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视惊鸿

第三章:许你嫁衣美如画,方不负似锦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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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许你嫁衣美如画,方不负似锦年华
    壹
    (一)
    今日便是所谓大喜之日,东方天色吐白,黎明晨光照进屋子,洒下金黄。
    此时宾客早已入府贺喜,鞭炮之声滔滔不绝。放眼望去,大红的凌布挂满梁柱、房屋,窗户上也贴着醒目的“喜”字,郑府上下,一片赤红,一片喜庆。
    郑嫣然笑望一切,今日之后,她便要出了郑家的门。这一天没来之时,她以为自己可以自如面对,可是这一天来了,她才发现···她此刻竟不知她笑的是何。喜悦?自讽?
    都不是。是不甘。她不甘心,自己的事情被他人决定。心高气傲,这种东西属于她,可是有这东西未免要付出代价···比如不甘心的难受。
    昨夜,她在树上睡了一宿,今日照旧待在树上,现下怕是找不着新娘,他们都一团窝火吧。
    她望着太阳,无比刺眼,即便如此,她还是望着。
    只有太阳,不管人世间的生死悲欢,不管世间人心善变,每日带着不知为何要东升西落的使命盲目升起又盲目沉沦。
    “嫣然。”
    一声叫唤,她依旧倚靠树上,头枕双手没有动作。
    郑成漠笑道:“你啊,性子倔得很,这么几年,依旧没变。”
    她听得出来,他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只快要哭出来。她一直觉的,她老爹比她还矫情,可是正是因为他的矫情才成就了这么多年他对她的迁就和忍让。
    “接着。”郑成漠朝郑嫣然扔了坛酒,“从小,你就爱喝酒。你说一个女子酒当水喝,成和体统?你虽受伤,今日···就算我纵容你的最后一次···我也知道,这段时间你没渴着自己···”
    郑嫣然打开就塞,朝郑成漠举了一下,以示邀请。郑成漠二话不说,端起自己的酒坛喝了口酒。因为郑成漠平日滴酒不沾,只爱喝茶,所以这么一口下去,把自己呛得要死。
    郑嫣然直起身子,双腿一伸,飞跃下树,走到郑成漠面前当着他面饮了一口酒,随后笑道:“你啊,怕是老了,不胜酒力···”
    郑成漠看着她,没说话。
    她第一次觉得,她和郑成漠之间如此没话说,这一切都是因为那道破圣旨!
    郑嫣然低下头,笑了几声,“你说···我们这是怎么了?我记得,你话老多了,简直像个教书先生···”
    “对不起···我忘了,你本来就是教书先生,只不过教的是那皇上罢了。”郑嫣然有些语无伦次,她吸吸鼻子,抬首又是一口酒。
    郑成漠看着女儿,自是知道她心里不好受,可是能怎么办?他别无他法,他没有筹码与皇上交换,千书令是万万不能交的。他是她的父亲,可同时又是大齐所托之人,在女儿与天下之间,他只能选天下。
    郑成漠红着眼眶,却又笑着:“你娘啊···死得早,但是给你留了东西。”
    语间,郑成漠从衣袖间掏出一个做工精致的小木盒,递给郑嫣然,又继续道:“这是你娘的东西,她老说等到你有情人终成眷属的那一天赠予你,今日便给你···好好收着吧。”
    今日得到,但今日并不是有情人终成眷属的那一天,今日不是,日后更不会有一天是了。
    “为父无能,让你受了委屈···”郑成漠已经开始有些哽咽了,说话也时断时续,“去了那边,要···要万事小心,日后为父不在,要照顾好自己。”
    郑嫣然收好盒子,将酒塞给郑成漠。随后双手打拱,朝前一推,深深鞠了一躬,像郑成漠行了个大礼。随后恭恭敬敬说道:“父亲所说,女儿谨记。”
    这一拜,拜谢他的养育之恩。
    这一拜,拜认自己所有过错之处。
    这一拜,拜尽他们所有在一起的时光。
    郑成漠扶起郑嫣然,“好了好了,快···快去梳妆,莫要误了吉时。”
    郑嫣然转身,朝自己屋子的方向走去,没有再说一句话,没有一步三回头,没有不舍地掉眼泪。郑成漠只看到她的背影坚定而决绝。
    风中,她对自己道:
    既已走了这条路,便不可回头,便不可后退。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退一步便是死无葬身。所以她只能勇敢地走下去。既然是博弈,棋盘上的博弈,那么就赌上生死,拼上所有,不惧,不念。她赌,赌自己赢!
    不管命运如何,不管未来怎样。只要她在,她就会拼尽全力,争取在这盘对弈中坚强地活下去;只要她在,她就会倾尽所有,保护她所在意的人;只要她在,就要扳正世间歪理。什么位高权重,什么仗势欺人,什么皇恩浩荡···都只是争夺利益的借口。她在此发誓,只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受天子不公平的命令,受权力的命令。
    (二)
    口脂、眉笔、胭脂、青梳、珠宝发髻静静陈列在梳妆台上。紫檀木散发出淡淡的香味。
    妆娘正在为郑嫣然描妆。
    染上红脂,描好细眉。镂空的雕花铜镜里便映出郑嫣然绝代容颜。妆娘也是惊了,她乃邺城最好的妆娘,从业多年,为无数皇权贵族描过妆,盘过髻,但从未见过这般美丽的女子。
    郑嫣然望着铜镜里的面孔。
    这就是她啊,今日覆上妆容,便成就了另一个自己——在博弈中杀伐纵横,步步前行。
    从此以后,她不可以过安逸宁静的生活,自打这一刻起,她便身不由己,她便得提剑厮杀。因为无论怎样,皇帝与别人操戈相向,或许皇帝会赢然后夺得神物赐死他们,又或许会皇权变更、坐在皇位上的人会变。但她要做的就是:在这场杀戮中拼尽全力活下去,保护自己,保护身边在意的人。
    她唇角勾起,然后那铜镜里的人便也笑了。
    我已亭亭,无亦无惧。
    今时今日,她已迎风而战,既已到此,何必板着一张脸?
    妆娘为她梳发,她却悄然闭上眼睛。
    她听着,听着室外道喜连连,听着室外花炮不断,这样的喧嚣,落入她耳更是像极了无奈的寂静······
    明明那么热闹,只可惜···这只是一场戏,算是在演盛世之欢,所有人都在应场的笑,所有人都承受着虚假的欢乐,但是在戏幕后的她还是清醒的,可是,清醒又寂寞。这时候···
    她抬眸浅笑,只有笑才能掩盖她内心的空虚缥缈。
    可这一笑,便衬得时间所有美好都黯然失色,只那一眼,便让人深深沦陷,予取予求。冰雕玉勾玄胆鼻,往生河上菱唇艳,色若春晓之花,芙蓉面寒。连倾国倾城都负了这般美貌。
    接着云锦嫁衣上身。拦腰束素以流云沙苏绣凤凰带,恰好勾勒出她玲珑有致的身段。绣了金丝凤凰花瓣的裙摆随着窗外吹进的微风轻轻起伏,好似涌动无边的血色,又似天边燃烧的流霞,从红尘处滚滚而来,似将燃尽这万丈芳华。
    她起身,红色流苏自腰间垂下。接着妆娘拿着缀着流年长珠的南珠喜帕为她遮住绝世容颜。
    婷儿赶紧上前扶住郑嫣然。
    郑嫣然就在婷儿的搀扶下走出了屋子。
    这时屋外一群人连连道喜。
    “郑大人女儿好是标志。”
    “郑姑娘恭喜啊!”
    “恭喜恭喜,姑娘气质真是与兰陵王殿下绝配啊!”
    郑嫣然低头看着脚下的路,没有说一句话,这些趋炎附势之人自有郑成漠应付,她就没功夫操这些心了。
    一直走出郑家大门,郑嫣然的心情才好了些。因为,宋若璃来给她送行了。
    “转眼就到了今天,你啊···真的要出嫁了。”宋若璃看着一身红衣的郑嫣然,说道。走进几步,握上郑嫣然的手,声音里有些落寞的忧伤,大概是因为自己的发小要出嫁,心里有些不好受。她继续说:“给你的礼物,我已经派人送到兰陵王府了···你,你要好好做你的新婚夫人,不可以惹麻烦。”
    郑嫣然知道宋若璃是教起书来连家都没时间回的人,今日她能来就是郑嫣然最高兴的事了。郑嫣然回答道:“到时候···我的阶品比你高,你可是···要行礼的。”
    宋若璃也笑了:“是是是,我的王妃。”
    随后宋若璃道:“时候不早了,快些去吧,今日皇上也在那儿,都等你一人呢。”
    郑嫣然隔着喜帕点点头,随后在婷儿的搀扶下,走向那豪华大气的步撵。
    宋若璃双手打拱相送,作揖道:“宫学女傅宋若璃祝兰陵王殿下与兰陵王妃鹣鲽情深,百年好合。”
    随着步撵的颠簸,坐在步撵内的郑嫣然也摇摇晃晃。
    郑嫣然闭目养神,今日之行得万分小心,毕竟高长恭虽然权倾朝野但是夙敌不少,说不定就有人得至她于死地。
    不过话说回来,皇上为了神物才赐下这桩婚事,那么在今日皇上不会出手,他是希望这桩婚事成的。所以今日她不用担心皇上那边的势力,至于其他势力就难说了。
    因为其他势力并不会因为持有二神物的人在一起就会事半功倍,所以论起时机,今日人多眼杂便是最好的时机。一定有人在今日下手。
    今日······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想到这儿,郑嫣然睁开眼叹了口气。
    宫廷之争,天下之争,向来如此。不是四面环敌就是九死一生。
    郑嫣然掀起盖头,透过红色的帘子看向外面。所有事物都因为从帘子后透视而变得一片赤红。
    红,红得刺眼。
    在这场博弈之中,有些人的血,也注定这般彤红!
    她其实不是很明白她爹为何要守护所谓的千书令,宁愿博上自己的终生大事也不肯交出来。但是她知道,她爹是这世上最疼她的人,这么做一定有他自己的理由。并且这理由一定很重要,重要的于她比起来显得她是那么渺小。
    她也相信,如果她有朝一日知晓这其中的缘由,她一定会帮助她爹去守护千书令。
    步撵停下,但是并没有到达兰陵王府。
    “怎么了?”郑嫣然问外面的婷儿。
    “回姑娘,前面有人拦住去路。”婷儿又小声补了句:“是一群蒙面黑衣人。”
    郑嫣然定神一看,透过红帐,果真隐隐约约看到了一群黑衣人。
    这时候,大街上的人早已褪尽,只剩下狂风在怒吼,掀起红帐飘摇。
    奉命保护送亲队伍的武士早已上前作势要保护的样子,其中一统领问道:“前方何人,在此造次?!”
    郑嫣然只听见那边一人回答:“自是来取王妃性命。”
    话音一落,那边的黑衣人早已拔剑相向。
    保护郑嫣然的武士也冲上前去。双方一番厮杀。
    郑嫣然通过步撵的摇晃,感觉到抬着她的家丁很是害怕,因为他们站都站不稳了。见到此状,郑嫣然又是一叹,这年头还有谁不怕死?于是她道:“你们都逃命去吧。”
    结果郑嫣然刚说完这句话他们就把步撵“通”的一声放下了,震得郑嫣然往上一颠。颠得郑嫣然头撞到了步撵顶部,郑嫣然懊恼地摸了摸自己被撞的头。
    看着家丁仓皇出逃,郑嫣然扯下盖头,掀起红帐出外。
    有黑衣人看见郑嫣然下了步撵,马上挥剑驰来。毕竟受人之托,得杀了她,搅乱这场御赐金婚。所以,他们势在必得。
    郑嫣然虽知道有人要取她性命,临危不惧,倾身一侧躲开攻击。
    随即那人不肯住手,又冲郑嫣然砍来,招招毙命。郑嫣然躲闪之间,没有还击,只是心中盘算他们这伙人的目的。毕竟,取了她性命是得不到神物的,还会得罪皇上一方。所以此举意欲何为,她还未知晓。总而言之,当务之急是赶紧保命。
    郑嫣然好歹也在凌轩九霄学艺五年,功夫自不是吹的。
    她一手撑在黑衣人的肩膀上,腾空翻起,随后一弯身,临门一脚,踢得那人几丈之远。随后上前,脚往那人剑柄上一踩,那剑便借力飞起,落入郑嫣然之手。
    随后她冲入人群,一番厮杀。
    得解决掉他们才有机会离开此地,否则那帮人是不会放过她的。
    此刻的人群中,有一女子一身红衣、满头华钗,仗剑厮杀,杀于血波之中,奋力撑起这片杀戮之中的安稳。
    贰
    (一)
    彼时,寻风带着一队人马来此相助郑嫣然。
    郑嫣然抬手举剑,脚飞驰前进,顷刻刺穿黑衣人的喉咙。习武之人感知尚佳,自是知道身后有人,立即身子一转,剑平举于胸前指向寻风:“你是何人?”
    她的语气很轻,轻中又充满了杀意。
    寻风抬首看向她,她的眸子里,染上了一层血色,妖娆美丽。她一身华服立在杀戮之中,她身后是刀剑相向,是血液飞溅。可她依旧淡色如初波澜不惊。
    或许因为她的美丽。
    或许因为她的勇气。
    所以才配成为与他家主子共度一生的人。寻风低下头,抱拳道:“殿下派我来此救驾。”
    殿下?是他吗?郑嫣然收起剑。
    “王妃,属下已派人去找轿夫。您且候着。”
    “不用。”郑嫣然随手指了指一匹骏马,“骑马。”因为骑马比较快,否则误了吉时,便有皇帝治罪的份了。
    寻风自是有些惊的,没想到这王妃还会骑马。回过神来,才发觉她厮杀都那么厉害怎不会骑马?才连连点头:“是,属下这就去办。”
    正当郑嫣然与寻风说话之时,一个黑衣人正举剑悄然靠近郑嫣然······
    寻风蓦然看到她身后的黑衣人,马上拔刀,“小心身后!”
    郑嫣然旋身抬手直径甩出剑,剑在空中飞着打旋儿,随后便直直地插入黑衣人的胸膛,黑衣人哽咽了几声便痛苦地倒下了。快、狠、准!
    郑嫣然眸色微潋,她不犯人生死,但前提是,人不犯她的生死。
    与此同时,兰陵王府也是一片“热闹”。
    正堂高座上坐着年轻点的男子,双十有四,身穿黄色龙袍,胸前的沧海龙腾好不威武。黑如墨的眸子里闪烁着温润的光彩,他春露秋霜,温润如玉,全身流动着隐隐的光华,同时又恪守着天子的威严。他就是大齐皇帝——高湛。
    侧位置上坐着一位年过半百的老人家,身着仙鹤官服,是朝上一品文官李贤。
    他就是典型的与高长恭在朝廷上做对之人,他看不惯高长恭位高权重又功高盖主,所以总是换着法子在高湛面前给高长恭挑刺。
    “皇上,恕臣多嘴。这郑家姑娘到底什么时候来?这都要过了吉时啊!不过,误了吉时是小,误了皇上美意是大?”李贤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双手扶前向高湛禀告。
    这时有人附和:“是啊是啊,这郑家姑娘不来,兰陵王殿下也不出现,这是要反抗皇上的圣旨啊!”
    “是啊是啊,这可成何体统!”
    “都说郑大人家教尚好,岂不知他家姑娘那么不守时!”
    其中附和声音最大的便是李富贵。说起李富贵,他便是李贤的表弟,通过李贤的提携,如今飞黄腾达,官居三品,也有资格来参加兰陵王殿下的御赐金婚。受了李贤这么大的恩惠自是帮着李贤向皇上作势。
    通过这一番议论,所有宾客都开始躁动。
    此时,同是正堂上座的徐之范开始端杯喝茶,他拂拂茶盖,吹吹浮在水面上的茶叶,道:“皇上尝尝殿下府里的白茶,香着呢。”
    高湛面对众说纷纭,面色不好,没有说话。
    见着如此,李贤又进一步敲击:“徐大人是想转移注意力?别忘了,殿下到现在还没出现,就是他贡献千百杯好茶,也不可推脱抗旨的死罪!”
    徐之范轻啜一口茶水,才道:“李大人这话是要给殿下治罪?”
    治兰陵王殿下的罪?即便是高长恭真的有罪还轮不到李贤来治。何况皇上可是一句话也没有说,他李贤岂敢担下这等指控?他连连告罪:“微臣不敢!只是提醒皇上吉时快到了,新人若再不登场怕是有违礼数。”
    “哦,”徐之范轻轻一声,随即放下茶杯,继续说:“既然李大人已经提醒过了就坐下好好喝茶吧。毕竟你年事已高,就少操心了。”
    言下之意是叫他少惹事!
    这话说得十分在理,李贤又不好反驳。加上那句“年事已高”他只能懊恼坐下独自在一旁生闷气。
    见李贤没再说话,李富贵也消停下来没有再说话。
    徐之范勾唇一笑,今日这场御赐金婚越发有趣。高长恭啊高长恭你又在思量什么?摆平这一切之后,他又开始自顾自地喝茶。
    高湛等人又等了一会,在有三刻就到吉时了,可他身边的公公告诉他,大门那边哪有郑嫣然的影子!
    “徐爱卿,你可知今日他们是有何事,才至于姗姗来迟?”高湛终于发问,但也只问了与高长恭关系最好的徐之范。
    徐之范不紧不慢地回答:“回皇上,微臣不知。但想来殿下也是有要事在身,还请皇上息怒。”
    这时李贤又见风使舵,起身行礼,冷哼一声,说道:“就算是要事,也不能耽误圣意。皇上,依微臣之见,他定是要抗旨不尊!”
    李富贵也上前朝高湛打拱说:“微臣复议!那高长恭定是以为自己手握重兵,可以功高盖主、抗旨不尊。”
    高湛本就心情极差,现在又多了这一群人在这儿嗡嗡作响,更是生气:“给朕闭嘴!”
    本还有更多人想要复议,见龙颜大怒,便没敢上前。
    高湛脾气极好,很少生气。见到如此状况,李贤和李富贵马上跪下,齐声道:“皇上息怒。”
    “从头到尾,朕可曾问过你们半句话?”
    “回皇上,没有。”
    “既然如此,谁叫你们说话的?”
    “回皇上,没人叫微臣等人说话。”
    高湛似乎没有消气,只道:“这里不是尔等勾心斗角之地!如是再说半句话,朕马上要了你们的项上人头!”
    此时,李贤和李富贵马上告罪:“臣等罪该万死!求皇上息怒!”
    (二)
    此时高长恭正坐在内室闭目养神,隔着屏风听着寻雨汇报前院的情况。
    听到前院的勾心斗角,与一些人等的想至他于死地,他十分轻佻地笑了笑。这世上,最让人丧心病狂的便是权。只要他死了,这世上便没有人可以阻挡李贤等人的平步青云,所以,这些人拼了命的要他死。
    至于高湛,只是还没有得到兵符,若是得到了,便不会在有他在朝廷之上的立足之地。
    所以,这样看来,他们都在把大齐往死路上逼!
    今日,他只是留了个心眼,叫寻风去接郑嫣然,到现在还没回来,恐怕是出事了!做手脚的人是谁?
    不是高湛。今日他出手,对他没有好处。
    是谁?
    李贤。
    郑家在朝中势力凭借千书令一直稳固,于此,便分了李贤的政权。他只是想杀了郑嫣然,然后说郑家抗旨不尊,放任郑嫣然出逃。高湛又甚是忌讳郑家,自会将郑家满门抄斩!于是便借高湛之手除了郑家。
    他之所以在内室静观是因为他只是顺水推舟,为了圆了李贤一箭双雕之梦。他不出去,便可以让李贤鞭策高湛治他的罪。当然是白日梦,他只是造个假象,让高湛斥一斥他们罢了,让他们消停一阵子。
    高长恭睁开眼。不得不说,在这个朝堂之上,尔虐我诈,勾心斗角,他们永远只考虑自己的境地,不顾大齐安危。
    一盘散沙,注定败局。
    高长恭转身,面向屏风。
    “殿下,想必这会儿她已经到了。”
    高长恭走出屏风,到寻雨面前停了一下,轻道:“为我更衣。”
    是时候会会那帮人了。他再不出去,只怕真要圆了李贤的梦了。此刻不出,更待何时?
    叁
    (一)
    许多命官,许多宾客由于焦急难耐,便立于进府的大门边候着。
    这时有人从外面跑来,道:王妃来了,王妃来了。”
    李贤又是一声冷哼,那些饭桶真是没用,连个女人都拦不住!来得真是时候,还有一刻就到吉时了。不过行完那些乱七八糟的礼仪后,大约到正堂面圣也过了吉时。想到这儿,他又笑了起来。
    有人汇报一声之后,便迟迟不见新娘的步撵。
    众人又开始议论纷纷。
    突然,一匹骏马驮着一位身穿红衣的女子步入大家的视线,骏马健腿飞快奔跑,那女子的衣裳在风中飘扬,视线向上,那女子双手持缰,身体前倾,好不飒爽!继而看女子面容:领如蝤蛴、螓首蛾眉、齿如瓠犀,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随后她收紧缰绳,马随着缰绳拉力脖子后仰,双膝弯曲,双蹄抬高上扬。
    她就这样地出现在众人面前!以傲人的姿态。
    她翻身下马,立刻就有喜娘和许多男女家丁身着喜服向她迎了出来。
    郑嫣然的出现方式很明显令李贤等人不舒服。他当机立断指出郑嫣然的不是:“恕微臣直言:王妃新婚,应当坐在步撵之中等喜娘来扶下步撵,您既已这种方式出现,实在有伤大齐风雅,有损皇家颜面,也有坏历来规矩···哟!娘娘,您的盖头又去了那里?”
    “这位···就是尚书李贤李大人吧?”郑嫣然被喜娘搀扶住,她反问一句:“盖头去了那里,怕是李大人比本宫更清楚!”
    她虽不知今日是何人要害她,但听闻寻风一路来的讲解自是清楚不少,这李贤本就不是善茬!她都以“本宫”自称了,就是要端端架子搓搓他的威风。至于他对自己的残害,来日再算!
    “娘娘这是哪里话?!微臣怎会知道您的盖头去了哪里?”李贤装傻道。
    一大把年纪还在这想方设法地害人,郑嫣然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随后便掠过他,走进府中。
    众人皆行礼“兰陵王妃万福金安。”
    若说进了大门,还并不算进了兰陵王府。此时进了大门离宸屋正堂大门还有一段路程。按大齐规矩,在走这段路程时,喜娘必须替王妃三步一念佛,十步一叩首,以此感谢神明庇佑,以此祈求上苍能祝佳人百年好合。
    喜娘走了三步便鞠躬念佛:“皇天后土,自此祈求,愿佳人永成双,白首不相离。”
    郑嫣然疑问:“你在干嘛?”
    喜娘毕恭毕敬地回答了大齐的新婚之礼。
    郑嫣然想了想,这样下去到正堂肯定会误了吉时,所以不能浪费时间。她说:“化繁为简,礼仪从简!”
    喜娘却道:“不行,这样···”
    “皇上怪罪下来你可担当得起?”郑嫣然打断她。
    于是喜娘向郑嫣然鞠了一躬,道:“是。”
    这一路上,便去了那些繁杂礼数,一切从简。
    可是后来的郑嫣然好后悔,如果当时她实行了那些繁杂礼数,是不是···是不是她和他的后来可以过得平顺些?!是不是就没有那些坎坎坷坷,也没有惊心动魄的九死一生?!
    于是这样,郑嫣然便到了正堂门前。两尊石狮威武地坐落在宽大石阶的两边,目光上沿,正红朱漆的大门敞开着,门顶端悬挂着一块金丝楠木牌匾,牌匾上是龙飞舞的金色豪体大字:兰陵王府。太阳金色的光辉,洒在屋檐的琉璃瓦上,反射出华丽的光芒。
    门前有一人候立,身着红衣,墨发如绸,似沐浴在骄阳之下,又似隐在月光之中,动而未动,空谷若兰,沾一身月华,无半点世俗。只要看他一眼便惊艳你的目光。
    那眉,修长俊朗;那眼,清亮有神;那鼻,高挺俊美;那唇,似水如若。他似乎是画中的人,如此杰出,美得荒唐,多一笔则嫌多,少一笔则嫌少。仅仅是让你只看一眼,便沉醉其中,无法从那巨大的震撼中回过神来。
    他立于石阶之上,望着她。
    他的目光清清浅浅,似要让她忘了春去秋来的天南海北。此刻,画中的人已近到石阶之上迎接她。
    她也望着他,从他的眉眼看到下巴。
    她神色微潋,嘴角却是浮现微微的笑意。这并不是开心···只是为了配合这一美好景致。
    他们彼此都没有说话,只剩下在场所有女子的歆羡。
    这时高长恭迈步下阶,朝她走来·······
    他终于走到她身边,缓缓伸出手。
    喜娘说:“这时候,新娘要牵着新郎的手,共踏王府,预示着共赴韶华,看尽世间美好!”
    共赴韶华?只怕是共赴刀山,共踏火海。
    郑嫣然心里嘀咕片刻,还是后知后觉把手伸到高长恭手上。然后扭头看向他,看着他。她突然想起来那日在御书台的相遇,那时他们还大打出手,短兵相接。但今日,昔日敌人竟成了佳人。
    缘分真的好奇妙。
    高长恭牵上她的手,徐步走着。
    郑嫣然感觉到他指尖传来的凉,一直看着他,他一直看向前面,没有看她,没有说话。
    两人走着走着就进了王府。
    正道两旁,站着两排皇卿贵族和朝廷命官,他们见新人来了,便纷纷鞠躬行礼:“祝殿下和王妃鹣鲽情深,百年好合,白首不离。”
    高长恭没什么情绪道:“平身。”
    高长恭文襄帝四子,当今武成帝高湛的侄子,【虽然他和高湛没差几岁,但皇家复杂的关系,谁清楚?】未满弱冠,战功赫赫,被废帝免去对人行跪拜之礼的的礼数。所以,他是多么尊贵,所以他今日所受,他担当得起。
    郑嫣然却一路磨叽,以后成了皇家女眷还得穿着得体,谈吐端庄。别说提剑动武,连骂人都有损体面。就像她骑个马,都被李贤说三道四。
    她真心讨厌那些繁杂的礼数。
    正当郑嫣然在想这想那时,高长恭突然停下脚步。可郑嫣然还在往前走,高长恭一手揣这她不肯松手,于是······
    郑嫣然就华丽地摔倒在众人面前!
    她那满头的华丽玉饰珠宝叮咚作响,她双手撑地,呆呆地望着铺着红色毯子的地面。发生了什么?···好像是高长恭搞的鬼!
    想到这儿,郑嫣然一手将摇晃的珠帘玉珠扶至脑后,回头,仰着,瞪向高长恭。
    高长恭若无其事地走近她,伸手要扶她。
    郑嫣然是个不好惹的主儿,自然不会接受他的好意,自己腿一使劲站了起来。随后便看见几个大臣微微一笑,她知道那些人是非常想笑,但也有为人臣子的自觉便忍住了,但还是要微笑一下,毕竟忍得辛苦。
    郑嫣然看到这些更加生气,高长恭是不是有病?非得弄的她丢人才好,是不是她以前得罪了他,他就记仇?哼!小人之心!
    “别过分,要不然我可管不得什么风雅大体了!”她压低了声音。
    郑嫣然有条座右铭:人生苦短,想做的事马上做,想说的话马上说,想表达的愤怒不能等待!
    “你摔了是自己走路不小心,我好心扶你。再说今日我又救你一命,你这样与我发脾气,合适吗?”高长恭长眉轻挑,语带戏谑。
    郑嫣然想起他派人来救她是事实,便没在计较。
    可是下一刻,高长恭又眼带笑意,说:“王妃走路这么不小心,可是要为夫来抱?”
    郑嫣然待高长恭一说完火又窜上来了!深深吸了口气,随后道:“不用!”
    (二)
    待到了正堂,二人便按礼数朝高湛行了礼。
    “二人真是般配!”高湛赞赏道,但他的目光一直落在郑嫣然身上。他早就听闻郑家之女面美姿丽,今日一见才发现所传不假!
    这时,徐之范也放下了茶,看向郑嫣然。他觉得那女子美之外,眉眼就像山间雪莲,清冷孤傲,不可亵渎!他突然想起在茶楼听过的一句话:世上无人配长恭。当时她也这么觉得,可是他现在觉得是有的!若有,这世间便只有她了。
    喜娘又端上来两件福节。那福节是用夜明珠雕制而成,十分精美。其中一支福节的夜明珠里镂空雕着一只凤,珠下缀有红色流苏;另一支福节镂空雕着一只凰,珠下缀有黄色流苏。
    喜娘说:“有请新娘新郎交换福节,寓意美满幸福!”
    高长恭从檀木端盘中拿起那只红色的福节,弯下高大的身子,俯在郑嫣然的腰间,给她系上,动作轻柔···系好后,他便直起身子,倾身在她耳畔低道:“祝你余生都幸福。”
    祝你余生都幸福。
    她有点震撼,她觉得,这是第一次收到这么动情的祝福,既美好又不真切。而且,她突然觉得,今天的高长恭真的,真的很英俊!
    郑嫣然的脸微微贴着他的锦绸衣衫,耳畔还有微热的气息轻轻地刮着她的耳郭,这种感觉,有点说不出口的微妙。总而言之,希望他的祝福是出于真心,不过话说回来,跟了他还能幸福吗?
    待高长恭的身体离开郑嫣然之后,郑嫣然也拿起另一支福节为高长恭系上···而高长恭则低下头看着她。
    依着他的视线刚好可以看见郑嫣然的眉眼到鼻子,还有她那一身风骨傲气。他一直都承认她很美,但今日他又得承认,她的气势无论何时也是如此倾城。
    到这儿,他唇畔浮现淡淡笑意。
    良辰美景,就算是镜花水月···时光在此刻还是美好的。
    时光静好,与君老。
    ------题外话------
    hallo!又完结了一章!很高兴地在家中完成了撒花仪式!在此,还是要道歉,毕竟又晚了更新,十分对不起。【以后还是不要轻易承诺什么,比如更新时间啊之类的。】感谢阅读,希望好评。对你们的爱如此倾城,下次见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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