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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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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青满心里爬上说不清道不明的惊惧, 天寒的北风一吹, 竟教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可能。
    怎么可能?
    她认识的小王爷怎么可能会是这样的人……?这已不是寻常打骂欺负, 而是蓄意谋杀!
    老奴说小王爷一开始就不喜欢楚氏, 难道是因失了母亲之后, 难抒悲痛,就索性将一腔恼恨发泄在无辜之人的身上么?
    可这世间哪有这样的道理……
    更别提他还拿一个年幼的孩子要挟楚氏, 这等下三滥的行为,何止是卑劣, 简直是无耻, 无耻至极!
    老奴一连三叹:“楚氏死后,刘家三娘来收尸,一眼就看出她死得不寻常。她与楚氏义结金兰,不甘她死得不明不白,于是在领走那小女儿之后, 转眼就去府衙报了官。”
    “报官?”回青一皱眉。
    老奴缓缓点了点头:“不知姑娘可曾听说过, 当年在洱阳任职知府的乃是一女人, 人称‘判官娘子’,后来晋升做了大理寺少卿的戚如戚大人?”
    回青恍然道:“戚少卿竟还做过洱阳的父母官?”
    “是。”老奴道, “正是戚少卿。”
    那刘小月发现楚氏死得冤,又从府上下人口中探听出了一些风声,得知是刘景行害死了楚氏,当即请来洱阳的状师写了一纸状书, 呈与时任洱阳知府的戚如, 附带了刘小月从靖王府偷偷带出来的药渣为证据。
    戚如铁面无私, 不畏权贵,乃是大燕人人皆知的事。有药渣为证,加之那状书写得无一字不缜密,证据确凿,戚如也不顾对方是甚么来头,当夜就派人拘了刘景行入监牢审讯。
    在牢中如何,身为奴才的是不能知了。
    那时靖王爷还在丹丘治理水害,府上刚去了一位贵人,府上能撑大梁的唯有刘景行。可他身陷囹圄,泥菩萨一樽,靖王府上的奴才还都是拿不定主意的,至于刘家其他人……说要尽力,可又如何尽力?
    毕竟状告刘景行的人,就是他名义上的三姑。
    没有人能帮他,也没人帮他,一切就只能听从戚如的审判。
    可不知为何,这堂官司审了两个月,最后戚如认定证据不足,将刘景行无罪释放。府上下人都在传,说是世子爷请了一位很厉害的状师写下一纸状书,也不知向戚知府陈了甚么情,竟为世子洗清了嫌疑。
    春暮夏初,刘景行出狱,靖王爷回府。
    浩浩荡荡的军士骑黑马而来,右臂上缠带白麻布,神情肃重而悲愤,皆隐忍着哀伤。当时的靖王已称不上是王爷了,只是一个普通的人,一个失去了发妻的丈夫,刘鉴开从马上下来,将沉重的虎头胄摘下抱在怀中,一步一步走向灵堂。
    刘景行披麻戴孝,衣是白的,脸也是白的,在这即将入夏的暖阳里,仿佛一团冰雪,下一刻就能化成风漩,四散飞落。
    他紧紧抱着灵位,空洞无神的眼睛似看着刘鉴开,也似越过他看向远方。
    刘鉴开看着灵牌上的刻字,颤抖得长呼一口气,先是不自觉地发出一声极轻的“不”字,眼泪便毫无征兆地掉下来,他铿朗一声跪倒在地,失声大喊道:“慕真啊……”
    慕真是靖王妃的闺名。
    刘景行却没有哭,一双眼睛里刻意起了三分嘲弄,不像是在看父亲,是在看一个可怜人,却没有任何悲悯之心,而是讥讽他此刻的狼狈不堪,似乎在诘问——瞧瞧,是怎么落得如此下场的。
    好久,他轻声说了句:“娘在菩提寺求了一盏引路灯。”
    提及王妃,他眼里红得几乎滴血,“她说只要守住了灯,她就能活……”
    可谁都明白,灯不能活人。
    没有人能比靖王妃自己更了解自己的身体,她隐隐感觉到自己怕是时日无多了,没有太多的恐惧,只是有些遗憾,还没能看到刘景行娶妻生子,亦不愿他再为自己的病耗神去研读医典。
    她在死之前想要得不多,只想再见见夫君,同他好好道一句别。
    她让人从菩提寺请来了一盏引路灯,是为了寄托相思归愿,也是为了哄骗刘景行。
    “她以为,只要将病重的家书送到丹丘,王爷定愿意放下百姓,回来见她一面。”
    刘景行似是好奇地弯了弯身,仔细打量他一眼,这时却有了些许悲悯,道:“你应该多流些泪的,不然该怎么偿还?这么多年,我还没见娘掉过一滴眼泪,可在最后,她居然因为灯灭了,哭得泣不成声。靖王爷,她去得时候,眼泪都没干。”
    那一刻,靖王不单单有丧妻之痛,还有震惊。
    他惊于刘景行这一番近乎无情的话,可在震惊过后,背后又爬上一股冷飕飕的恐惧,无声的,难能言喻的,一股似乎将要为怪物吞噬的恐惧。
    ……
    靖王回来后操办丧礼,不服官府判决的刘小月又将状告到靖王府来,靖王因此很快就得知了楚氏的事。
    他忍着怒派人去衙门里查问清楚,不久就得到回信,说是刘景行在牢狱当中,曾打着靖王的名号寻了个状师,又倚靠靖王府的势力,让戚如判了无罪。
    得知真相后的靖王爷大怒,那股隐郁在他胸口的恐惧像是找到了一个发泄口,灼烧着他的愤怒,使他已全然不像一个父亲,当即亲自捆了刘景行要去府衙认罪伏法。
    刘景行的侍卫极力拦下,跪着给靖王磕头,“还请王爷看在故去王妃的份儿上,饶过他这一回罢!”
    搬出过世不久的靖王妃,靖王的铁面果真有了丝毫动容。他嘴唇动了几动,看着跪在地上的刘景行,他唇角扯着讥笑,依然用悲悯的目光静静地望着他。
    靖王的眼神逐渐变得复杂,口中五味杂陈……
    他刘鉴开一生俯仰无愧于心,唯一的罪过就是在当年,用他从前都不耻的手段洗清真相,让楚氏的死因归为病故,保全了慕真唯一的儿子。
    刘景行是他的耻辱,是他一生最见不得光的污点,每每看见他,就会一遍又一遍地想起,他们父子还欠着一条人命。
    当年靖王下定决心修建寻鹤楼,就是要让刘景行在楼中修佛念道,忏悔己身罪过,消此业障。
    ……
    廊下,依旧沉浸在一片静谧当中。
    回青已不大敢看谢蘅的脸色。听了那老奴一席话,回青还半信半疑,只道这事过去那么些年,不免有以讹传讹的成分在,她实在不愿意相信刘景行是那等样人。可前脚刚听了这出奇谈,后脚紧跟着就在吕珂身上得到验证。
    不得不信。
    一把单刀刺入,那小姑娘是抱着必死的心也要刘景行偿命的,如非深仇大恨,何至于此?
    回青低声说:“二姑娘,无论你是否准许,奴婢都要将这事报予京师去。婚嫁大事不单单要姑娘您一人定夺,总要三思而后行……”
    “你高看刘云歇了,他还没有那个胆子。”
    回青低劝:“二姑娘……”
    寒气一个劲儿地往她斗篷里钻,谢蘅腿骨隐隐作痛起来,将斗篷又拢紧了几分。谢蘅道:“刘云歇这人,初见时性子是冷漠了些,可还不至于做那等下作之事。我相信戚少卿,断然不会因为嫌犯是靖王世子就会网开一面,既然她论定刘云歇无罪,那定然就是无罪的。”
    “您真是教他迷了心窍了……”
    谢蘅听着一句迷心窍,不禁失笑:“他又不是狐狸精,哪里能迷人心窍的?只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
    “您哪是就事论事?不管青红皂白,全都相信了他!小王爷又不是张大公子……连谢爷都曾说过,这人骨子里就是冷血的,如今想想,做出那样的事也不奇怪。”
    “回青。”谢蘅显然已有不悦。
    回青噤了噤声,“奴婢多言了。”
    谢蘅缓了一口气,仰头望向渺茫晦暗的天色,道:“真如他们所言,那当年靖王爷的处理方式就有问题。他派人到府衙去打听,可打听来的都是些甚么东西?捕风捉影地说,刘云歇用了靖王府的名义找了个状师,就此认定他是借了王府的势力为自己脱罪?这样的理由,与当年的案情可有半点相关?要打听,也得问问那楚氏真正的死因,缘何而死一类的……”
    回青听谢蘅这般说,似乎也有几分道理。
    谢蘅兀自哼笑一声:“想不到刘云歇这块滚刀肉,还有那样狼狈的时候,居然被戚少卿关在牢里两个月……等他醒来,看我不好好嘲笑他一番。”
    回青:“二姑娘,这都甚么时候了。”
    谢蘅又沉默了,良久,才长长叹了一声:“是,这都甚么时候了,我居然到现在才知道。”
    “知道甚么?”
    “知道他曾身陷囹圄,却连个能帮忙的人都没有。”
    当年,刘景行十六岁,刚刚失去娘亲,家中独他一人撑着,又是疯症百般缠身,如此连正常人都要崩溃的关头,还被刚正不阿的戚如以嫌犯的身份关进大牢,严查审讯。
    相信他依然波澜不惊,望着铁窗外透出的些许光线,甚至对现在的处境有些温和的茫然。可这样的茫然并没有掩盖住他性子里拒人千里之外的疏漠,白衣白袍,风骨俊雅,与着肮脏不堪的牢狱格格不入,可他就在这儿,出不去,也没人能进得来。
    谢蘅想起了许世隽,快二十的公子哥儿,进到监牢里被冤得鼻涕一把泪一把,有苦说不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那种无人可依、无人可信的滋味,谢蘅不曾尝过,却也能想象得到该是何等难熬。
    之于许世隽,她尚且能拉上一把,替他在外奔波斡旋,找周通来打官司,甚至上堂陈辩。可对于当年的刘景行,她会恨自己为何不在,哪怕让她保护他一次也好……
    不然,如何还了他当年在雪中相救之恩?
    回青也叹一声,大抵也能料得到那时的刘景行应当很不好,“现在该怎么办?”
    “讨个公道。”
    “甚么公道?”
    “这一刀不能捱得不明不白。”谢蘅道,“靖王是因为那楚氏,还有靖王妃的死才与刘云歇有了隔阂,总要查清楚当年究竟发生了甚么罢。口口相传的事,总归不能尽信。”
    还有诸多原因,谢蘅也不便同回青细说。
    譬如,楚氏之死就是刘家人拿捏靖王府的把柄,那刘四叔和项夫人不可能不知道吕珂与靖王府的恩怨,却堂而皇之地将她带来……
    这表面上有结姻缘的意愿,可往深了细究,估计示威的意图更大些。
    他们要刘景行记起当年的荒唐,记起自己曾经犯下的罪过,将他曾经欠过刘家的牢牢铭记于心,如此才方便他们从靖王府攫取更大的利益。
    但谢蘅不信,她相信刘云歇,也相信自己绝对不会看错人,所以她要查。
    而现在要厘清这桩债,弄明白是谁欠了谁,就得看看当年事情的真相究竟是甚么。
    回青道:“时隔多年,要查也麻烦,又不知该从何查起才好。”
    谢蘅道:“我方才听见那吕珂说,卷宗库中还存着状书,那必定还有堂审的记录和附带的证据,只要能拿得到这些东西,就能窥见一斑了。”
    回青皱着眉摇头:“姑娘不是在洱阳诉讼司在任的状师,又与府衙的人没有交道,想要启卷宗库谈何容易?”
    “我谢承缨想看一份卷宗,有甚么难的?”谢蘅摸了一下凉凉的鼻端,“我娘可是长公主殿下。”
    回青:“…………”
    回青随谢蘅过惯了俭朴日子,凡事学会求己不求人,险些忘了自家姑娘还担着皇室的血脉,乃是个铁打的皇亲国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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