋滋的热炸糕,虎视眈眈往靖王府最高的寻鹤楼上瞧,不明白府里怎么还专门建造了一处佛塔。
    谢蘅疑问,炸糕的摊主一边翻腾着糯米糕一边道:“镇妖呗。”
    谢蘅问:“妖?镇甚么妖?”
    “姑娘外地来的?洱阳城里的人都知道,世子爷生来有一怪症,易招邪神,一说发病准是妖邪附体了,最狠的时候还杀过人!”
    摊主连连摇头,叹道:“也不知靖王爷这个积善积德的大圣人,怎就得了这样的报应。”
    “后来王爷就请了高僧来,听从指点,建了这塔。当然不叫塔了,听着很晦气,改名叫寻鹤楼。里头供着佛像,当年请佛的时候老头我也看过,好家伙,那金身慈悲佛得有一层楼那么高,是真得厉害。自那之后,就再也没听说世子爷发病了。”
    这一套妖邪神佛的词儿听得谢蘅直发愣,硬是没听懂这是甚么个曲折故事。
    吃下半块炸糕后,谢蘅才意会过来,这靖王爷是不是嫌弃刘景行太皮太淘气,专门请了座塔来镇压他的?这样一解释也就行得通,毕竟刘景行作起乱来真能翻天覆地,的确是要镇一镇,才能不掀了靖王府的地皮。
    回到客栈之后,谢蘅顺手买了个袖珍烟花筒回来,碰上回青,她还问:“二姑娘买这玩意儿做甚么?”
    谢蘅嘻嘻一笑,道:“今天瞧见了个放烟花的好地方,回头给你放来顽儿,好不好呀?”
    回青一听她这语气,就知她又打定了甚么坏主意,一时揣度道:“姑娘不会去人靖王府门口放鞭炮罢?”
    “……烟花,烟花。”谢蘅道,“我能跟许世隽那小子是一道的么?”
    别说。还真是一道的。
    不过回青怕挨揍,不敢说出来,又说道:“今儿奴婢逮了个常去靖王府给小王爷看病的郎中问了问,却听着些不太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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