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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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张他们走后，我和王北北准备出国的事情，报班考试、申请学校忙得团团转。
    一天中午正准备去培训班，徐州冲来电话了。
    我们约在培训班楼下见面，徐州冲笑嘻嘻地从门口走来，心情似乎不错。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他说着脱下外套。
    “几日不见，你倒是客气了许多，气色好了许多，想来最近心情大好啊。”
    虽然竭力保持镇定，却不免流露讽刺的语气。
    徐州冲似乎并不在意，开心地笑笑：“今天婷婷去考试了，我一有空就出来找你，开心吧？”
    我眼前的这个人和徐州冲不太像，倒是有点像他。
    “你是……”
    我还没说出来，他使劲地点了点头：“对，我就是邱明。”
    一直听徐州冲说自己生病了，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他身体里的邱明。
    他翻了翻菜单喊道：“服务员，一杯柠檬茶。”
    从坐下来开始，他就一直不停地动来动去，小动作非常多，和徐州冲的安静很不相同。
    “我近来是不错，有婷婷陪着我，我很开心的，不过我哥就惨点了，要不就躲在身体里睡觉，醒来就喝酒。”
    他说着说着脸上的笑容也逐渐消失不见，皱着眉说：“小倩，我其实不想占用哥哥的时间的，可是他太痛苦太累了，他需要快乐需要休息，特别是当他面对婷婷的时候，无限的歉疚堆在心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所以我才站出来，站出来让婷婷能开心一点，来消除哥哥的愧疚。所以，他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怜的人，你不要离开他好不好？”
    事情怎么就发展成这样了，为什么徐州冲会变成这个世界最可怜的人？难道我不离开他，他就不是那个最可怜的人了？如果我有能力帮他，他就不会创造出一个邱明的人格来应对婷婷。
    沉默半晌，我问邱明：“我能给他什么？”
    邱明沉默半晌：“你在就是希望啊！遇见你之前，他对未来没有一点期待，因为他知道自己会随时死掉，遇到你他又开始期待未来，所以你对他而言就是希望。”
    突然觉得好笑，我扑哧一声笑了：“希望？太抽象了吧？如果希望有用的话还需要多重人格吗？徐州冲！”
    “你……”徐州冲惊讶地看着我。
    “我问过医生了，维持现状只会加重你的病情，我和婷婷你都不想失去才是你多重人格的根本原因，你希望大家都好，但这个世界上不能两全事太多了，如果你总是不去选择，不忍割舍，一味逃避，那你永远都不会好起来！希望能顶个屁用？不过是你自欺欺人的借口罢了！徐州冲既然你不想选择，那么我就帮你选择，我要离开你，头也不回的离开！”
    “你给我站住！我不会放弃的，我不会放弃的，不论你走到哪里，我都会把你抓回来！”
    “你到底想怎样？怎样才肯放过我？”
    “除非，除非，除非，除非……”
    “我要走了，上课已经迟到了。”
    “除非你幸福！除非你幸福！”
    是啊，在他心里还是有除非的，这样我便可以离开得再安心一点。
    “你知道他什么时候生病的吗？”婷婷问道。
    我看着她有些骄傲有有些得意的脸，觉得心中很是宽慰，至少她以爱他为荣，这是我做不到的。
    “精神上的疾病又如何确定具体日期？我想，大概是改名字的那天知道得病的吧。”
    婷婷怔怔地看着我，旋即又笑起来：“真想不到你还有这么细腻的心思，毕竟你年纪这么小。”
    “再小也爱过一个人。”
    从前我以为大家都从伤痛中痊愈，只有我一个人沉浸其中，实则不是。没有人能逃脱，只是每个人面对伤痛的方式不一样。有的人将之埋藏在心底，有的人写在脸上穿在身上铺满全世界。
    邱民他承受了太多。看起来他是最坚强的，实际上他是最脆弱的。有一点不容置疑，他是个多情的男人，总是希望所有人都不要受到伤害。他关心维护每一个受害者，结果却一个人也没保护好，甚至因为他的固执造成了二次伤害。
    他既是受害者，也是凶手。
    面对这样一个人，我再也无法回到过去。再次看见他，我都是眩晕的，他的身上有两人，不知什么时候会忽然切换，不知什么时候他告诉我，他爱的人不是我，还礼貌的请求我原谅。
    一想到未来会是这样，我的胃便在翻腾。
    “不可以！我做不到，做不到，做不到……”
    王北北喝下一杯酒：“我理解你，我相信他们也是理解你的。”
    “王北北，我多么希望邱民他说我恨你，我们一刀两断，他偏偏要说除非你幸福！”我搭上王北北的肩，在她耳边说，“我都不知道他是想让我走还是不想让我走！”
    王北北夺过我手中的酒杯：“别喝了，再喝命都喝没！”
    我索性躺倒在地上，看着天花板转啊转：“那也不错，反正我现在是赤条条无牵挂，那样就不用这般纠结了。”
    王北北坐到身边，用细长的食指指着我的脸：“混蛋！你忘恩负义！老子对你这么好，说什么赤条条无牵挂，想死死去，别在这里浪费人的感情！”
    我看着她气极时剧烈起伏的胸膛，笑了。
    “我才不死呢，我要气你一辈子。”
    在不懈的努力之下，终于将出国的一切手续都办齐全了。知道我要出国，邱民又来找我了。
    “真的要走吗？去多久？其实不用去那么远的地方，我不会再骚扰你的。”
    他以为我离开是为了躲他，脸上全是内疚。
    “放心，出国不是因为你，我早有打算。”
    他有点惊讶，又不太好意思表现出来，便顺势喝了口咖啡：“你既然早有打算为何没跟我提起过？”
    “可能，跟你早就知道自己有病却不肯告诉我一样吧。”
    他喝咖啡的动作顿了一下，脸上渐渐浮起微笑：“你明知道我哥是不想让你担心。”
    我摇摇头，叹气道：“邱民真是太懦弱了，这就躲起来了？我很想知道你们和婷婷相处时是不是也这样。”
    他很严肃地说道：“不，婷婷待我们都很宽容，从这个层面上来看，我是希望你离开的。”
    突然想起那天他大声喊的除非你幸福，我突然觉得在这句话里隐藏着一个秘密——我对邱民而言，是个不知如何处置的累赘。
    “既然你已经达到目的，希望我走了，你能快点好起来。”
    说着我起身要走，邱民拉住我的手：“真的不能为了我留下来吗？”
    “我认为你先要问问自己是不是需要我。”
    我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神在闪躲，似乎是在思考，又像是被问得手无足措。
    说实话，看他这个样子我很难过。两个相爱的人互相需要有一万个理由，而现在他却连一个都拿不出。
    我抽出手来，叹气道：“既然你找不出理由，那我就给你一个放手的理由吧！”
    拿出手机点开屏幕，是我和一个男孩的合影，看上去般配又幸福。
    他咬着嘴唇，眉头紧锁，双拳紧握，眼睛死死盯着照片，好像下一秒就要把手机砸个稀巴烂。然而，下一秒他并没有爆发，那股憋着的气突然一下泄了。
    他看着我勉强地勾勾嘴角：“如果你还想回来，我等你。”
    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第一次我发现他瘦了，甚至也更矮了，蹒跚着向前的样子竟有点像个小老头。
    “你为什么要走？其实，他真的很爱你。”婷婷问我。
    “我觉得你更适合他，舒适，温暖，柔软，优雅……至少，不会弄疼他。我知道他生病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你，最早可能只是出于同情，时间久了当迷雾散开，才发现在同情的外壳下是深沉的爱意。好好待他，你们会幸福的。”
    只顾自己说，却没注意婷婷早已泪流满面：“你放心，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他。”
    临近出国的日子，玩得好聚在一起给我和王北北饯行，我知道邱民一定会去，所以我没有出席。
    虽然他不知道自己最爱的人是谁，但他说等我，一定是认真的。
    我还记得在天桥下他那双明亮的眼睛，就像是生命在发芽。那一刻起，他是我的世界里最善良的人，最单纯的人，最美丽的人，无人能敌。
    我们就像沙漠里几近枯死的小草，在烈日炎炎下相遇，看到彼此身上闪烁的一点点嫩绿，于是重新燃起了生的希望。
    如果非要问爱不爱，大概是爱过，但更多的是对生命的希望，对未来的向往。
    我曾经以为会和他一起天荒地老，现在半路走散，不是因为我们都变了，只是时间为我们洗去一叶障目的偏见，终于看到适合自己的方向。
    年少喜承诺地老天荒，成熟为爱坚守步步惊心。用尽力气，粉身碎骨，飞蛾扑火的爱太过炙热，一不小心就烧伤了爱人灼烧了自己。最后，才明白，适合才是相守的王道。
    爱是什么不重要，和一个适合的人过一辈子，甚至一辈子都觉得太短，这才是最美的相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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