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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旧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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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辖管洱阳的知府姓史, 谢蘅将刘景行的牌子扯了来, 合着她在诉讼司的大令,差回青一齐送到府衙。史知府听对方自称是京师谢氏家的二姑娘谢蘅,不敢怠慢, 当即请了人进来。
    谢蘅直言要查一桩陈年旧案的卷宗, 请史知府行个方便。这个方便还真好行, 史知府没有拒绝, 亲自带着她将卷宗取出来。
    这场旧案涉及靖王府,所以史知府也有印象, 谢蘅问起来, 史知府也能应答一二。
    史知府道:“主审这案子的是现在的大理寺少卿戚如,下官当时掌衙门司狱司, 小王爷……哦, 就是世子爷, 便是下官听从戚大人的命令, 将他以嫌犯的身份收监的。”
    谢蘅翻到三张口供证词, 皆来自当时在靖王府服侍的下人, 供词没有太大的出入。
    他们讲明在楚氏在死之前,靖王世子因丧母而悲痛万分, 长久地痴迷于起死回生之术,楚氏不知为何惹了世子爷的怒, 世子爷便以楚氏的小女儿做要挟, 逼迫楚氏试药。楚氏无奈之下屈从, 服用药物约有半月之久, 就横尸死了。
    谢蘅又翻找出来仵作的验尸记录,说是尸表无明显外伤,骨肉枯槁,脏腑感邪而萎烂,确认是病故而亡。
    验尸记录后还附有长春堂大夫查验药渣的记录,药材都是对人有益无害的补药,只是用药却没有对症,用量也并无分寸,不宜长期进食,但只用了短短半月,绝无令人致死的可能。
    谢蘅又翻查一遍,再问:“双方状师陈情的状书呢?”
    史知府从架子上取下另外一个封盒,吹了吹上头的土,从中取出来两卷状书,以及有双方状师画押的堂审簿子。
    其中一张是洱阳蒋姓状师写得状书,状告靖王世子试药杀人,草菅人命。谢蘅见状书上没甚有价值的东西,最重要的还是堂审时双方状师辩驳的情景,这才是左右戚如最后判决的关键,便将状书放下,捡了簿子来看。
    当天堂审,蒋姓状师代表已故的楚氏上堂,而刘景行却无状师,由自己申辩。
    当年上堂公审的程序并不周全,师爷就只言片语的,记个大概罢了。蒋状师找到靖王府的下人上堂作供,阐明刘景行的确曾将楚氏软禁,逼其试药,而楚氏也因此不明不白地死在了靖王府。
    刘景行却没针对蒋状师条列的罪状予以否认,转而问了一句:“戚大人验过药渣,可曾有异?”
    自是无异。
    之后刘景行又传了一位服侍靖王妃的贴身婢女上堂,那婢女递呈了一副药方,解释说:“这是楚氏在为王妃侍疾时,在民间求来的偏方,世子爷一开始误以为是此药方害了王妃,一时激愤才逼迫楚氏用药。”
    戚如传召长春堂大夫来验,看过偏方,果真无误,与刘三娘刘小月偷偷带来的药渣中所使用的药材一模一样。如此这般,才确认了刘景行让楚氏试药,并非是她最终致死的原因。
    而至于楚氏真正的死因,是归咎于病故,还是继续调查下去,这都与刘景行无关了。
    待厘清这一点后,刘景行又呈交了一纸状书,请戚如过目。
    戚如疑虑万分,选择暂且休堂,去到内衙,将刘景行递呈的状纸看过好几遍,最终判了刘景行无罪,当堂释放。
    谢蘅想了想,戚如在休堂前尚且存疑,可看过状纸之后就下了最终判决,可见刘景行那纸状书才是扭转乾坤的关键。
    谢蘅再放下簿子,起了另一纸状书察看,上书:
    “杀人害命,冤魂不息,律法明条,宜绝无宽宥,此乃青天昭昭之道,不可违焉。然则,人道中有一法曰‘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楚氏加诸王妃,与世子加诸楚氏之药材无二,若其真为死人之物,此乃楚氏私心谋害王妃之铁证,世子反其道,实为母报仇雪恨,乃第一大孝,岂曰恶行?且年方十六,禀性赤真,应论无罪。
    若药材并非害人魁首,则更与世子无关,应论无罪。
    伏望大人明察秋毫,宽宥年少,量情而刑,为伸不白之冤,替行天地之道。公呈台鉴,上告。”
    状师所言无非两点,是建立在对方状师提出杀害楚氏的凶器就是日夜喂食的药物,且此药物与楚氏侍疾时喂食王妃的药物一样的前提下——
    既药材相同,若楚氏被毒杀,那么,这就是楚氏曾蓄意谋害靖王妃的铁证,就算刘景行用此药反害了楚氏,那也是为母亲报仇,这是天行道的孝心,即便过程中行事不当,也请戚如看在刘景行年轻气盛的份上,不应当判处他有重罪。
    若此药并非杀害楚氏的凶器,那就更与刘景行无关了,请戚如不要让刘景行再蒙冤坐牢了。
    读罢,这字里行间虽有菩萨心肠,却难忽其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短短二百字有余,就令戚如下定判决,以证据不足为由,释放了刘景行。
    谢蘅看卷宗时,脑海中也盘旋着这堂官司该如何打,想到的辩陈法子竟与这状书上如出一辙,一时正感叹是哪位前辈与她这般心有灵犀,待状纸展到最后,落款唯有两字——九胜。
    一旁掌灯的回青显然也注意到这两个字,一下瞪圆了眼,“二姑娘?”
    谢蘅大疑,将那二字看了又看,难以置信地说:“这谁啊……?”
    “万事不可求全,要尝一败。这九胜的诨号,除了姑娘,还能有谁呀?”
    谢蘅就更摸不着头脑了。
    “我怎不记得自己写过这样的状子?再说,若真是我写得,这上头合该有诉讼司的红泥小印,就是我师父亲自给我刻得那个,我以‘九胜’的诨号写状子,落款一向都是印章,而并非签押……这也不是我的笔迹,我当年写字儿跟狗刨似的,没这么好看。”
    她凝眉,在不可多得的记忆中细细搜索一番,实在没有甚么印象,转头问史知府,“大人,你确定这是原本的状书?”
    史知府一听她这样问,轻轻嘶了一声,好像想到甚么,说:“下官记得,这状子是、是世子爷在外聘了个状师写的,对方甚么来头倒真不知道了。状子送来之后,世子爷还问我们要了笔墨纸砚,现在谢副司手里的这张,就是他照着从前的状子重新写的。当时下官还纳闷,问他怎么还重抄一份,世子爷说是原状书走水路,受了潮,字迹有些看不清。那原状书应该就留在了世子爷手里。但都过去这么些年了,应该早就扔了罢……”
    谢蘅:“…………”
    当年她以九胜的名义写状子,能接到的官司都是诉讼司一手发派下来的,还有一些是师父亲自吩咐的,大大小小、各类各样的官司都让她参与,也好历练历练。
    可若真是靖王世子的官司,诉讼司定然放在重中之重,无论如何都轮不到她一个尚用诨号的新状爷。那么只可能是刘景行将这官司直接送到了师父手中……
    靖王造圣人之功,师父梁以江对之敬佩不已,靖王世子落了冤大头的官司,师父不会置之不理。可若真是他出马,未免教世人诟病,他是不在乎名声,却也得维护靖王府的声誉,所以……
    他很有可能将这官司交给了谢蘅。
    谢蘅重读这张状书,终于在支离破碎的记忆当中寻到一些模糊的印象,只是这主人公并非楚氏与王妃,草草以张三、李四代替。
    怪不得刘景行要重抄一份,因为谢蘅写下这状书时,根本就不知此为靖王府的官司。
    长久静默了一阵儿,谢蘅兀地从鼻端发出一声轻笑。
    与刘景行第一次亲吻,他含混的呼吸间有烫人的灼热,轻轻落伏在她的耳边,如若梦呓,是假也是真,“你我之间的冤债恐怕是纠缠一辈子都理不清的……”
    ……
    熏香的暖阁子里,侍卫已经跪成一片。
    刘景行赤膊坐在床边,腰间缠着厚厚的绷带,却也氤氲出些许骇人的血丝。那面容俊美苍白,微微下垂的眼角里泛出些不合本意的脆弱,可那双漆黑的眼睛里却是戾气横生,如同一把尖刀刮割着在场所有人的背脊。
    “人呢!”他问过这一句就动了气,忍着咳,蓄积的怒气难能遏制,狠狠扫翻面前的汤药,“去找!若是找不回来……提头来见!”
    谢蘅负手,迈着轻快的步伐从外头行进来,正听这一句,问道:“怎恼成这样?这是要找谁撒脾气?”
    刘景行登时愣住,眼瞳缩了一缩。
    谢蘅见跪着的人吓得不轻,想着这祖宗挨了一刀,估计要恼,不等殃及池鱼,谢蘅遂道:“你们下去罢。这么多人在,碍事。”
    “多谢蘅姑娘。”
    这一群人也不问过刘景行的意思,垂首抚刀退到门口,才转身飞快地溜了出去。
    谢蘅半倚在床柱,来回打量了刘景行一眼,瞧见他那渗血的伤口,本是笑吟吟的眼睛也严肃下来,“一醒来,这是要找谁?你是嫌命太长,就往死里作践自己,真当人都不会心疼的?”
    刘景行舔了舔发苦的唇,没将她的怒火放在心上,仿佛她对他发怒都是好的,至少人还在面前,眼里注视着他,心疼着他。
    他轻轻拉了谢蘅一把,“你来了。”
    “不然能去哪儿?”谢蘅伸手杵了一下他的脑袋,将刘景行顺势按到床上去,扯着锦被将他盖住,“哥哥,你睡得可是我的地方。”
    刘景行听她唤得亲昵,不觉自顾自地品出些风情旖旎来。这比那郎中的妙药金石都管用,腰腹上的伤似乎都不疼了,心化下半截儿,微垂的眼角下堆蓄的脆弱在谢蘅面前毫无保留地流露出来,唯恐这心上人看不到似的。
    谢蘅看得明白,又想到那一纸状书,轻轻叹了一口气。
    窗外的雪还在落个不停,从缝中钻出来的一阵风将床头的烛光狠捏了几把,晃悠着偃旗息鼓,眼前的光线蓦地暗下来。
    刘景行顺着被子边儿露出手指头,去牵谢蘅的手。谢蘅感觉到他的意图后,指尖却先缠了上来。刘景行狗改不了的烂德性,挨了刀都不见收敛,不知死活地说道:“刚喝过药,嘴巴正苦。”
    谢蘅“恩”了一声。
    刘景行将她的手凑到唇边,微微呵着气,“好妹妹,不如也教我尝个甜头。”
    “刘云歇,我昨儿说过一句话,如今想来是讲错了。”
    “甚么话?”
    他就是个狐狸精。
    谢蘅笑起来,双手捧住他的脸,俯身贴到他微凉的唇上,舌尖儿轻轻着力抵开泛苦的齿列,浓郁的苦楚便随之纠缠上来。
    刘景行似一下沉沦进没有尽头的深渊当中,越坠越深。他缓缓环住谢蘅的腰,闭上眼去汲取甘甜的涎醴,逐渐沉重的喘息声在床笫间此起彼伏,已分不清哪个更意乱情迷些,交迭于暗室,仿佛再也分不开一般。
    朦胧的雪色映照着两人相拥的身影,刘景行抚软了她的腰,动作中又是诱哄又是请求的颠倒上下,本就是赤裸的胸膛烫得像块雪炭,轻轻压覆下来,往谢蘅的下巴上咬了一口。
    谢蘅嘶了一声,一手揪住他的耳朵,倒没有用力,“狗牙。”
    “一个狗牙,一个獒牙,天造地设。”刘景行将头埋到她的颈间,深深嗅了一口她身上好闻的香气,“承缨,我连做梦都没梦到会有这样好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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