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似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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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洗手间，邵依婷兀自一人到宴会厅里，听音乐声响，男人们抽着雪茄谈着自己的事，女人们三五成群聊着家庭、孩子、衣服，甚至还有自己的男人，突然明白赵祁晟为何会说自己不需要谈妥些什么，这样的地方她的确有些格格不入。
    在此，她邵依婷似乎就是最不入流的一个，不过也没关系，多听多看多了解是从小父亲就告诉过她的真理。她还年轻，这个年纪虽说是自己的弱点让人忽视自己的存在，也是个优势，就是当她慢慢成长了，成熟了，那些曾经对她看不上眼的人们也将老去，而他们悉心培养的孩子兴许还不如自己。
    不过这样的场合确实需要一个熟识环境的人带着自己，这样才能结交她想结交的人。
    比如现在，坐在沙发上，不少年轻的男士会对她感兴趣，可这也仅仅只是男人对女人的兴趣。和他们其中几人打了个照面，邵依婷的脸上是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没有太多的情绪，但她也想到在这里会不会遇上一些她一直想见的人。
    比如，顾瑶华的父亲。
    她始终有一种预感，顾家的人不会这么简单的放弃与赵家合作，因为只有赵家才能让他们冲破邵家给新路带来的困境。
    而邵依婷，更是牢牢记着顾冕华这个人的存在，他们之间的恩怨越拖越麻烦，不如，速战速决。
    久之也无趣，她垂眸看了看手上的这道红砂，心里想着的是远在老宅的赵智煊，他离开已经快三个礼拜了，再过几日就是一个月，这些日子忙忙碌碌的过得很快，但一到一个人的时候就会想他，可能这就是习惯成自然，自然而然的希望这个人在身边。
    交流会在黄昏之际结束，接下来是几位大亨的宴请，邵依婷不在被邀请之列，呆坐了半个小时左右便准备离开。
    到了门口才发现，天公不作美，大雨瓢泼洗刷着大地，而她站在门口有些不知所措。
    门外一辆辆汽车开过，然后离开，身边的人一点点变多，让整个大堂变得有些喧闹。
    松林的车应该停的有点远，半天都没有出现。
    嗅了嗅这湿润的空气，冷风从门外扑过，邵依婷缩了缩肩膀，将自己的西装外套扣好。
    这雨，一时变大，宾客们没有带雨伞的都只能在门口逗留，这也让她变得有些局促。
    就当她看着门外微微有些出神的时候，一股酒味从身后飘来。
    “你在等车吗？”
    她转身，发现顾晨华就站在自己背后，身上已经换上了套灰色格子西服，可唯一不变的还是那股子怎么也去不掉的酒香。
    顾晨华可能已经闻习惯了，可到与他不太熟悉的邵依婷面前，又生生多了一份奇妙色彩，似乎这个男人的身上有一股子酒糟的香味，看这细皮嫩肉的活像是从陈酿坛子里出来的糟卤美食。
    好在邵依婷也只是这么想了想，没有说出口，晃过神来发现这个陌生男人还盯着自己看，轻轻的点点头。
    她不说话，顾晨华却想让她开口说说话：“来参加交流会，是供货商还是外销商？”
    邵依婷想了想，她代表赵氏就是供货商，但自己又是曼丽居的老板娘，所以两者皆是。
    所以她最终给到的答案模棱两可：“只是来看个热闹而已。”
    听到她细腻软糯的说话声，顾晨华感觉心里像被羽毛轻轻的拂过，痒痒的，却又很期待下一次的接触。
    “哦，这样……”
    没话找话比什么都难受，顾晨华也不例外，自己干站着，想和姑娘多说两句，又怕自己话太多让人心生厌烦。
    但忍了半天，还是经不住冲动开了口：“刚才谢谢你，那个帕子被我有些弄脏了，一会我差人送块新的到小姐府上。”
    他以为自己这么说足以彰显自己的身份与地位，同时让对方感觉到自己的诚意，很能理所当然的知道她是哪家的小姐。
    没想到邵依婷淡然的笑着拒绝：“一块帕子而已，先生勿须如此费心，也不必这么客气，只是举手之劳。”
    刚说完，门口驶来两辆汽车，其中一辆车上的司机下来，撑着伞，手里还拿了把雨伞快步走上台阶，找到顾晨华后急忙道歉：“少爷，让您久等了。”
    “没事。”
    他低头看看司机手里的那把雨伞，却鬼使神差的想到一会这个姑娘出门的时候手里没有雨伞可能会被淋湿，伸手接过雨伞后直接递到邵依婷的面前：“你拿着吧。”
    邵依婷没想到他会有这般举动，一时愣怔：“不…不用。”
    “拿着吧，不必和我客气，只是举手之劳。”
    顾晨华把这句话还给了她，一切听起来都是那般理所当然，合乎情理，嗯，不像是刻意与人套近乎。
    既然如此，邵依婷也只好收下，微笑着朝他点点头道了声谢谢。
    看邵依婷腼腆的笑容，顾晨华不得不承认，这个姑娘已经轻而易举的俘获了他的心，让他一时之间心扑扑直跳。
    不过原本并不想接过雨伞的邵依婷想到今天车上似乎真的没有备用的雨具，这么大的雨，从酒店的台阶到车上一定会淋得浑身湿透，不如就这么接过这个顺水人情，也算是能多认识一个交流会上的人物，不白白来这么一趟。
    顾晨华期盼她再说些什么，或是自己主动告诉邵依婷想要下一次再与她见面。一时忘了汽车还等在门口，直到听见了车道上的鸣笛声这才反应过来：“那个，我要先走了。”
    这会他心里不停的嘟囔着：再说些什么吧，就算只是只言片语也好。
    “好，再见。”
    等了半天，只等了这么三个字，顾晨华有些小小的失望。
    可这三个字听着又让他觉得很欣慰，很暖，再见，下次还会再见面吧。
    他抿了抿嘴唇，话到嘴边还是没有说出口，转身看了看门外大雨滂沱，对老天爷给自己和姑娘接触的这个机会已是十分感激。
    司机再次撑起了雨伞，顾晨华正准备和司机一同进入雨中，就听见邵依婷清丽的声音：“先生请留步。”
    顾晨华心里一颤，他没有回头，咬了下嘴唇偷笑，整理了下表情后才转身，故意装作一脸疑惑的看着邵依婷。
    “谢谢你借我雨伞，不知先生如何称呼，我好把雨伞还给你。”
    邵依婷说话的时候眼里透出的是和其他女人眼中不同的风情，那种真诚，纯真，让顾晨华的脸上尽是藏不住的笑意。
    “我姓顾，哦，我有名片。”
    顾晨华急急忙忙开始掏起西装的内侧口袋，摸了半天都没找到一张名片，真是该死，让他顿时又有些懊恼，怎么没有想到多准备些放身上。
    可算是摸到外侧口袋，才找到一张被红酒染得有些微微泛红的名片，那颜色看起来有些浪漫，有些暧昧。
    “上面有我的联系方式，记得，打电话给我，一定要！”
    他把名片塞到邵依婷的手里，还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有多像个吃到糖果的小男孩，随后躲进伞里和司机一同下了阶梯，留下站在门口一手拿着手包和名片一手拿着雨伞的邵依婷在原地发愣。
    顾晨华，新路百货经理。
    当她再次抬眸去寻这个男人时，只能看见在大雨中一辆黑色的小汽车上男人坐在车里模糊的身影。
    他就是顾晨华，他居然就是新路的顾晨华！
    顾瑶华的亲哥哥顾晨华。
    那只捏着名片的小手越攥越紧，在万分震惊中，邵依婷才开始细细回忆起方才那个男人的容貌，他长得和小时候见过的那个顾晨华一点也不像，完全变样了，难怪自己一点也没有发现。
    而且，他和顾冕华顾瑶华也没有一点相似之处，这个男人的长相，明显是这个家族的标杆，如果人人都往他那个方向长，顾家人没准就能和一直以容貌取胜赵家相抗衡。
    嗯，所以，顾瑶华的确长得真不怎么滴，一点也没有遗传到她亲哥身上的优点！
    邵依婷的小脑袋里想着那些有的没的，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竟然已经和顾晨华相识，也就是说，她已经一点点步入顾冕华的计划当中，似乎距离他的目标越来越近。
    回到公司里，顾晨华依旧会忍不住想起刚才那个姑娘，想着想着才发现，居然没有问她叫什么名字！
    不过，雨伞在她那里，想必她一定会联系自己，顿时心情愉悦的吹了两下口哨开始翻阅秘书送来的文件。
    翻到其中一份时，他微微挑起眉毛，眼里尽是凛冽和寒意。
    一份关于新路百货公司零售经理任职通告，上面赫然写着顾冕华的名字，还有他的董事长父亲亲笔签名和蓝色名章。
    这是要削他的权，很好！
    顾冕华远比想象中要精明，他没有要副总经理的位置，而是要了个普通的经理位，可这个位置是新路最为关键的岗位，父亲也答应了。
    啪的一声将文件仍在桌上，他站起来一只手插在腰上绕着自己的办公桌来回走了两圈，不知道秘书进来时自己的表情有多么气急败坏。
    “顾经理，董事长请您去一趟办公室。”
    顾晨华停下来，脸上的表情有点看不懂的复杂，他没料到这个时间父亲居然还在公司里，还是说他就是在等着自己。
    他越想越气不过，一手操起文件大步向董事长办公室走去。
    到了父亲跟前，顾晨华有气也不能撒，因为在公司里，在他面前的男人不是父亲，而是整个公司最大的领导。
    可就算他不是董事长，同样也是顾冕华的父亲，他说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却没想过手上的肉也有厚此薄彼之分。
    顾勤和一改往日对他的严厉，笑着对他说道：“今天见到赵氏的人了？”
    “没有。”
    顾晨华十分诚实的答道：“赵祁晟和赵君都没有出现，看来董事长也有算错的时候。”
    知道他心里有气，但顾勤和的脸上依旧挂着笑，目光在儿子的身上转了转。
    “见不到就罢了，那份通告你应该看到了，将来你哥哥作为零售经理需要自己和赵氏去接洽，你的工作重心可以移到其他地方，另外还有份通告让秘书一起发出去。”
    顾老头将案头上的一份文件递给他：“这事，你自己去安排，父亲老了，要你们兄弟俩去维护顾家维护新路，别让我失望。”
    顾晨华接过文件，打开一看，第二份任职通告：任命顾晨华为新路百货公司总经理。
    他的眼睛定在总经理这三个字上，心里不禁嗤笑一声。
    父亲这个老狐狸，扇他一耳光再给颗糖，第一份任命让他认清现实，第二份任命让他明白自己到底该忠心于谁，不要总想着能自己独占了顾氏。
    这样的明升暗降，只有他父亲这种人才做得出，也对，与其说父子之情，顾勤和更看重他的产业，毕竟儿子他有的是，不缺这么一个两个。
    “晨华，我给你这个任命是要看到成绩的，别让我失望。”
    顾勤和从自己的位子上起身，走到儿子身旁拍拍他的肩膀继续说道：“你完不成的事就交给冕华去做，我相信总有人能有办法做成。那个赵氏，必须拿下，本来我想你妹妹能嫁进赵家，就能解除现在的困境，如今看来这个方式不怎么好。你说柳家是个不错的选择，那你帮忙去张罗，你妹妹的婚事总要办得好，不能让别人看我们顾氏的笑话才是。”
    父亲和颜悦色的说着这些话，可言语间依旧透出对自己的不满。
    顾晨华没说话，只是轻轻的点了下头，然后离开，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
    他，即将成为新路的总经理，但不是顾氏的总经理，说明这一切都还不是他的。
    秘书跟在他身后，注意到这位新总经理脸上丝毫没有一点喜悦，随即不敢多嘴，默默的侯在门口。
    等到天彻底擦黑，顾晨华才从自己的办公室里出来，看到秘书还在位子上办公，吩咐道：“明天，两份通告发出去，合作商那里也要通知。”
    “是，顾经…总经理！”
    听到这个称呼，顾晨华身上煞是多了一阵寒气，把秘书吓得缩了缩脖子。
    他离开公司，回到家，就听见妹妹的笑声，似乎还无比自豪的对谁说着：“看到吧，我爹还是听我的，我要什么爹爹都会满足，大哥要是想当经理只要我开口爹爹一定会答应。”
    随后传来顾冕华冷冰冰的笑声：“呵呵，是厉害。”
    而听到这一切的顾晨华气得浑身发抖，眼中的冷冽抑制不住的散出，他内心恨极了自己，恨极了这个家。
    还有顾瑶华这个蠢货，把一切都搞砸了。
    他没有和家人打照面，直径去了自己的房间，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楼下的顾冕华似乎料到了今天这个情况，淡淡瞥了眼二楼，对于现在这个情况，他很满意。
    次日，顾晨华还是依旧准时出现在公司，只不过他的办公室换到了走廊最里面的大办公室里，原来的那一间给新上任的零售经理使用。
    “顾总，是谁欠你钱了？”
    好兄弟庄泽清张望了下他的办公室，好像布置的还不错。
    “什么？”
    “喏！老是板着张脸。”
    庄少点点自己的脸，笑得一脸阳光灿烂：“我要是像你一样当个总经理，估计做梦也会笑。”
    “那还不简单，去开个烟纸店，给自己挂个名头叫总经理。”
    顾晨华这会还知道开玩笑，惹得兄弟一阵嘴角抽搐：“你那叫掩耳盗铃，当我傻呢！”
    半晌，和庄泽清聊起昨天的交流会，顾晨华还是忍不住想要打听一下昨天遇到的那个女子。
    结果兄弟听到他的描述，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些什么，啧啧嘴一脸贱样的笑着：“哟，都说秋天快到了，这倒是新鲜，我们顾总开始思春了。”
    “能好好说话吗？”
    顾晨华白了他一眼，整了整自己的西服外套，开口道：“只是好奇，那个场合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子。”
    庄小爷翘着的二郎腿被他一掌拍开，只好摆正了身子在沙发上坐好。
    “那也是有意思，你给人家伞就说明下了鱼钩和饵料，不错，有一套！”
    “不想这么多了。”
    戴上一副圆形金丝框眼镜，打开桌上的这些文件翻阅起来，顾晨华现在要加倍谨慎小心的处理任何事物，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大哥可能就会将他狠狠的踩在脚底下。
    庄泽清起身掸了掸身上不存在的灰尘，憨憨的笑了声：“你呀，就辛苦着，等我帮你找到了那个姑娘，就看我们顾总经理抱得美人归咯。”
    他抬眼看看庄少，想到那个姑娘的模样不经意间勾起了笑。
    “哟哟哟，我还没走呢你就开始憋不住了是吧，顾少爷等着，我现在就帮你去寻人哈。”
    “去你的油嘴滑舌。”
    两人说笑间没有似乎已经明确了一件事，顾晨华要追那个姑娘。
    中午，丁娜咖啡厅，邵依婷如约等在窗边第三桌的位置，那是她第二次等顾家的那位姨太太，准确的说这一次是别人约了她。
    挂壁钟敲过十二下，到了两人相约的时间，咖啡厅里的人越来越多，可是似乎没有她要等的人。
    过了十五分钟，邵依婷的咖啡已经喝了小半杯，她觉得有些无趣就想将手头上的一些文件拿出来看一下，还没打开文件袋，鼻子就闻到一股兰花的香气，应该是香水味。
    “邵小姐，抱歉让您久等了。”
    这个声音，又细又软，很好听，但是……又有些熟悉。
    邵依婷微微蹙了下眉，慢慢抬眼，看到一身绣球花暗纹锦缎制成的旗袍，颜色很淡雅，藕段般洁白无瑕的手腕上挂着一个成色不错的翡翠镯子，在往上女人的脖子上挂着个白玉坠子，看上去就像朵栩栩如生的玉兰花配上她身上的香气美的恰到好处。
    再看到她的脸上，邵依婷惊呆了，她一时说不出话来，半张着嘴瞧着对方。
    “看来你还记得我，没让我失望。”
    女人莲步挪到她对面，坐下，眉眼被勾勒的无比精致，眼梢上扬，与邵依婷的长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的媚在整个咖啡厅里无人能及。
    “我没想到，会是你。”
    邵依婷喃喃开口，将自己想说的话忘得一干二净。
    “我也没想到，你会约我，从来不曾料到我们会以这样的方式见面。”
    她红唇一勾，用指腹压了压额前波浪形卷烫过的刘海，暗红色的蔻丹指甲油显得她的手指如葱段般细腻白嫩，就像从没做过任何粗活脏活。
    “小婷，我还能这么叫你吗？”
    小婷。
    过去她是这么唤自己的。
    垂眸凝视着自己肉嘟嘟的小手，邵依婷抿了下唇，不出声不作答，可能内心更无法接受眼前的这个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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