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这么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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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池乐六点到家。
    确认过时间, 应该是老哥下班的点。
    老暴发户在后院亭子里下象棋, 林仙女浇花顺便摘点尔土生土长的小草莓，两人堪称形影不离。不愧十佳模型夫妇是也。
    老哥工作狂，早九晚五再带工作回家。大嫂从事设计，加班加点更习以为常。他们家注重仪式感，早晚饭必须一起吃, 因此推迟了饭点。现在厨师和帮佣阿姨才开始忙活晚饭。
    池乐打了声招呼, 三两步跑上楼去，径直敲响容城房间门。
    咚。
    没人应。
    池乐：“芝麻开门！”
    咚咚。
    还不开？
    池乐：“容城！你有本事抢鸡腿, 你有本事开门啊！”
    咚咚咚。
    “从来没有人敢把我锁在门外，很好，男人, 你成功的引起了我的注意！！”
    咚————
    没叩到门, 因为它开了。
    池乐的拳头紧急刹车，没碰到自家老哥———现在实际上是大嫂私人财产———那充满力量的结实的、新鲜出澡的胸膛上。
    啧。
    看这肱二头肌胸肌腹肌与男人味的线条！
    这该死的罪恶的肉体！
    池乐小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语气幽怨，“哥，你真不检点，竟然在嫂子以外的人面前卖肉。我要打小报告了！”
    然后自然被盖一脸白毛巾。
    “怎么突然回来了？”
    容城搓了下头，头发仍是半湿地遮盖住眉眼，他弯腰, 从小冰箱里取出一瓶水。
    “有事要问你呗。”池乐往床边一坐, 伸手, “我也渴, 我也要。”
    容城自顾自喝了两口，“楼下有牛奶，符合你的智商和胃。”
    “你的智商才喝牛奶，你全家———”
    呸呸呸。
    这小学生句式怎么还改不掉了。
    池乐抽两下嘴巴，单刀直入说正事，“我今天见家长去了。”
    容城实力冷漠：哦，然后？
    “你不给点反应，我怎么继续往下说？配合点气氛行不行？”
    哦。
    容城捧场回应：“没吓到人？”
    “算了你还是闭嘴吧。”
    果然世上只有姐姐好，老哥都是人中渣。
    池乐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别转移话题。我见过陈如初他爸了，在温州。监狱。”说着一面观察，的确捕捉不到老哥扑克脸上任何的情绪变动。
    于是心下笃定了，“你早知道了。是不是拿这事威胁陈如初的？哥你有点过分了吧。干嘛无缘无故去揭穿别人的伤心往事？怪不得一直不敢告诉我这么回事！”
    “无缘无故？”
    容城一脸闲适，半点不心虚，“你们谈恋爱，谈到断绝关系离家出走的程度。我是家长，了解一下情况有什么过分的？”
    没错。当初风言风语入耳，老暴发户终于发觉继大儿子后，小儿子也公然出柜，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未成年，先出柜。
    随之而来一阵鸡飞狗跳。池乐向季梦笙转述过大致，但当时的情况比寥寥几语精彩千倍。
    老暴发户瞅瞅墙壁上挂的宝剑，怕大材小用，真去厨房抄菜刀。
    大哥大嫂作为过来人，沉默不语降低存在感，摆明不敢加入话题，以免招来新一轮的腥风血雨。池乐也被老爸这股气势吓到了，甩开拖鞋满房跑，一边发出来自肺腑地求救：“妈！老爸要杀人了啊啊啊啊啊啊！！你宝贝儿子年方十八要深中数刀不治身亡了！！”
    老暴发户大喝：“死小子你再吵你妈睡觉试试？”
    池乐说试就试，“妈！！我死的好惨啊！！！！！！！！！！”
    那叫一个杜鹃啼血满腔悲愤，终于惊醒林仙女牌救命符。侥幸留下一命。
    后来老暴发户老给脸色看，有事没事挤兑他，不让吃肉不准给零花钱的。池乐一气之下闹离家出走另在气势恢宏的战争bgm下熬夜写了断绝关系书一份———绝不会告诉任何人，那天晚上本想翻冰箱找点东西吃，结果里头空空如也，只有一张纸条，写着：不是说不吃老子的东西吗？饿死你能耐的。
    太委屈了。
    肚子咕咕乱叫，一天没吃饭的池乐气哭了，从枕头套里、作业本中、床底下、鞋垫下搜寻到平时藏匿的零花钱，正式决定离家出走。
    黑历史不堪回首。
    池乐甩甩头，反驳道：“要了解一下情况，查背景够了，你查了也查了，还找上门去，还不过分？就算不喜欢他那情况，先和我说不行么？反正你不尊重我，还绕开我。人电视剧里甩支票叫女主离开男主的。你连一块钱都不给，光拿这事威胁，一点都不男人。”
    “妈那时病了。”
    容城冷不丁道：“肺癌中期，咯血，还怕你吃不饱穿不暖的到处惹祸。”
    池乐懵了，印象中完全没这回事，“怎么”
    “二手烟吸的。”
    容城在小沙发上坐下，“不然你以为他怎么肯戒烟了？”
    仿佛刀架脖子，池乐艰难挤出一句，“为什么不告诉我？”
    “妈不想说。”
    “那也应该——”
    “和你说了有什么用？能帮上什么？”
    容城的语气并不激烈，但因内容一针见血而显得残酷，“小学在国外上，除了玩没学到别的。初中私立学校换了好几个，动不动要退学。请家教回来，也没见多大长进。高中排名中上。别人高三通宵达旦的复习，你在早恋。要不是我亲弟，这人权当笑话看。”
    “……”
    没料到突然的教训，池乐反应不及。
    “爸妈对你没要求，你对自己也没要求。我对你有要求，也不想让妈再操心。所以告诉你那学弟，让他目光长远点，想清楚现阶段应该以什么为重。他四年前能想清楚的事，你到现在想不明白。上大学不正经，选专业没有爱好的。听了别人的话就兴致勃勃要创业，本金打水漂。一时兴起又要去演戏，到现在红得那么难看，你还是没有争取的心思。有时候我不知道该说你什么，也不知道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但我很失望。这一辈里你享受最好的，成绩最差，让我觉得丢人现眼，知道吗？”
    容城又点了烟，打火机发出咔嚓的清脆声响，刺鼻的烟味弥漫。
    池乐不知何时垂下的头，手指在掌心比划着，心里酸溜溜的。
    记忆中的哥哥早熟、沉稳，无论做什么都是万分出众的。真正的天之骄子，大家庭中的骄傲。不过兄弟俩年岁差得大，代沟如鸿沟，性情也不相投，相处的时间并没有他人想象中的多。
    多年来，他哥类似于屹立不倒的后盾形象。
    好似耐心地、不厌其烦地帮忙收拾烂摊子，从不抱怨，却也不批评不鼓励。池乐仰望着哥哥，时而觉得很好，时而怀疑很远。他哥很少发表言论，好像也是一种不爱干预他人发展的人。除非他主动寻求帮助，询问看法，否则绝不会主动袒露心中的看法。
    他到今天才知道他哥是这样看待他的。
    既心虚难受，又有委屈。
    外头千军万马吓不着，流言蜚语伤不了，最怕的是家人言语。
    就低低地垂着头，几乎想哭。
    “我就知道你讨厌我。”
    再说真的要哭了，却忍不住辩解：“可我一直是这样的。没有人和我说过这些，妈教我做人最重要的是开心，别干坏事。她说做好人本来就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了，如果我能把这一件事做好，别的做不好不重要——”
    “你的人生，为什么要别人告诉你怎么做？”
    容城寸步不让地打断了，“妈的心愿是妈的，我的看法是我的。今天说这些也不是要求你按照我的希望走。只不过发现你的很多想法还是太过幼稚，所以严格来说，脱口而出是我不够严谨。也许对你来说有用，也许没用，你想去思考或忘掉随你。自己的事情，别问别人，处理不好，也别怪别人。”
    手指间的烟顶端是颤巍巍一大截灰白色灰烬。
    一番话令池乐神色失焦，思绪混乱。
    世界鲜少明确的对错，人生确是自己的抉择。他本性丢三落四、三心二意不假，没心没肺导致事事不上心，所以全力以赴的经验也很少。常年把‘反正我有钱’挂在口上，实际上，在被当面指出问题所在之前，心里是茫然的。
    我喜欢做什么？
    我想追求什么？
    活着的意义又是什么？
    难道大家只为了遵循大众定律，上学工作结婚生子然后结束一生？是为了延续规律而生活的吗？不是吧。轮回转世是否存在并不知晓，即使存在，没有了旧的记忆又要重新体味人生，一次次巩固着规律，像筑造长城中用到的小石子。
    以历史的眼光来看，小石子或许是重要的、有意义的；从个人角度入手，好像并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有想过的，离开娱乐圈的话应该做什么？
    正是猛然发觉竟没有别的喜欢的东西，又在演戏时再一次获得成就感，故而峰回路转决定努力一把。
    比起为一件事奋斗而辛苦、受伤甚至是失败，好像从未尝试过奋斗、不知热爱滋味更可悲。他这么想着，在退出与不退出之间犹豫了许久，下定决心的。
    “哥。”
    池乐低声叫道：“不要特殊待遇，当好一个实力派演员的话，会让你少丢脸一点吗？你肯定会说觉得丢脸是你的事。我应该思考自己的目标再决定怎么做。可是你们作为主体好像比我更好。我很无所谓的。被人夸也好，被人骂也好，不知道为什么，我提不起气来，反而会觉得，哦，这人骂我，大概生活很不容易吧。反正被黑一黑不会缺斤少肉，随便好了。但是不想连累到在乎的人。我也有想过，等《心理治疗师》五月播出，再等这部剧播出。这两部戏我试过了，自我感觉还不错，要是能扭转大众印象，说明这条路还是可走的。不然再去找别的事情。我可能看上去不像，但我真的也会想这些事情的。我不是”
    不是真的寄生虫、二世祖，光会靠爸妈。
    说不下去了。
    另一双脚出现在视线里，容城摸了摸他的头。
    池乐不安地抬起眼。
    “你从小就聪明。”容城的语气总是充满道理有头有序，“不傻，不过没到绝路想不出结果。”
    典型的打个巴掌给颗糖嘛。
    池乐抿了抿唇，满不乐意地哼了一声，“好人坏人给你当完了，烦死你了。”
    容城挑挑眉，听到阿姨叫开饭，拉了他一把，“吃饭去。”
    “我不去，我气饱了。”
    池乐像八爪章鱼似的蹬着床单，“饿死我算了，反正饭桌上还要抢我鸡腿吃。凑不要脸，每天抢弟弟的鸡腿给老婆吃，代表人民群众唾弃你！”
    “起不起？”
    “不起！”
    随机眼前一黑，人被裹在被子里，从床上扯了下来，硬生生往门外拖。池乐叽里呱啦一阵叫嚷，“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哥打我！容城打我！！！”
    林仙女又笑又叹：“兄弟俩多大了，还打打闹闹的。”
    老暴发户不屑地撇撇嘴，“雷声大雨点小的，别管他们，特别是容乐。咋咋呼呼喊救命，其实就想引你注意。反正他哥心里有数，打不死人的。”
    随即，老暴发户发觉亲亲老婆脸色不对。
    一秒扭头大吼：“容城，干嘛呢你？还不把你弟放了？丢不丢人？！”
    今天也是团结友爱的一家人耶。
    成功逃脱地池乐得意忘形，踹了老哥屁股一下，嘿嘿笑着跑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