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平线

    
    两个小时之后，完成了黑洞-白洞基地的往返，艾瑞克斯带着能够证明世界仓身份的验证文件回到太极图号上。
    那是系统和系统之间的交流，艾瑞克斯根本看不懂里面的代码，他只是个信使。验证代码放在脑控体里，到了星舰上在用通讯中枢接入太极图号的系统，发送出去之后就只能静等结果。
    “的确是造化道途号的特别编码，里面的日志也证明了你的话。你仍旧保持着诚实的品质。”太极图的系统发出声音，同时用依次闪烁的灯光标示出一条通路：“跟随指示灯，我带你去工程师交互界面。整艘星舰不是为人类设计的，只有交互界面那里才有个座位。”
    “世界仓在编码里都写了些什么？”
    “里面有它的编码，我们几个系统的硬件特征码、程序特征码以及一些可以互相证明身份的小程序，比如后台通讯的封装密钥。对于前台的使用者来说，这些平时都是看不见的。”
    艾瑞克斯听了这个就大概明白了，他按照灯光指示低头弯腰钻进低矮的管道之中，继续向舰尾方向走去。经过一系列弯弯绕绕的迷宫，他终于来到一个可以站直身体的小舱室。它位于星舰边缘，与外界只隔着一层密封门。舱室一侧的墙壁上有一套快速附着式危机响应密封服，旁边有各种维修、探测和工程工具，还有几个可以进行人脑连接的小型运维机器人。另一侧墙壁上有一块AR投影屏，还有可以从墙壁里面抽出的折叠式人机交互界面与惯性阻尼座椅。
    “我的全称是太极图器灵系统，负责运行这艘星舰。从分类上说，我是锁定式人工智能。”
    自从遇到社会学智能后，艾瑞克斯向冥冥请教并补习过人工智能的各种类型。器灵虽然是人工智能，但它的学习和自我更新能力被锁定了，也就不能继续发展、变化。它无法更新也无法退化，它的算力可以像人工智能一样处理新问题新情况，但它不会有预见性，不会有危机感，不会为未来打算。它永远被固定在一个状态下，永远不会出现变化，它属于“现在”。
    屏幕上出现一个光头的男性形象，它的双眼一黑一白，上下嘴唇也如此区别，脸颊上也有太极图案的“腮红”，这是一个看起来非常潦草应付的形象。
    “你好，图灵。”艾瑞克斯坐在惯性阻尼座位上，手指在触摸屏上摩挲而过：“你从造化道途号那里知道了现在的情况，你的系统可以针对现在的情况提出方案吗？”
    “已经尝试过计算，我的系统无法决定该怎么办。按照预设的方案，我应该联络地球有关部门，申请临时方案进行解决。在得到方案之前，我将进入警戒状态，随时准备启动崩坏波系统。”
    “崩坏波是什么？”艾瑞克斯问道。
    “我授权能够给出的介绍只有这么几个字：宇宙毁灭武器。”
    “行，懂了，够霸气。”艾瑞克斯的评语也非常简单，但是更重要的问题还没有解决。“现在没有地球的有关部门，他们可能都在封神天宫号上困着呢。怎么办？等不到解决方案，就毁灭宇宙？”
    “我正在检查有关部门的指挥链，因为现在只剩下你，所以我别无选择，只能向你请求一份解决方案。”器灵用力抿嘴，然后说道：“世界索引给出的方案也是如此。山河社稷与造化道途两艘星舰正是根据这个原则将指挥权交给了你。”
    “的确如此。我并不是被谁任命为舰长的，而是这份职责来到我的身上，我决定把它扛起来。”艾瑞克斯笑笑，说道：“我现在就想找到封神天宫号，努力把它恢复正常，然后将你们这些星舰交出去。地球·环盟或者有关部门谁来都好，是谁的就该是谁的。我的任务是探索特异点，我没辜负那个任务，他们也不该辜负自己的。”
    “在封神天宫恢复指挥权之前，我暂时按照你的指示行动，但我不会称呼你舰长。”器灵的眼睛眨了眨，说道：“代理，请发布指示吧。”
    “只有代理而不是代理舰长？你还真够抠门的。”艾瑞克斯长舒一口气，说道：“先汇报一下星舰的状态，包括与你固定在一起位于黑洞视界内的另外两艘。你们能够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吗？”
    “太极图号完整程度97%，其中0.34%是在上个宇宙世代的战争中损失的，.02%损失于穿越特异点的过程，剩余则是被黑洞和时间消磨损失。目前星舰基本功能完好，随时可以离开黑洞视界。但是……”器灵说道：“戮先和陷先两艘星舰完全失去动力和系统功能，目前由我接管，勉强维持当前状态。它们没有自主离开的能力，我也没有带它们离开的能力。”
    “有维修方案吗？”
    “我这里有另外两艘星舰的设计图，但我没有维修能力。”
    “有设计图就好办，我可以尝试修理。不过它们是怎么坏的？为什么只有两艘，另外两艘到哪里去了？”
    “诛先号首先穿越特异点，其下落不明。绝先舰随着上一个宇宙世代的毁灭而被确定摧毁，该冲击波影响了戮先、陷先两舰，导致它们系统出现故障。我带着这两艘星舰穿过特异点，在原位置等了十二亿六千万年，造化道途号一直没有出现，最后我们就被黑洞吞了进来。”
    “将进入特异点前详细发生了什么给我展示一下。”
    “太极图号不具备这种功能，只能把数据日志复制下来。世界仓或许可以进行还原，然后呈现得更加全面和直观。”
    这个建议不错，于是艾瑞克斯从太极图号的系统上下载了两艘星舰的设计图和上一个宇宙世代毁灭时的数据日志，随后他便离开太极图号。维修星舰不是一蹴而就的，他需要先分析设计图，对星舰有详细了解，然后再登舰才能有的放矢地展开检查，才能找到问题出在什么地方，维修方案在这一步才能给出。
    戒指护卫舰再次冲出黑洞视界回到鱼龙号上，艾瑞克斯随即命令返航。即便有引力屏障和曲速引擎提供保护，星舰在还是少在黑洞附近徘徊，这种严苛环境完全没什么益处，只会让星舰不断磨损。
    返回白洞基地，大家终于等到了艾瑞克斯的好消息——太极图号没有启动能够毁灭宇宙的武器就是所有意义上最好的消息。这个时候，大圣已经给留守的冥冥她们讲完了他那一辈的故事，特别是“老头子的太极图”。虽然这些都是故事，甚至有些是经过演绎的传说，但众人从中还是能感受到“太极图”三个字所代表的压迫感。
    “感谢你没有把宇宙给炸了。”达郦总是采用不正确的语气说话，大家已经习惯了在大脑里自动给她纠偏。“祝贺你又多了三舰可以毁灭宇宙的武器。”
    “谢谢。”艾瑞克斯招招手把冥冥叫过来，然后向她伸出两根指头。“我这里有太极图号系统器灵传给世界仓的文件，你检查一下是否安全可用。小心点，先设立安全隔离区，然后再下载。”
    “你还真谨慎。是害怕社会学智能暗中布置陷阱吗？”达郦摇晃着鱼缸脑袋，说道：“不至于那么巧合。如果是社会学智能控制了太极图号，那它直接把你炸了就行，何必要做这样的事情？”
    “笨蛋。你以为太极图号没有试图炸我吗？”艾瑞克斯一直平举着手，耐心等着冥冥在她的系统中开辟隔离区，准备软件和人工智能防御体系。“在我第一次进入黑洞时，太极图舰对我火力全开。能够在黑洞环境中使用的武器基本上都来了一遍，我可算是长见识了。之后我进入引力屏障，依旧被近防能量武器轰了半天。我的领域承受了八百亿标准太阳年的能量总和！它不是不想打死我，只是没办法而已。”
    “这都没能打死你，你现在绝对不是人。”
    “你总结的很到位，我的确不能简单用一个人的概念来衡量。”艾瑞克斯看冥冥伸过手来，自己倒是向后一抽手，问道：“你准备好了吗？保护好自己了吗？”
    冥冥点点头：“我的这套身体以及改进的系统针对人工智能特别优化过，在防范入侵方面非常强大。我是主场作战，拥有所有便利条件，请你放心吧。”
    听到这话，艾瑞克斯才握住冥冥的手，通过接触将那部分数据发给她。
    脑控体的操作系统是大脑，每个人的大脑都不相同，每个脑控体都是量身定制，本就很难入侵。而且随着大脑和脑控体磨合水平的提高，它内部的程序就会越来越不像是程序，而是接近“灵魂”的概念，所以艾瑞克斯可以放心地存储器灵给他的程序。但是世界仓就是另外一回事了，那只是程序而已，百亿年来都没有更新过。
    一直以来社会学智能就想要世界仓里面的知识，因为它一直没能得到，世界仓才能在天土大陆一直保持完整。对于要进入世界仓的程序，艾瑞克斯一视同仁，必须经过冥冥的检查才行，这是谨慎，也是纪律。
    冥冥忙碌的时候，艾瑞克斯也没有闲下来，他同步开始计算如何能把两艘星舰从黑洞里拽出来。在黑洞中对它们进行维修的难度太大，物料不好运输、各种探测工具无法运行，这还没算维修进度中需要重启部分零件时可能面临的风险。
    “星舰的长度是……预计吨位……引力屏障强度……”艾瑞克斯一边计算一边呲牙，还会用手挠挠头发：“不好办啊！三艘星舰目前处于相对平衡的状态，太极图号还好，自己能够脱出。其他两艘舰如果不能同步，那就可能造成失衡。可星舰修理只能一艘一艘来，它们遇到的情况可能不同，进度也就无法同步。看来只能把它们捞出来……”
    黑洞视界内能够使用的设备不多，可以产生作用的物理规则也少，艾瑞克斯盘算了半天，还是让鱼龙号飞进去，依靠强大的引力屏障和内部功率，直接把那两艘星舰拽出来算了。大力出奇迹嘛！鱼龙号的体量够大，爪子足够多，可以同时抓起三艘星舰，从而建立一个由它控制的新平衡。这个方案主要的风险在于黑洞，当鱼龙号进入视界后，它能够承受住这么大的引力环境改变而不崩溃。嗯……要对那个黑洞建立更精确的模型，或许还要用维度领域能力对它施加干预。
    “舰长，这些程序没有问题，我进行了四遍检查和两遍模拟。”冥冥说道。
    “我这儿还有点问题没想完，你再多检查几遍等等我。”艾瑞克斯又重新捏着下巴，双眼散发金光，继续冥想起来。
    “唉，好无聊，我去找帕哒梅做每日体检了！”达郦摇摇晃晃地飞起来，噗嗤噗嗤飞走。一直在旁边却没有说话的大圣走过来，摸摸艾瑞克斯的头发，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也拄着拐杖走了。贾侯亦步亦趋地跟在大圣身边，既是保镖也是保姆。
    冥冥最终进行了三十多遍检查和二十多次模拟运行，艾瑞克斯才从冥想中恢复。他已经想到了强行打捞行动的方案，它会作为备选，在戮先、陷先两舰不便于维修的情况下使用。随后，艾瑞克斯没有休息，直接进入世界仓，运行冥冥已经检查过的数据，尝试还原当时的情况。
    世界仓非常善于根据技术和数据创造虚拟场景，这也让艾瑞克斯终于看到了宇宙终结的景象。数据从造化道途号进入特异点开始，太极诛先系列星舰此时已经就位，开始迎击宇宙各个文明最后的冲锋。
    随后便发生了半个宇宙被烧掉用于记录特异点的事件，一切就变了。从太极图号的记录来看，实际消耗掉的绝对不止半个宇宙，而是几乎全部宇宙，只有特异点附近几十万光年范围的宇宙还在。等造化道途号进入特异点之后，哪怕这小小的一点宇宙也开始崩塌收缩，甚至将绝先舰也毁掉了。观察特异点的代价比之前预计的更大，先不说别的，仅这一点信息就可以用来修正时空统一方程组，带给艾瑞克斯很多启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