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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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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寻鹤楼上望去, 洱阳城中尽是一片雪白。
    谢蘅迎在风中站立片刻,只道这处寻鹤楼莫名孤寂冷清, 连这名字, 连这窗外的风雪声都是如此。尽管下头烧着地龙, 楼阁中温如暖玉,可凉气似乎能从每一处缝隙中钻出来,这处倒与他在姚宁内衙的居处相似, 透着远如琼楼玉宇的冷漠。
    谢蘅退下来, 四下一打量,教另一面重峦叠嶂似的书架吸引住目光。
    她走过去, 随意翻看着架子上书籍, 见有些是上古的文字,还有异域文, 她不怎么认识,只一时暗中感慨, 怪不得连张雪砚都对之钦佩不已, 想来刘景行读书破万卷,并非虚有其名。
    她有些好奇地抚着书上奇奇怪怪的文字符号, 问道:“你平日就住在这儿么?”
    “是。”
    刘景行捡起搭在椅背上的羽裘, 赤脚贴到她的身后, 活似个狗皮膏药,将下巴往她肩窝上一搁, 合着羽裘裹住谢蘅, 低声道:“我记得你从前在找《金楼艳史》的珍册, 可寻着了么?”
    “官禁的书,不好寻的。”
    更别提她那好不容易搜罗来的小破册子还被她大哥给没收了,想想都心疼。
    刘景行笑起来,往她颈子里凑,“叫一声云歇哥哥,我就将那珍册送给你。”
    谢蘅半回过头来看他,扬着眉道:“你有?”
    “有的。”
    谢蘅脸不红心不跳,立刻唤道:“好哥哥,借我读上一读,看个下半册就还予你,可否?”
    “……”
    这小贼还会举一反三,连“好哥哥”都愿意唤了。刘景行当即缴械投降,牵着她按照书架上标记的天干地支序列寻到一处,从顶处将那封装的书册取下。
    有些灰尘和发霉的潮湿气,可谢蘅爱不释手,眼睛里亮得跟星儿一样。
    刘景行低声道:“王府中还有一处小院,专作藏书之室,你还想寻甚么,应该都能找到。”
    谢蘅喜孜孜地道谢,将书册好好放在书案上,方便一会儿翻窗跳走的时候带上。谢蘅放书时又看到桌面还打翻了小半盒金粉,填了半块的牌子上刻着漕运总局四字。
    她好奇道:“……颍川何时设了漕运总局?”
    “不久前。”刘景行口吻有些敷衍,将牌子从她手中夺过来,扔到不起眼的地方。动作是行云流水,可落在谢蘅眼中倒显得有些刻意了,谢蘅想了想近来跟漕运有关的事,无非是东海通商权。
    “跟南北商会有关?”她问。
    刘景行从后头环住她的腰,怎么都不够似的蹭着。他自回府后都是在这寻鹤楼中,平日里浑浑噩噩,万事都提不起精神,更不用说整理仪容了,故而下巴冒了些乌青的胡茬儿,蹭得谢蘅眉毛一竖,伸手托住他的下巴,“扎人。”
    “专扎你。”刘景行蹭得更来劲儿了。
    谢蘅一把捏着他的脸,口吻里充满警告,“不回答,是不是?”
    刘景行故作委屈:“非要问么?”
    “说。”
    刘景行躲过她的手,对上她探究的双眸,一时无奈,也只得好好回答。
    “其实说放开东海通商权容易,真正运作起来却是麻烦。朝廷不可能完全交给南北商会去做,尤其是南方商会,是由福州、重州、济州、门宁、洱阳、凤曲、礼鉴、弄海、丹丘九大帮组成,其中洱阳、弄海和丹丘的商人都是海帮,专走漕运这一块。不过近几年他们争地盘争得厉害,如今朝廷又扔来东海这一块肥肉,互相撕咬起来,连程渡南都镇不住场,所以要设这漕运总局,专管西鹿江和东海的水上事务。”
    谢蘅略拧了一下眉,“漕运总局交给你来做了?”
    刘景行似笑非笑,回道:“不然?”
    谢蘅眉头皱得更紧。单单是那九大帮的名字,一串听下来都觉得头疼,他既口若悬河,可见之于海帮的事务已经了若指掌,刘景行头次接手漕运,身处庙堂之高却解江湖之远,在如此短的时间就能洞悉行情,定然是靠着那过目不忘之功。
    “病,是因为这些事么?”
    凡漕运涉及在内的人选、官寮、船只、账簿、货物等,皆要一一过目。
    从前漕运只用在粮食的调度,总管都御史都是几十年耗在职位上的老官员,尚且有焦头烂额之际。如今漕运不单单调运公粮,丝麻罗锦、陶瓷茶盐等各式各样的货物都可走水路,现下让刘景行一夕接手,又是何等之难?
    刘景行又是个连热闹地方都去不得的人,眼见已甚少发病,现如今却为了这档子事,疯成那副模样……
    谢蘅垂下了眼。
    “怎么可能。”刘景行浑不在意,还在抽科打诨,道,“主管漕运有朝廷旧例可循,不算甚么。若要问病,可不就是为了妹妹而病的么,你……”
    “承缨?”
    刘景行一窒,张开手接住她掉下来的泪,乌瞳都缩紧一圈,惊道:“怎么了?”
    谢蘅静默片刻,挑起身上的羽裘一同裹住刘景行。
    刘景行微微一愣。
    她深切的声音中夹杂着些许颤抖:“刘云歇,别再做了。无论是愿意,还是不愿意,都别再做了。”
    刘景行心头像是被剖开一刀,酸疼无匹。如今,他才知道自己心里头也有万千不能与外人道的委屈,不过教谢蘅挑开了一点小缝儿,就可源源不断地淌出来。
    他将谢蘅抱得愈发紧了。
    两人立在窗下,迎着万千风雪,紧紧裹在同一张羽裘当中,一个是不堪回首,一个是累累伤痕,却能从彼此炙热的呼吸间汲取着温暖。
    好久,他才说:“我是有私心的。”
    “有甚么私心?”谢蘅仰起头,眼眸里盈着水光,愈发明如炬,似乎一眼就能将他看穿,“设漕运总局,难道不是皇舅舅的意思?你以为我不知,你是为了教他准许重审苏聆云旧案,才答应要为朝廷效犬马之劳的……”
    刘景行有时也讶异于她的聪明,短短片刻,就能从只言片语间思及这是皇上的旨意。可她又如何得知,他曾答应过皇上愿意供其驱策的事?
    刘景行问:“谁告诉你的?”
    “你管这个做甚么。”谢蘅是个状师,言辞惯来清醒,绝无可能教他牵着走,“你有甚么私心,也说来听听,让我晓得做这些事,除了教你备受折磨以外,还能有甚么好处?”
    刘景行不假思索地回道:“能娶你。”
    “刘景行!”她从羽裘中伸出的手狠狠揪住了他的衣领,仿佛这厮再敢蒙混一句,她就真舍得朝这张脸上狠揍一拳。
    “是真的。”
    刘景行低声道:“承缨,这与你无关。接管漕运,不单单是皇上的意思,也是靖王的命令……你知道他是个甚么人,在他眼里,我不比黎民百姓更重要些,连他都不曾为我掉过眼泪,你更不值得了。”他好好捧住谢蘅的泪珠,“从前不是同妹妹讲过么,这样金贵的东西,一定要收住了才好。”
    谢蘅手指越收越紧,指节都泛起了白,好久,她从咬牙切齿泄出一口气,“你杀了我更好。我谢承缨愧对苏聆云和师父还不够……”
    她喉咙里教一口闷气噎得喘不过来,很快就松开刘景行,揉了一下酸涩的眼睛,扶着桌案缓了三息才能说话,“如今再算上你,估计要将命偿了才痛快。”
    刘景行还不曾见姑娘家能哭成她这个模样的,又道心疼,又道有趣,他从这泪水中确定自己并非是可有可无的地位,到底心喜,狭长的眼眸略微弯了一弯,调笑道:“不要你偿命,以身相许就好。”
    刘景行走过来,指腹轻拂去她眼角的泪,又含在口中细细品尝。谢蘅脸顿时红了,也不知是恼的,还是羞的。
    刘景行似没尝够,又趁着谢蘅愣神,低下头往她眼睛上舔了一口。
    这下谢蘅浑身一激灵,往后跳出一丈之远,揪着羽裘狠抹了一把眼睛,后腰酥麻得都快挺不住了,恶狠狠地喝道:“你做甚!”
    刘景行心安理得:“妹妹既有愧,还不许我讨债么。”
    谢蘅:“…………”
    刘景行总能让她觉得,自己就该活得狼心狗肺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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