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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人间修罗场(三)
“贝雷巴特撞?”江卡罗艰难地发音。
“是БpАtЬr , 兄弟,brother。”简冰纠正。
江卡罗拿着碟片,有些为难地看向霍斌。
花滑选曲是非常重要的, 重要到直接影响执行分。
这也是为什么那么多人选择古典音乐的原因, 起码, 能在裁判那混到个耳熟。
近年用曲放宽了限制,不少流行歌曲也进入赛场, 但基本也都是些传唱度极高、脍炙人口的国际行“流行”歌曲。
这首《兄弟》,先别说知名度, 首先名字就不适合一男一女去演绎。
霍斌毕竟老教练了, 什么风浪没见过,瞥了眼两手插兜的陈辞, 淡定道:“先听听吧。”
江卡罗无奈, 把碟子放进唱片机, 按下播放键。
乐声响起的瞬间, 整个屋子都安静了下来。
他们没看过那个动画片,更不知这是二战主题的曲子。
不知小小的少年在妄图挽回母亲时失去了什么, 不知他们烧掉家园头也不回地上路寻找失去的身体时, 到底靠什么支撑着……
然而, 音乐又是相通的。
忧伤的童声清清浅浅地吟唱着,像是清晨流过卵石河床的山泉。乌云未散,雨声淅沥, 而晴朗的明日, 也迟早要来临。
霍斌靠坐在椅子上, 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他想起初见舒雪时,小小瘦瘦的女孩昂着头看他,大眼睛黑亮如水晶。想起陈辞第一次摔断腿骨,埋着头抱着腿冷汗如雨下……
他甚至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和文非凡,还没发福,还没结婚生子,步履轻快地在冰上滑行,如一只翱翔的雪燕……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江卡罗喊:“霍教练,霍教练?”
“嗯?”霍斌这才觉察曲子已经放完了,江卡罗毛茸茸的大脸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几乎要扑到他身上。
“你悠着点儿。”霍斌忍不住想往后撤椅子。
江卡罗扶着椅子,满脸笑容:“我觉得能滑!”他兴奋道,“只要编排步法那的配乐改动一下,完全没问题!”
是啊,哪怕听不懂歌词。
但那歌声里传递的情绪,却是谁都无法忽略的。
人生如行路,到处都是相逢,也随时要准备离别。
但不走到尽头,永远也不知终点将延伸到哪里。虽然坎坷,也总有风景相伴。
霍斌扭头去看陈辞和简冰,两人垂着头、拉着手,像是在等待宣判一般。
老教练不禁莞尔,谁从一开始就能成功,谁又没有年轻过呢?
数月时光匆匆而过,他们的努力他看在眼里,他们的进步他也全部都看到了。
这是属于年轻人的战场,身体是武器,骨骼肌肉全是能量来源。
天地辽阔,趁着青春踏刃而行,在履冰起舞之时展现生命的力与美。
“你不是说歌背后还有个故事,”霍斌难得没问陈辞,直接看向简冰,“说给我们听听。”
简冰愣了下,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应该是同意了,结结巴巴地重复:“故事……”
“故事一定是好的,番剧的碟子我们带来了。”陈辞从背包里掏出整盒的光盘,“如果步法编排这儿有问题,我们可以考虑串别的曲子。”
“对”,简冰终于回神,帮腔道,“这只是其中一首插曲,好听的曲子还有一堆,片头片尾全都是!”
江卡罗看着碟子上印着的大字,脸上的神色有了一丝动摇。
虽然说,叫《钢之炼金术师》,比叫《兄弟》合适很多。
但……这是动画片吧?
动画片,不是小孩儿看的玩意吗?!
姜毕竟还是老的辣,霍斌也看到了花花绿绿的光盘封面。
但老教授愣是能面不改色,毫不犹豫地坐到大屏幕前,指挥他们:“小江,你也别先入为主,看看再说。”
江卡罗举手投降,一边把碟子塞进机器里,一边由衷地感慨:小的比不了,老的也比不了,自己真的完完全全被时代抛弃了!
江卡罗这个工作室,别的设备称不上顶级,家庭影院设备却是真正的好东西。不但有全套的发烧音响,墙上的大屏幕居然用高清矩阵来传输信号。
四个成年人并排坐下,看着屏幕上逐渐显现出日系tv动画的画面:
童话故事里才有的魔法炼成阵,时不时炸毛的小个子主角,乱七八糟的战斗场景……头发花白的霍斌皱紧了眉头,努力让自己走进年轻人的世界。
就连一向笑嘻嘻的江卡罗,也被这从未接触过的题材搞得晕头转向。
炼金术不是现代化学起源吗?
怎么能把万物都变成武器?
里面的纸片人们还不需要各种材料融合反应,画个小小复杂的图案两手一摁居然就能凭空化水为冰!
这简直不能算童话,应该说是魔法——但这种快节奏的残酷魔法世界,实在是太过眼花缭乱了。
江卡罗几次想要开口,视线落在年过半百,却依然岿然不动的霍斌,又硬生生忍耐住了。
霍斌这个年纪的人,都还在努力了解,他正当壮年,怎么好意思退缩呢。
不能输,不能输!
画面一帧帧往过去,直到主角两兄弟的母亲在镜头上出现,江卡罗才算有点茅塞顿开。
故事里的炼金术遵循着严格的守则,被严禁用来从事人体炼成。
而两个小孩却不能忍受母亲的离世,满怀希望地准备好材料,画成巨大的炼成阵,殷切地按下了结阵的手印。
禁忌被打破,炼成的母亲完全没有人形,两兄弟也不得不付出代价。
哥哥爱德华失去了右腿,弟弟阿尔冯斯的精神和肉体则被当做交换的物品,被真理之门收走。
断腿的爱德华几乎把炼成阵画满全身,才成功用一只右手,换回了弟弟的灵魂,暂存入冰冷的盔甲之中……
这个看似可爱单纯的纸片人世界,讲述的却是这样残酷的法则——等价交换,无力却仍旧不肯放弃希望的渺小人欲。
镜头再转到无法在炼金术上有所突破的中年炼金术师那里时,整个剧情都曲扭了——为了保住他的国家炼金术师头衔,不惜拿自己的妻子和女儿来合成动物……
霍斌不再健硕的胸脯微微起伏,苍老的眼神里满是怜悯和不忍;感情丰富的江卡罗则直接潸然泪下,哽咽出声。
只有无知无畏的年轻人,才敢喜欢这样的故事吧?
——人物形象天真可爱,诉说的故事内核却残酷而冰冷。历尽艰辛的主人公,却在面对如斯黑暗,也仍旧敢于做童话般的美梦,固执地相信希望还在前方。
看着霍斌端端正正地在笔记本上写下“自由滑:钢之炼金术师”几个字,简冰觉得心跳都快从胸膛里蹦出来了。
年少者有梦,年长者有情。
何其有幸,遇到这样毫无芥蒂,肯竭尽全力跨越年龄障碍来理解他们,甚至一起努力的导师!
***
既然自由滑曲目定了下来,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便是无休止的训练。
全国大奖赛在国际上无足轻重,却是国内运动员积攒积分的一大渠道。
陈辞和简冰几乎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冰上,其他人也不遑多让——都说起步晚的人,应该要比别人更勤奋。而实际上,“更勤奋”这个带对比的坐标,也不是那么容易达到的。
愈是攀高,便愈知高处的艰难,也更想要奋发向上。
“老”运动员们的拚劲,一点儿不比新人差。
毕竟,大海之外有陆地,陆地之上有山峦,而山峦之上,还有浩荡苍穹。
而运动的黄金期,一共也就这么几年。
就连单言都少往这边跑了,只时不时给简冰发个肉麻兮兮的土味情话过来。
被简冰挤兑过几回之后,又开始照片和视频邀请,对着镜头狂霸酷拽地凹造型。
终有一天被陈辞看到,趁着简冰来他家借训练手册的时候,直接按了接听,冲着镜头问:“单言,有什么事儿?”
单言大受刺激,飙了一堆脏话,质问:“你大晚上不睡觉,在人女孩屋里干吗?!”
陈辞轻笑了一下,示意他留意身后的环境:“这是我家,我的房间。”
说话间,简冰在外面书架旁问:“是我的电话在响吗?”
她这一声喊得不轻,陈辞表情微变,直接把电话挂断了。
陈辞淡定地江手机放回原处,没多久,简冰就抱着一堆书进来了:“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我送你吧。”
陈辞接过书,顺便帮她把包拎上。
临走到车库门口,回想起单言刚才的表情,他脸上不由自主漾起一点笑意。
简冰斜眼看他:“我要回去了,你那么开心,我这么讨人厌?”
陈辞一愣,伸手就要去揉她脑袋,被她闪身避开:“你别老摸我脑袋,我又不是小狗!”
陈辞失笑:“好了,不闹了,上车我送你回家。”
日子便这样一天天过去,初夏鲜鲜嫩嫩的绿意逐渐为仲夏的浓荫所代替,就连枝头的蝉鸣,也愈加嘹亮。
立秋一过,训练的日子就更紧张了。
无论是三周抛跳,还是三周的捻转,成功率都低得让人心疼。
在陈辞的坚持下,简冰不得不同意戴过几次护具和头盔,甚至连辅助跳跃的工具都用上了。
但是,抛捻一旦上三周,仍旧还是摔。
休息的间隙里,简冰靠着椅背,无不烦恼地向陈辞抱怨:“你就假装抛一下,让我自己跳,都比刚那样完成得好。”
陈辞无奈:“一共才那么点时间,这个进步已经很大了——实在不行,我们就先上两周,编排步法那问题其实也不小,我们可以先磨一磨那部分……”
“你见谁在全国大赛上用抛二捻二了?”简冰直白道,“至少前五是绝对不会这样干的!”
舒雪也不会这样选择,既然成功过,当然要勇敢去尝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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