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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官不知何时已醉倒在桌上。
酒楼里的歌声还在冉冉而升,徐徐绕梁。
白落裳半痴半醉的歪着头,用迷离的眼神望着李原峥放在桌上东西。
那究竟是一件什么东西呢?
被这么裹着,谁又能看得见。
可是,白落裳却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所以想也不想就回答道:“一定是舞粼姑娘的箜篌。”
李原峥略显意外的盯住白落裳瞧了半晌,才又问道:“你也知道这东西为何会出现在我手里?”
白落裳点点头,“李护卫去了玉笙楼,那一定是缦绾姑娘交给你的。”
李原峥不动声色的叹了一口气,道:“你的判断总是正确的,你确实很聪明。”
白落裳笑了一声,道:“李护卫与在下坐在这里把酒言欢,在下想并不仅仅是为了交这个东西给我。”
李原峥挑眉:“哦?”
白落裳微笑道:“只是为了让在下转交这架箜篌,也不必请在下喝这么好的酒。李护卫可不像是一个会吃亏的人。”
李原峥道:“自然不是,那你以为我还有何时找你?”
白落裳却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李护卫心里有疑惑,不妨直言。”
李原峥不咸不淡道:“我心中能有什么疑惑?”
白落裳笑而不语。
李原峥也突然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你还未尽酒兴?”
白落裳揉了揉鼻尖,虽然未尽酒兴,也略有飘飘然之感,所以他还是非常满足的微笑道:“酒嘛,微熏正好。”
李原峥点点头,淡然道:“酒至半酣方为最高境界,你是个懂酒的人。”
白落裳笑道:“唯其未尽,方得不尽。喝酒,也不是非得喝的人事不省才算是尽兴。”
“那你以为,要怎么喝酒才算是尽兴?”
“这样就好。”
“哦?”
“菜要对路,酒要对路,人要对路,缺一不可。”
“可传闻中,盗王之王是个逢酒必醉的人。”
白落裳愣了一下,盯住李原峥看了半晌,才拍着桌子笑道:“逢酒必醉也得看情况,想醉的时候醉,能醉的时候醉,不想醉的时候不醉,不能醉的时候不醉。我喝酒,还是有原则的。”
李原峥沉默了一会儿,才又道:“如何可以做到想醉就醉,想不醉就不会醉?”
白落裳笑眯眯的抬了抬下巴,微笑道:“只要心里装着一个江湖,一个武林,就能做到。”
说这话的时候,白落裳那双明亮的眸子里,却突然露出一种寂寞之意。
好像他在说这话的时候,他的江湖,他的武林,是寂寞的。
李原峥听出了白落裳话中的寂寞,也不明白这寂寞是因何而生,更没有兴趣去了解。他只不过是淡淡然的眨了下眼睛,淡然道:“如此说来,你现在是不想醉了?”
他的话音刚落,忽听一声“哐当”声,桌上的酒杯被醉梦中的县官无意识的撞落在地。酒杯掉在地上没有碎,只是在地上滚了几圈,撞在了白落裳的膝盖上。
白落裳笑了笑,将酒杯捡起,然后朝李原峥微笑道:“我并不是想醉,而是根本就不能醉。如果醉了,在下还怎么回答李护卫的话呢?李护卫恐怕并不喜欢和一个醉鬼说话吧。”
李原峥当然不喜欢和一个醉鬼说话,谁也不喜欢和一个醉鬼说话。
“你是不是一个老实人?”李原峥忽然这样问道。
“这得看是什么事情什么时候和什么人说话。”白落裳笑着说,“如果是现在和李护卫说话,我就是一个老实人。我知道李护卫请我喝酒,一定是想要从我这里知道些什么。”
李原峥沉默的看了白落裳一会儿,才又道:“你真是一个危险的人。”
白落裳一身布衣,身姿清瘦,怎么看也看不出是一个危险的人。与其说,他对李原峥来说是一个危险的人,还不如说李原峥对他来说是一个危险的人。因为李原峥看起来就比白落裳更危险,更何况他还带着一把刀。带刀的男人,怎么可能会不危险?
李原峥抚上那把生锈的刀,冷冷道:“我本该杀了你的。”
突然说出这种话,对于任何人而言,都是无礼的,可是白落裳偏偏一点也不在意。他怎么可能会在意?他听过太多类似的话,他对这种话已是见怪不怪。
白落裳盈盈一笑,眨了眨眼睛,反问道:“那李护卫又为什么没有杀?”
李原峥道:“不想杀,和不能杀,你认为会是哪一种?”
白落裳想了想,笑道:“无论哪一种,结果都是李护卫不会杀在下。”
李原峥握紧刀柄,冷然道:“你应该是在去唐家堡的路上才对。”
白落裳又想了一想,才回答道:“传言是这样的。”
“那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喝酒,看美人。”
李原峥看着他,虽然没有说话,但很显然是不相信这话的。
尽管已经十分肯定了这人的身份,也早听闻此人沉迷酒水和女人,但李原峥却知道,白落裳出现在沣州,绝不仅仅是为了这两样东西。
白落裳细细品着杯里的酒,笑道:“若论酒和美人,沣州当属天下第一,是个男人,都会来这里醉生梦死一场。”
“你以为我信?”
“为何不信?”
李原峥冷笑一声。
白落裳捧着酒壶,替李原峥倒了一杯酒,然后再为自己倒一杯,悠然道:“不如这样,若是李护卫告诉我,你背后那位伟大的女人是谁,我便告诉你,我为什么事来沣州,如何?”
倒满两杯酒,白落裳举过自己的酒杯一饮而尽,仰首长叹道:“一个秘密换另一个秘密,这才公平。”
李原峥连手指都没有碰那酒杯,清透淡黄的醇酒,在杯里发着微光,如同一朵妖娆的罂粟,诱惑着人。
听了白落裳的话,李原峥冷笑一声,“你若是不愿意说,也可以不用说。”
白落裳笑了笑,“李护卫不是很想知道吗?”
“确实很想,但并不一定非得知道。”李原峥道,“至少现在不必知道。”
“为何?”
“因为我已经知道了我想要知道的事情。”
白落裳眨了眨眼睛,“可在下还什么都没有说。”
“是吗?”李原峥意味深长的反问一句,“你真的,什么也不曾说过?”
白落裳笑眯眯的望着他,眸光闪动。
李原峥会这么说,只能证明一点,那就是先前说的那些话都是李原峥的试探,如果白落裳继续像以前那样装疯卖傻半真半假的回答,那么李原峥还不能最终确定他的身份。
然而,白落裳选择不明说也不否认,可几乎可以说是他在承认自己的身份。白落裳并不知道李原峥急着想要证实自己的身份是为了什么,但他知道,即便让李原峥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对他自己并不会有威胁。
端起酒杯,白落裳朝李原峥敬了敬,笑道:“多谢李护卫的好酒款待。”
酒才干,忽听外面传来一阵热闹的喧声。
急匆匆的马蹄声,急匆匆的车轮声,急匆匆的吆喝声,还有闹哄哄的人群涌动声。
不用看,也知道外头一定正有一辆马车穿市而过。只不过,驾驭这辆马车的人究竟是什么人?在沣州这样的人群拥挤的闹市街头,竟如此肆无忌惮的疾驰,难道他都不怕伤到这里来来往往的人?
白落裳愣了下,也忍不住好奇的跑到窗边去看。
可是等他跑过去的时候,外头除了惊慌失措的人群,什么也没有。
他抬头望向街市的尽头,是一辆看起来还不错的马车。
能乘坐这种马车的人,身份一定不一般。
白落裳抽出折扇,慢吞吞的摇了起来。
“这马车的轮子是不是生风的?居然跑得这么快。”白落裳笑着坐回去。
“它肯定没有你快。”李原峥这么说着。
“你居然拿一匹马和我比。”白落裳笑道,“马可是有四条腿,而我才两条腿,你怎么可以用一匹马和我相提并论呢?”
李原峥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那辆车子也肯定没有你快。”
白落裳叹气道:“车子虽然只有两个轮子,可它是用滚的,而我只不过是用跑的,你怎么可以用一辆车和我相提并论?”
李原峥抿着嘴喝酒,没有再说话。
白落裳搓了搓鼻尖,笑道:“这坐马车的人,是谁?”
李原峥抬头,奇怪道:“我连看都没有看过,怎么可能会知道里面坐着什么人?”
白落裳眨着眼睛,“你虽然没有去看过,可是那人敢在这里如此招摇,想必身份背景地位绝不简单。这沣州城中有几个这样的人物,你们当官的难道会不知道?”
李原峥冷笑一声,“如果你只是一个守鱼塘的人,难道你还会知道这鱼塘里的鱼有几条是公的,有几条是母的?”
白落裳回答不出来,但是他很肯定,李原峥一定知道那马车里坐着什么人,因为李原峥听见那么大的动静后,居然连一点反应都没有,看来他一定是早就已经知道那辆马车会从那里经过,或者说,他只不过是见怪不怪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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