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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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郁寒点点头，将身子挪开一点，示意她在旁边坐下。这时她才注意到陈郁寒亦是一身寻常打扮，蓝灰色的袍子衬出了他的疲惫，她不敢直视他的目光，视线不自然就落在他颈前散开的扣子上。
    她不知哪儿来的勇气，就要帮他去系上扣子，不想却被他扣住了手臂。碰巧这会儿余常刚打开发动机准备起步，反光镜里的那一幕让他突然慌了神——于是车熄火了。
    陈郁寒放开她的手，自己系好了扣子。静阑脸色通红一片，她低着头，不再乱动。先前的恐惧此刻化为深深的自责，她恨自己这样没有底线，没有任何反抗便又回到他的身边。
    “在想什么？”他问。
    “我在想你会把我带到哪里。”在自责情绪的掌控下，她慢慢又恢复了底气。
    “怕了吗？”
    “督军是好人。”她唐突的回答把自己也惹出一身鸡皮疙瘩，她也不曾想到这话到了自己嘴中，竟然变成了讨好的音调。
    “我杀了你的朋友，你不再恨我了？”他的神色倒未改变，依旧不温不火，看不出是严肃质问还是在调侃。
    见自己的表演收效甚微，她索性恢复正常音色，淡淡道：“督军不会乱杀无辜。”
    “你最好说实话。”他一字一句说道。
    车越行越偏，路途也越发颠簸不平，她几次撞入他的怀里，然而他却只是绅士地将她扶稳，继而命余常认真开车。她有些失望，若是以往他不可能这般置自己于不顾。
    “督军，前面的路只怕越发不平，余常担心您的伤受不了……”
    “继续往前开。”
    静阑想去关心，可陈郁寒的视线根本不去落在她身上，她索性赌气转开脸去望向窗外。外面的景致竟格外熟悉，这不是……
    一不留神，随着汽车的颠簸，她再次跌入他的怀里。她赶紧坐稳，却见陈郁寒皱着眉头，道：“余常，你今天犯的错，十个脑袋都不够用！”
    “余副官犯得也都不是大错。”见余常不语，静阑便替他辩解。
    “那你犯的错呢？”
    这次静阑不敢说话，虽然她没有意识到自己错在何处。
    车缓缓停了下来，直到这时她突然明白了他们何以是这身装扮。她先前每次来这里时也都是寻常打扮，一来不起眼，而来也会缩短与这里的差距，不至于显得格格不入。
    “你和我一起下车。”陈郁寒对静阑吩咐道。
    她看了余常一眼，问：“余副官呢？”
    “他穿成这样，难不成让他去秀优越？这地方可仇富得很。走吧。”说完他伸出手来。她便递过手去，由他握着，这时她才发现一身粗布长袍的他看着比先前温和许多。
    是通往绮园孤儿院的路，她曾经一个人走过无数回，许思逸也陪她来过几次，但奇怪的是，唯有这一次，她全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往日即便她放下身段，穿上常服，努力融入这个环境里，但来到这里，心里却难免产生隔阂，每一个路人异样的神色都使她恐慌而清醒，她终究不属于这里。但这一次，她不再是以高高在上的施舍者的身份，她不过是故地重返，陈郁寒也没有降尊纡贵的意思。她是常客，但绮园错综复杂的路总是让她难以分辨，倒是陈郁寒一副轻车熟路的样子，她便放下心来，虽然不知晓他何以带自己来这里，但在他身侧静是格外心安。
    路窄巷深，石板路崎岖不平，静阑出门前未来得及换双舒适的鞋子，虽说所着鞋子鞋跟不高，但走起路来也是不便。陈郁寒步子很大，每走几步都要停下来等静阑小步跟上。她的手被他紧紧攥着，不想拖累他，她便小碎步轻撵，她突然冒出个念头：在这陋巷做一对平凡夫妻也不错。但是这个念想却让她羞赧不以，她很快排除这个念头，心上开始担忧，不知陈郁寒要带她去哪里。
    几十米处便是绮园孤儿院的大门，门外有几个衣着褴褛的孩子在打闹嬉戏，其中几个孩子甚至认出了静阑，便远远跑了过来。
    “我想去看看他们。”静阑用商量的语气问道。
    陈郁寒一怔，说道：“我和你一起去。”显然他没有料到静阑会这样问，他甚至在等她问自己会把她带到何处，但她始终没有过问。他有些失望，虽然起初便是打算陪她一起去绮园孤儿院，但如今却没了说出的必要。
    几个孤儿院的孩子向他们的方向跑了过来，边跑边高兴的喊着：“静阑姐姐，静阑姐姐。”
    静阑欣慰一笑，她认出之前去孤儿院时经常粘着她的豆子和麻花，还有一个陌生的面孔她怎么也想不起名字，大多这里的孩子出生时没人记得姓名，来到孤儿院后院长和看护根据他们喜欢吃的食物为他们起了新的名字。按照民间的说法，名字越是轻贱普通，孩子越是容易养活。
    “静阑姐姐，你好久没来看我们了。”麻花拉起静阑的手，欢跳着说道。
    “静阑姐姐，这位大哥哥是你的男朋友吗？”豆子指着陈郁寒好奇地问。
    静阑刷得一下红了脸，心下想着这个豆子实在顽皮，小小年纪对于感情之事却是熟知。陈郁寒倒是坦然，他摸着豆子的脑袋问：“你看着像吗？”
    豆子很认真地点点头：“我们都特别喜欢静阑姐姐，大哥哥一定也很喜欢很喜欢静阑姐姐吧？”
    “豆子！”静阑佯作生气地嗔怪他，这时她注意到在一旁从未开口的扎着丸子头的小姑娘，便问：“这位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呢？我先前好像没有见过你。”
    丸子头小姑娘鞠了一躬，还未开口，麻花忙替她回答：“静阑姐姐，惠子是东和人。”
    他们一路说着话，不觉间便走到孤儿院门前。孤儿院是一栋独立的西式建筑，原是一座基督教堂，但年代久远，整个建筑早已破旧不堪。先前门口玩耍的几个孩子不知道去了哪里，孤儿院的大门紧闭着，静阑注意到黑漆木门上多了几道红漆，甚是醒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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