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似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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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警局的会客室里坐了一夜，待天蒙蒙亮时，邵依婷还没有睡着过一分钟。
    这个地方没有人看守，更没人限制她的自由，只要她邵小姐想走立马就能离开。
    可是，她死死的坐着不出去，因为只有这里是安全的，邵依婷心里很清楚，若是自己擅自离开警局一步，就有可能落入有心人手里。
    细细想来，顾冕华的手段还真是高明，把自己绑走失去了不在场的证明，又让顾瑶华出事随后嫁祸给自己，简直就是一箭双雕，可惜自己直到现在都没有办法证明无辜无罪。
    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八点多的时候松林来了趟，给邵依婷送来些早点，都是晨嫂亲手做的。
    同时她告诉邵依婷，陆曼琳醒了，自邵依婷被带走后她就哭着醒来找人，没找着后又和邵铭晖哭闹。
    “是我不好，让母亲受了这般打击。”
    坐在凳子上的邵依婷叹了口气，想到昨天的场景实在是有些过意不去，从小母亲为了她就费了不少心力，哪知道如今这种时候还要让她担心，实在是不应该。
    “小姐，这事不能怪你，要说还是那顾家人太霸道，明明不干小姐的事偏要栽赃陷害，这些年我们人在国外，回来又收敛锋芒，要不是那个顾瑶华咄咄逼人处处与你作对，还不知道她的心眼会这么小，如今弄巧成拙害了自己，就算是毁了自己的名声也要拖你下水，这种女人真叫蛇蝎心肠。”
    松林这番为了自家小姐抱不平，也是因为邵依婷被人绑架的事让她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邵依婷平安归来后不去追究这件事，她铁定会求着林珅把这件事查的水落石出将幕后绑架之人绳之以法。
    现在倒好，小姐差点就身处囹圄，害得家里一团乱，真是气不过。
    九点钟，汪探长准时来到会客室里，看邵依婷若有所思的模样轻咳一声示意，然后自顾自的坐到她正对面。
    “邵小姐，昨天多有叨扰，让你这么晚来警局，不知休息的可好？”
    邵依婷轻笑道：“还行吧，终究不是家里，有些不方便。”
    “哦？”汪探长环顾四周，没有其他人，双手交叉态度也随和了不少：“汪某也实在没辙了，要是邵小姐被孙探长带走，哪有这么好的环境能安然度过这一晚。”
    “汪探长有心了。”
    他说的没错，如果邵依婷被姓孙的带到公共租界，到时候出什么事邵家都没法插手，自然是生死难测，这个汪探长虽说中间横出来插了手，但也算是变相的护了她一回。
    “邵小姐。”汪探长瞧了眼墙壁上的挂钟，心里不知在盘算些什么，像是无心说了句：“你和顾小姐之间关系不太好。”
    就算是关系不好，一般人也不会宣之于口，而邵依婷更不会这么说，她与顾瑶华之间不是关系不太好，而是压根没什么关系，尤其是她回来之后，要不是赵智煊的原故，她连见到顾瑶华的机会应该都没有。
    “何以见得？”
    汪探长意味深长的笑道：“据说邵雅清小姐与顾瑶华曾经是闺中密友，从小一块长大，后因为邵小姐出事后出国，顾家小姐似乎从中还煽风点火，没想到小小年纪的她还有这般心计，只道是邵小姐交友不慎呀！”
    看来顾家已经放出了邵家与顾家不和的风声，如此也构成了邵雅清对顾瑶华下手的动机，可单单是这一点并不能证明顾瑶华出事就是她做的。
    “当然，这些也只是汪某道听途说来的，所以很想与邵小姐证实一番。”
    连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被翻出来，看来有人是存心要邵依婷好看。也罢，关系好不好靠说当然不作数，她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待自己，只要能证明清白，一切都会随时间淡却。
    “汪探长，这些事想必外面也传的沸沸扬扬了。有道是三人成虎，就算是假的，大家只要信以为真我说什么还重要么？”
    邵依婷报以微笑回看汪探长，脸上不带一丝慌张和紧迫，就像是与他人在谈论今天的天气那般淡然，让人感觉这事情似乎真的与她毫无干系。
    “如此也是，是我疏忽了。”
    一回套不出真相，汪探长就多一分心思想要了解当时的情况，可邵依婷的嘴巴这么紧，就连被绑架的事都说不知道是谁干的，让人着实有些烦恼。
    “邵小姐，别说你如今度日如年，就连我一个处理案子的探长都烦躁的很，公共租界今天又来要人了，若是短时间内查不出真相，就怕我们也顶不住压力不得不把人交出去。”
    一脸愁眉不展的汪探长悄悄打量着邵依婷的面部表情，看她眼里满是无辜，真不知道这是真的还是装的。
    半晌，邵依婷才开口说了句让在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的话：“顾小姐的事是她自己一手造成的，我压根没有对她做过什么，也没有机会做什么…”
    “什么意思？”汪探长的小眼睛一睨、眉头就差没打个死结出来。
    “邵小姐，哪有女子会把自己的清白来开玩笑？何况顾小姐的案子涉及人员众多，都是些你们有钱人看不上的地痞流氓，难不成这顾小姐还能为了唱一出苦肉计存心嫁祸给你还要毁掉自己？”
    就知道说出真相压根就没有人会信，也是，若不是亲耳听见顾冕华的那些话，邵依婷自己都不会相信。
    “你说的对。”
    她动了动手指头，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自己的手腕：“这事说出来我自己都不敢信，但汪探长你不觉得奇怪吗？这个案子明明事关重大，任何一个人去作案都不会这么轻易将自己的名字说出去。你说这么一个小喽喽，指名道姓的说是我邵雅清指使人去侵犯顾小姐，难不成我是笨蛋嚣张到生怕别人不知道是我干的？”
    汪探长听了她的话眉头锁得更紧，其实他脑子里也有想过这些事。
    接着，邵依婷的话更让他陷入沉思：“再者说，我在邵家吃好的喝好的，用着佣人司机，过着自己的好日子，哪有机会去认识那些犯案之人？就算我有心想要做案，何必自己亲自上阵去搜罗那些人去给我办一个随时就会暴露身份的案子？”
    这个问题，让汪探长确定，邵依婷确实没有必要这么做。
    因为那些人的确是会为了钱去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可他们拿钱办事，哪会管幕后之人到底是谁！
    “我确实没法证明自己在周四晚上到底去了哪，可被绑架这件事让我也很害怕。如果这件事有人要刻意嫁祸给我，我只能说一环套着一环，这个犯案的人要么很聪明要么就特别了解我和顾瑶华。”
    她抬眼再次看汪探长的时候，心中已经确信，这个汪探长应该会就着她的逻辑去思考，他不至于被顾家人这么牵着鼻子走。
    这样也好，多一个人怀疑就多一分得救的机会。
    怕就怕赵智煊还没有找到证据，自己就被公共租界的人给带走。
    汪探长想了想，点头道：“邵小姐，其实这个问题我也有考虑过，但是外面的百姓可不会这么想，毕竟舆论导向众人思维，就怕邵小姐什么都没做也会被人误当做是十恶不赦的坏女人。”
    “坏女人也好，好女人也罢，命都快丢了，名声还重要吗？”
    当她抬眼看向汪探长的时候，眼里的那股子坚毅让身为男人的汪探长都自叹不如。这么多年下来了，多多少少女嫌疑人遇到事就开始哭哭啼啼，有人装疯卖傻，有人真的害怕，但像邵依婷这样的淡定从容，真不多见。
    这会她还开玩笑道：“我，向来都是个做好事不留名的人，当然更不会让人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坏事。”
    和这样的人沟通很轻松，也很紧张，轻松的是邵依婷不会为此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紧张是因为她的话亦真亦假让人难以辨别。
    “听说当时赵智煊先生也在场，比记者们早一步亲眼目睹顾小姐出事。”说到这里，汪探长意味深长的瞧了眼微笑着的邵依婷：“据了解，顾小姐十分仰慕赵先生，且曾经一度传出两人的婚讯。”
    听到这里，邵依婷的笑容更深了，就知道顾家会拿赵智煊出来说事，毕竟千金小姐为了同一个男人大打出手的事在她们这个年龄段里的姑娘中倒是发生过，严重的闹上法庭的都有。
    “汪探长是想说，我为了赵智煊才对顾瑶华做了那样的事？”
    穿着警服的汪探长对上一身洋装如同洋娃娃的邵家小姐，气势上居然有些减弱，悻悻的点头道：“邵小姐确实是有这样的动机。”
    “嗯，这个动机听起来是很合理哦！”
    邵依婷点点头，突然笑出声来：“哈哈哈，所以这个故事外面也在传吗？说我倾慕于赵智煊，为了男人不惜和昔日闺蜜大打出手，害她失了清白，从此在赵智煊面前抬不起头？”
    “这……”
    完全没料到她会有如此反常的表现，汪探长顿时有些失语。
    “汪探长，打探消息确实有必要，但道听途说来的消息没准就是凶手故意混淆视听，你是有经验的探长，孰是孰非不用我来告诉你，你一定能弄清楚。”
    在汪探长看来，邵雅清的自信真不知是从何而来，她居然一点也不害怕。
    就连恐惧感都未曾从她脸上显现出来，这样的女子正是罕见。
    “好，那邵小姐对此有何解释？”
    汪探长心想，既然邵雅清如此坦荡，那她必然有自己的过人之处，干脆让她说说清楚，免得错过什么讯息。
    理了理裙摆，邵依婷微笑着抬头看向这个比自己年长十多岁的探长，知道现在这个人已经被自己说动了，自然要好好利用他来拖延时间。
    “昨天汪探长来的时候有看到公共租界的孙探长和他的手下，他们俩对我的态度可好？”
    “不怎么好！”
    汪探长作为明眼人，自然知道对方是有备而来刻意针对邵依婷。
    “嗯，那赵智煊昨晚上在目睹顾小姐出事，知道警察来抓我的时候，他的态度又是怎样的？”
    “好像……”汪探长想到昨天邵依婷离开的时候，赵智煊还特意给她披了件外套，说不要让她吃苦受凉，要是她出了什么事赵家一定会追究责任，这么看来：“赵先生对邵小姐甚是关心。”
    “嗯，我想如果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话，汪探长自然会多多思考一番，但你亲眼看到了，我就不用多说什么解释什么，别人怎么看我都无所谓，我在意的只有赵智煊的态度。”
    听到这里，汪探长也是明白了，眼前的邵家小姐和赵智煊这才是真正的一对，人家这么泰然处之对顾家的刁难完全不放在眼里，小两口过得好好的，倒是这个顾小姐有多此一举的感觉。
    “可是，邵小姐，赵先生就算信任你，也不代表你就完全没事。”
    邵依婷莞尔一笑：“我懂，对于外面的传言，我想汪探长自然能看懂几分。”
    过了会，有人进来在汪探长身边耳语两句便离开，邵依婷没有在意，倒是汪探长多了几分紧张：“邵小姐，汪某还有事，要劳烦邵小姐在此歇息。”
    “汪探长请便。”
    邵依婷目送他出去，看见他神色匆匆，必然是有什么重要的事需要处理，罢了，反正自己不用上班在这里坐着闲来无事也是难得的清净。
    到了中午，松林过来给邵依婷送午饭，这丫头一趟趟的跑倒没抱怨什么，只是看她眉头紧锁，自是还在担心自家小姐的安危。
    “小姐，听说外面愈演愈烈，就连你和顾小姐小时候推搡过的事都被扒出来，还有一些特别难听的话，差一点就传到邵家，就怕夫人听见了会承受不住。”
    喝着松林送来的汤，邵依婷的舌头就像失去了知觉，差一点就被烫到。
    看她失魂落魄的样子，松林自是知道她在担心什么，轻声说道：“小少爷一早就出去忙，把萧安也带了出去，四爷和赵君去了邵家和老爷谈事一直都没回，只怕这一次顾家是要发狠了。”
    “发狠？”
    放下汤勺，邵依婷盯着碗盖发呆，半天才冒出一句话来：“我倒是不怕他们把我怎么样，只不过顾家的人都不是好东西，我妈妈要是听了那些话只怕会受不了。还有智煊，他对我的信任到了这个点，我已经很感激了，只怕太多的消息他会消化不了，从此把感情都消磨殆尽。”
    “不会的，小姐。”
    松林知道她在担心的是顾冕华，可现下又不方便说，只好安慰道：“一切都会过去的，就和当年一样，我们好好的过自己的日子便好。”
    “顾家怕是不想让我过自己的日子，不对，他们就不准备让我过下去。”
    听了小姐的话，松林默默的压低声音道：“我刚才来的时候看到门口有好多的记者，只怕这件事是有人刻意要邵家好看，不管小姐是出去还是不出去，消息总是源源不断的出现。”
    “唉……松林，这次我不但连累了家人，就连赵家都被我害惨了。”
    不知道赵智煊帮她查的怎么样了，邵依婷心里总觉着慌得厉害，如今这个处境，根本不知道自己还会面对多少不可知的未来。
    一顿饭吃得饱饱的，邵依婷一到下午就感觉有倦意来袭，困得不行。
    也是怪了，在这个地方她还能吃得下睡得着，自己都佩服自己心大的厉害。
    两点半的时候，邵依婷已经在沙发上打了个瞌睡，醒来发现会客厅里依旧只有自己一个人，明明不会发生什么事，偏生心跳的厉害，实在是古怪。
    她起身想伸个懒腰，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这个点松林是不会给自己送吃的，看来只有汪探长会来。
    哪知道开门的是一个素未谋面的警员，穿着一身制服，门外的其他警员对他还算恭敬，只是笔笔挺的站在后面。
    来者面带微笑，看起来像是那种老好人的模样，语气客气到不行：“啊哟，邵小姐，让您在屋里呆了这么久定是累了吧？刚才汪探长那里收到确切证据说邵小姐是无辜的，这会实在是没脸见您，只得让我来给您赔罪。”
    说完，这个人对邵依婷鞠了个躬，谦和的开口道：“邵小姐，实在是抱歉，是我们没有查清楚，让您受罪了。”
    看着对方压根就不给她说话的机会，邵依婷眉头一挑，直觉得古怪：“没事，汪探长现在还在忙吗？”
    “是，汪探长彻夜未眠一直在查这桩案子，如今邵小姐洗脱罪名他老人家也是安心不少，可公务缠身实在是不方便来与您道别，便让我来告诉您，邵小姐，您可以回家了。”
    “哦？”
    说来也是古怪，在这个人进来的时候，邵依婷就觉得浑身不舒服，她突然感觉汪探长虽说长得没这个人好看，但至少相处着还算是舒坦。
    如今换了这么个鬼模鬼样的家伙，邵依婷倒是不敢往外走，杵在那里一动不动。
    “邵小姐，请吧！”
    这个人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看样子是一定要邵依婷出这个屋子。
    没想到邵小姐脾气上来了，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冷笑道：“你们警局就是这么个待客之道？”
    “什么？”
    男人也是被她搞糊涂了，让她出去怎么就是不肯走。
    “我的意思是，你们说带我来就带我来，说让我走就把我赶走，当我是什么？”
    面对邵依婷的耍无赖，男人也是一脸懵，只好干笑着：“邵小姐，你这话我就听不明白了，如今警局查清楚真相了放您出去您还不乐意了是吧？难不成非要汪探长过来给您磕头道歉。”
    “这倒是没必要！”
    邵依婷坐正了身子，对男人冷笑道：“贵局把我请来，搞得外面人尽皆知还以为我做了什么坏事，这会又把我放出去，连个说法和答复都没有，难不成我就这么白白的在你们局里呆一晚上？”
    “那您的意思是？”
    “告诉我为什么放我走？”邵依婷抬眸看着这个脸生的警员笑道：“外面多得是记者，我如果从贵局的大门走出去，连自己为什么被放出来的原因都不知道，到时候那些人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我淹死，更何况我还是一问三不知的情况。”
    “呵呵……”
    男人被她说得没辙了，看看墙上的时钟不免有些紧张，手心都开始冒汗，这个姓邵的小姑娘还真是不好对付。
    “是这样的……”男人清了清嗓子：“咳…邵小姐进来以后，汪探长去顾家调查情况，发现邵小姐的确有不在场证据证明不是您的错，因此回来告诉我将您放出去。”
    “奇怪了。”
    邵依婷笑道：“去顾家调查，还能查出我的不在场证据，这位警员，您不会是新来的吧？”
    她这么一问，外面那些看守的警员都忍不住笑起来，让男人的脸色黑得不行。
    “邵小姐，我过来请你出去，是对你客气，请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到时候真被关在里面出不来，哭也不会有人救你。”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邵依婷再不明白就是傻子，看来这个人的确不是受了汪探长的命令将她放出去。
    如此，邵小姐愈发打定主意要坐在这里不离开，就算走也要邵家人或者赵家来接她离开，自己贸贸然出去，就算真的无罪也要被那些记者给撕成好几瓣。
    “我不走，要么让汪探长和你们局长亲自把我送回家，要么把我爹我哥或者赵智煊赵祁晟叫来接我，二选一，你自己决定。”
    “好，邵小姐，既然不想走，那就别走了。”男人恶狠狠的对边上看门的人说道：“都给我看紧点，别让人给我跑了。”
    坐在屋里的邵依婷笑笑，这话哪是和他们说的，分明就是说给她听的。
    对呀，看紧点，别让她跑了，那还让她回什么家？
    看来，有人已经耐不住性子，想要看她自投罗网。
    看着再一次被关上的大门，邵依婷低声说道：“我偏不让你得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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