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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的日子跟赶集似的过得飞快,还没等顾菘蓝反应过来,九月已经过去了。
国庆放假前一天,池顾两人照旧一起放学回家。
公交车上没座位,顾菘蓝抱着后门边的杆子连打了三个哈欠。
车子突然急刹车,她猝不及防往前冲了一下,被池晔在后面一把拉住。
“你最近怎么了,精神不太好?”
池晔不太放心地看着她,困就算了,居然连个杆子都抱不住。
“也不是,就是缺睡。”顾菘蓝朝前面被自己撞倒的人抱歉地颔下首,挪步走回原位,“最近作业有点多,不熬夜早起做不完。”
池晔微微皱眉:“没效率就别做了,休息不好刷再多题也是浪费时间。”
“你在开玩笑?”
顾菘蓝本想这么怼回去,可见他认真的神色不像开玩笑,想想还是算了,仅是敷衍地应了一声。
她此时的心情,他理解不了。
两人一路无言地往回走,气氛沉闷地有些尴尬,顾菘蓝几次想找点什么话题来缓解一下,可话到嘴边又觉得无趣,便一直沉默着。
而池晔,似乎因为在想什么事情,也自始至终没有开口。
就这么一直走到了四楼,顾菘蓝道了声别,拿出钥匙插进门锁,正要开门,突地听到楼上重重的一声响。
“咚!”
听着像是门被猛地推开,打到墙的声音。
两人都被吓了一跳,不约而同地朝上看去,就听到童薇急匆匆追出来的声音:“你要去哪?”
然后是陈志飞气压极低的回答:“这是我的事,不用你管。”
“怎么不用我管了,事到如今你还能去哪里凑钱?”
“去哪里凑钱都是我的事。”
“陈志飞!你给我站住!”童薇似乎很生气,“不就是亏本破产么,你有必要一直瞒着我搞到现在这个地步么?我这儿存款还有不少,如果我们一起想办法肯定可以……”
“什么叫不就是亏本破产?”她的话还没说完,陈志飞极力的大喝声打断,“于你而言只是‘不就是’,与我而言这是天崩地裂!”
“你在说什么?什么于你于我的,你今天是怎么了,你的事不就是我的事吗?”
“童薇,你到现在还不懂吗?”他冷笑一声,倏而顿了半秒,“算了,我的心情你理解不了,我们还是分手吧。”
“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我们分手吧。”
“……”
空气突然安静,只听得再是“咚”的一声响,不知又是什么撞到了墙上。
童薇的声音里突然带上了哭腔:“你突然间说什么,开什么玩笑?”
“我没在开玩笑,我如今创业失败了,欠了一屁股债,你跟着我只会被我托累,不如分手了干净。”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什么叫如果分手了干净?我是这样的人吗?!我刚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你不照样什么都没有吗,我有过一句怨言么?”
“我知道,我没说你不好,你足够的好,非常非常的好!是我不好!是我!配不上你!”
“你到底在想什么?”一阵拉扯声之后,童薇已经气急,“你今天不跟我说明白,我就不让你走。”
“我们之间,有必要到这个地步么,好聚好散不好么?”
“好聚好散?”童薇嗤笑一声,“我跟了你这么多年,最后要一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都不行么?”
“……”
又是许久的沉默,正当楼下的两人担心他们会就这么打起来之时,陈志飞笑了一声,声音变得几分扭曲:“好,既然如此,我就告诉你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童薇,我从来不是个自卑的人,这么多年过下来,我踏实努力换来了不少成绩,我对我的人生很满意,直到遇见了你。你让我惊艳,让我憧憬,让我仰望,让我想不惜任何代价给你全世界最好的一切!可是,事实从没有像我想象的那么发展,在你身边待的时间越长,我就越觉得自己很窝囊,不,简直是一无是处!”
“什么一无是处?”童薇的声音在颤抖,“谁允许你说自己一无是处?!”
“你听我说完。”陈志飞后退一步,挣脱她的手,“我们俩之间太不平等了,你轻轻松松就能做到的事情,我tm努力了这么久还是达不到!就比如你前几天接了几个视频会议吧,几个小时入账了多少钱?比我这两个月来赚的的钱都多吧?你别这种表情,我就随便举个例子,这样的事情不要太多。我一个大男人,却被别人嘲笑说要女朋友来养,你让我的面子往哪儿搁?!”
“这样明显的对比让我痛苦,关键是我还对不起你!你本来有那么好的工作,可以拥有更好的生活,遇见更好的男人,却为了这样一无是处的我,放弃前程,现在还要让你和我一起背负欠款,我做不到。”
“别人都说我折断了你的翅膀,连累你的人生,我也觉得。童薇,我们不合适。我配不上你,我们早该分手了。”
最后几个字,落地无声,楼道里安静地只剩下窗外风吹树叶的喧嚣。
池晔侧过头,想问问顾菘蓝要不要上去劝一劝,却见她呆立在那里,脸色惨白。
他心下一跳,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下意识地上去抓住她的胳膊:“你怎么了?”
“啊。”顾菘蓝扯了一下嘴角,“有点肚子疼。”
她挣开他的手,旋开门锁将自家的房门朝外打开:“我就先回去了。”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池晔骤地心慌了一下,不自觉地伸出手笼上她的肩膀,想把人带回来,可还没碰到人,却被楼上急促而下的脚步声打断。
“行,分手可以,但好歹有那么多年情分,我总不能让你就这么露宿街头,你不用走,我来走!”
童薇穿着拖鞋,踢踢踏踏地快速跑下楼梯,一声一声里透着失望和决绝。
她冲到四楼,望见杵在那儿的两人,先是一愣,而后飞速地抹了把泪水,掩面迅速转弯,冲下楼去。
趁着池晔回身看她一眼的当儿,顾菘蓝深吸一口气,快速进了屋,关上了门。
关门声响起,池晔狐疑地回过神,却只见冷冰冰的防盗门紧闭。
他皱眉,要是平时,这家伙怕是会又忧心又八卦地和他讨论一下事情始末,然后急着想解决方案,哪里会是今天这种反应。
他在原地站了会儿,自始至终没有再听到楼上传来的响动。
许久,他收到顾菘蓝的一条短信:“抱歉,我刚刚真的肚子疼得厉害,我去写作业啦,明天见吧。”
池晔盯着手机看了两秒,灭了屏幕将它揣回兜里,转身回了自己家。
*
童薇和陈志飞的事并没有闹大,一夜之后小区里仍然没有有关他们俩的任何消息。
国庆长假第一天,池晔收拾了下东西准备去图书馆。
出门时,他顺手敲了敲对面的门,开门的是秦芸:“哟小晔啊,早上好。”
“早啊秦姨,板蓝根去图书馆了么?”
“嗯?”秦芸愣了愣,眸子里闪过几丝诧异,“那丫头一大早就去乡下了呀,她没跟你说?”
池晔也是怔:“去乡下?”
“是啊。”秦芸不安地看他一眼,“怎么,你俩吵架了?”
“没。”不好预感漫过心头,池晔笑了笑,“我也没问,可能她忘记说了吧。”
他有些无措地转身,脑袋里一时空荡荡的毫无头绪。
正犹豫间,听到了楼道里传来的匆匆脚步声。
上来的是个陌生人,他手里拎着两个袋子,一个袋子里隐隐约约能见到不少啤酒。
三人的视线有了交集,然后这人看了眼门牌,往楼上走去了。
“送外卖的吗?”秦芸嘀咕了一句,“一大早的点那么多啤酒做什么?”
池晔微怔,很快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情况:“秦姨,我先上去看看,麻烦你找些人来,怕是要出事。”
“什么?”
秦芸不解,刚想问清楚,却见池晔已经快步跑上楼梯,朝楼上而去了。
她也没多想,忙转身进屋去叫难得睡个懒觉的顾延华。
池晔跑到楼上的时候,陈志飞正在给外卖小哥开门。
他顶着一头乱发,眼下是厚厚的黑眼圈,浑身上下还散着不少酒气,生生把外卖小哥吓了一跳。
他也没多看小哥一眼,一边接过外卖,一边将手里的钱递到对方手里,然后就作势要关门。
“诶等等!”小哥忙拦着他。
陈志飞摇头:“钱不用找了。”
“不是的。”小哥有些焦急,“是您的钱不够。”
场面一时非常尴尬,池晔走过去,从钱包里拿出五十块钱,问:“这样够了吗?”
“啊。”外卖小哥挠了挠头,“还差三十。”
池晔又给他补上,他才收了钱下了楼梯。
陈志飞抵着门看了少年一眼,与颓废不堪的自己相较而言,面前这人身姿挺拔、神采奕奕,周身似乎还自带着不可企及的光芒,如那人一样。
他倏地一笑:“一共八十,我回头会还你。”
他说着便要关上门,被走上来的池晔一把按住。
“哪怕是啤酒,也会酒精中毒的。”
“中毒?”陈志飞又笑,“我倒是想死了干净。”
两人在门边僵持不下,最终还是陈志飞不敌他,败下阵来。
“小伙子力气够大。”
陈志飞没再管他,拎起地上的两个袋子往里走。
池晔敞开门,从后面跟进去。
屋里没有拉窗帘,晦暗得很,池晔跟着他往前走,一个不注意差点被脚边滚落的酒瓶子绊一跤,忙扶住墙,打开了手边的点灯开关。
灯光亮起,他才看到这屋子里有多凌乱。
酒瓶子散落了一地,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以及玻璃碎片。
他不由地心惊,一个人得绝望到什么地步,才会这么折腾自己?
“看完就走吧。”陈志飞找了个沙发坐下来,“我这个样子没脸见人,更是不欢迎你这样的人。”
“什么叫我这样的人?”
“呵,”陈志飞也顾不上他比自己小十岁,话语里满是讽刺,“被上帝宠爱的人。”
被上帝宠爱的人?
池晔突然觉得心头火气上涌:“自暴自弃的人有什么资格说这话?”
“是啊,我没资格。”陈志飞不以为然,“所以你别跟我计较,快走吧。”
“你现在这个样子,很难看。”
“我知道我很难看,用不着你说。”好言相劝他不听,还来嘲笑自己,陈志飞猛地怒起,抡起桌上的一个啤酒罐子就朝他仍过去,“你算我什么人?没事别在这儿碍眼,滚!”
罐子扔到不准,堪堪从池晔的肩膀边飞掠而过。
“哐当”一声响,砸在了不远处的地上。
池晔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大步走过去,不由分说直接抓起男人的衣襟,上去就给了他一拳:“你这模样,别说薇薇姐,连我都看不起你。”
“靠!”陈志飞一把捂住被打的地方,反跳起来推开面前的少年,就欺身上去要揍人,“tm我关你屁事!”
可他颓废了一个晚上,力气根本没有池晔大,一下就被钳制住,反推回了沙发上。
“的确不关我事,可很巧,我现在心情特别糟糕,又非常看不惯这幅模样的你。”
陈志飞反击几次都不成,近乎暴走:“丫的滚开,你以为你是谁,太平洋警察吗?啊?!”
池晔干脆利落地又给了他一拳:“我还想问你,你以为你是谁,在这里怨天尤人自暴自弃?!出事了就去解决啊,喝酒浇愁管什么用?是男人就振作一点,负起责任来,把你欠下的都补上!”
“呸,你懂个屁!”
陈志飞嗤笑一声,猛然暴起,用尽全身的力气甩开他,捞起桌上的玻璃瓶就往地上一砸。
“嘭!”地一声响,玻璃飞溅。
“像你这种光鲜亮丽的人懂个屁!你怎么会懂我不管怎么努力都追赶不上她的心情!你怎么会知道我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时候看到人家轻轻松松达成目标的心情!你怎么会知道我背地里承受那些调侃议论时的心情!老天凭什么那么不公平!呸,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你丫个小屁孩懂个屁!”
他一股脑儿地骂完,长笑一声,仰头又倒回沙发里:“算了,这样也挺好的,本该如此,呵,本该如此!”
池晔本想骂他疯了,可不知为何,突然间,骂不出来。
他脑海里闪过昨日那丫头倏而苍白的脸,后知后觉地回味过一些事来。
陈志飞所体会到的无力感,他的确从没想象过。
他也从没想过一个人奋力所换来的失败,在与旁人看似轻松所得来的成功的对比之下,会产生怎么样痛苦的反差效应。
特别是,如果那个用作对比的对象与自己而言身份特殊之时。
他想告诉他这世上从没有不劳而获,他想说自己和童薇所获得的东西也是用尽心血换来的,他想说谁都顶着前路不明的压力在往前走,可这些话压在心头却无论如何都说不上来。
不知过了多久,门口的脚步声响起,顾延华带着一众人赶到,也都被房内的景象惊呆了。
陈志飞笑了一声,抬手捂住眼,声音冰冷至极:“都是你干的好事。”
他最后的那点尊严,也将消失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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