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这么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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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大, 快递！”
    所有员工齐刷刷偏头看去———
    陈如初手一滞, “拿来吧。”
    而后行政小姑娘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灰扑扑的、长方体包装盒走来，那气势那神情犹如双手承担着尊贵的王冠前来加冕，犹如美人鱼幻化成腿初次上岸、也像勇士脚踩荆棘鲜血淋漓一般步步逼近———
    直到安稳放在桌面上，她抹了一把虚汗，非常明显地松了一口长气。却不走, 双手合叠放在身前, 目光专注锁定在包装袋上。
    陈如初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
    准备近距离围观？
    小姑娘瞅瞅快递再瞅瞅他，装作没有领会的模样, 脸不红心不跳双眼bilinbilib闪。事实上，全办公室近二十个员工此时全伸长了脖子，个个cos长颈鹿。
    原来拆快递是一件让人有负担的事…
    陈如初人生在近期才意识到这一点。一周上演四五次的戏码, 差不多也该产生心理阴影了。
    低头看。
    灰色的塑料包装, 发货信息语焉不详，吊足了胃口。剪开朴实的包装袋，精美的、粉嫩嫩色的包装袋露出一角。陈如初的手不受控制地再次、小小的停顿了一下。
    同事：突然兴奋
    果然是池乐送来的。
    也许是出于报复的缘故，从第一次礼物到回礼到再回礼直至陷入无限循环的买礼物送礼物收礼物之中———池乐坚持不懈地采用粉红色的包装，还三天两头往公司买草莓。正常人一小篮一小蓝的买，他，成箱批发。以至于物业见他们员工时不时搬个大箱子，还以为三十一层楼尚未结束装修。
    顺带一提, 全办公室吃上火了。
    两个口腔溃疡。
    陈如初的目光落在手腕上。
    bvlgari新出的系列手表, 黑鳄鱼皮表带, 铂金ardillon复古表扣, 表圈镶嵌切割钻石、透明表背。
    简单粗暴总结：市价约28万。
    视线再转移向占据整层楼墙的玫瑰花束，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这是第二次的回礼，九百九十九束玫瑰。
    以及五天前充了六千话费祝六六大顺。
    三天前雇来一排黑西装保镖充门面。
    这一次，又会是什么？
    头疼。
    陈如初收回心思，在三十八只热切的眼睛下打开盒子———仿佛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又像是揭开尘封多年的海底宝藏，同事们纷纷瞪圆了眼睛，似乎不愿错过任何一秒神圣的开盖仪式。有点好笑，又让人哭笑不得。
    他完全打开了————
    原来是一台macbook pro
    安静，而又无辜地躺在包装盒里。
    仿佛在说：mac不知道，不要怪mac。
    这款市价约两万。
    看得出池乐已经在努力抑制花钱的冲动了。
    不知道应该欣慰，还是为难。
    但头更疼了。
    他回国之前特意将七零八碎的存款全部集中到存折与农行卡中，初次见面便上交了。除了工资卡和公费用的卡，身边还真没多余的钱———尽管能猜到自个儿的银行卡早被池乐丢在旮旯角落里，但交了就是交了，总不能去补办。
    比花钱，还真比不过池乐。
    而且究竟还有什么可送的
    陈如初捏着眉心，陷入艰难的人生思考。恐怕这就是传说中的冤冤相报何时了？
    全世界能让老大发呆的人唯老板娘而已，大伙儿早习以为常，围观一下礼物，感叹一下‘可能这就是有钱人的恋爱’之后继续工作。剩下不怕死的小老板调侃道：“儿子，你可得好好考虑回点什么。再这么下去，男朋友尊严不保，要成吃软饭的了。”
    陈如初一个靠垫砸过去世界安静。
    比起回礼，倒不如料理一下更重要的人。
    很幸运，似乎安奋不习惯用手机查看qq邮箱，所以改用个人电脑打开邮件。她稍有安全意识，电脑上层层防护，不过小小病毒足以摧毁半外行的安全网，获取所有信息。
    隐藏文件夹内的照片轻而易举被找了出来。
    只一眼，它们作为辅助材料足以证明安奋在事件中扮演了推波助澜的角色——甚至是幕后主谋。如果放出去，估计安奋演艺生涯到此为止。
    陈如初没有一次做绝的习惯。
    因为是人，被情绪左右、冲动而易怒，犯错是再寻常不过的。池乐的新经纪人预测舆论动向、把握当代主流观念的技能如火纯青，反玩了一招釜底抽薪，不亚于一个巴掌狠辣甩在安奋脸上。所以她才着急地点开了陌生人的邮件，试图抓住弱点置之死地。
    但，不好意思了。
    陈如初垂下眉眼，依旧望着那支手表，随即打包照片发送回安奋的邮箱，附言一句：适可而止，别再找池乐麻烦。
    否则我全力以赴的话，会让你再也翻不了身。
    不好意思了，你的对手并不是池乐。
    而是站在更前面的我。
    陈如初没理会对方慌张发回的质问。威慑安奋难度不大，吃瓜群众情况不明，倒让人担心点。照池乐转述，他哥早向公安局打过招呼，网络安全部立案，拨出人来专门蹲守吃瓜群众上线。一番伪装与破译的纠缠后成功捕捉ip，随即分析出地址，抓人。
    到时吃瓜群众早已跑路，不过他是民房租用户，入住时登记过身份证，个人信息一查便知，因此一周之内落了网。
    中间有点不对。
    前因后果在脑海中简短过了一遍，陈如初还是有所存疑。之前他们没少试探过吃瓜群众。贝明对计算机更有一种类似于天赋的能力，被家人百般阻挠才没做成黑客。他与吃瓜群众交战时姑且难分胜负，现在公安局网络技术人员能力竟然这么高超？
    还是，那人根本不是吃瓜群众？
    他兀自琢磨着，觉着这话说出去，贝明都只会说警方人员办案没边际条件束缚，加上平台商配合，自然没他们单枪匹马来的简单。大约还会笑他一牵扯到池乐就想太多。
    仅仅是不放心而已。
    事关池乐。
    不过他不知道池乐正与吃瓜群众面对面坐着。
    吃瓜群众，男，二十五六岁的模样，尖嘴猴腮，标准的贼眉鼠眼坏长相。又瘦又矮，多半是外地人。见池乐走进来，眼也懒得抬一下，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几次三番怼他的吃瓜？
    这人？
    怎么看怎么不像啊。池乐一屁股坐下来，上下审视的眼神作得很明显，却不见对方有什么反应，仿佛眼前纯粹一透明人似的。
    不对啊。
    这人怎么不厌恶他？
    “你就那吃瓜群众？”池乐手指敲敲桌面，摆出漫不经心的态度，实则心底存疑地问：“微博转发评论超500可以抓人，你知不知道那些个转发评论加起来有多少？还有，混娱乐圈多少知道点我背景吧？你冲什么和我过不去？？”
    男人只用手指搓搓鼻子。
    “咱有仇不？”
    不说话。
    “有人花钱让你怼我？”
    不说话。
    事不过三。
    池乐朝一旁站得笔直的控场人员使了个眼色。那人人高马大的身材不输超酷的保镖大哥，抓小鸡似的提着吃瓜群众的衣领，令人脚尖勉强着地，随即一棒打在他小腿上。
    “啊啊！！你他妈的——”
    吃瓜群众当即摔在地上，抱着脚滚来滚去，不住哀嚎与叫骂，声音倒比之前精神多了。他也骂池乐，什么畜生jb玩意儿一阵喷，嘴特臭。
    池乐懒得搭理，觉着这时要是成熟稳重地喝一杯茶，气势足够扮演黑手党老大。很酷，很凶，很男人。非常好。
    “对不起哦。”
    不等吃瓜回答又自接自话，“没关系吧？毕竟人都有脾气嘛。这脾气一上来，哎，压都压不住。京茶叔叔您说对不对？”
    “说的很有道理！”
    “不过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打打游戏就好了。没有游戏，打打人也可以的。我听说他爸妈不在了，大学家里蹲，每天死宅在家里。那……可能打死了也没人知道吧？”
    吃瓜猛得抬起头来，“你怎么敢———”
    “大概。”
    警茶老油条，含糊不清地嘀咕了一句，“也不是没人意外死在牢里。不是所有人都能适应新规则新世界的。”
    两人一唱一和说得煞有介事，吃瓜群众脸色变了又变，最终惨白一片，低吼道：“池乐，你再怎么牛逼，怎么敢杀人？！”
    池乐忽而笑了，“你见我有什么不敢的？嗯？有哪个惹了我的还能一帆风顺的？能说出两个名字算你厉害啊。”
    吃瓜绞尽脑汁，这下连嘴唇都哆嗦了，心脏扑通扑通剧烈跳动，又恐慌又不敢置信———这可是二十一世纪法治社会！我们有法律！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就算是池乐又怎么敢杀人？这一定是吓唬他的！
    “法律是人制定的耶。”
    池乐盘起两条腿，拨弄着长了一点的指甲，“法官是人律师是人京茶叔叔也是人。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漏洞。所以没什么不可能的。当然啦，你想试试我也没办法。不是听说监狱里还挺多gay的吗？你是不是看不起我来着的？看来以后该我嫌你脏了。”耸肩。
    吃瓜群众静默长达两分钟，内心疯狂争斗。不住偷看池乐，分明一张稚气未脱的脸，却不知何时多了几分轮廓感，杂糅进男人才有的刚毅与冷酷。他说的是真的。
    吃瓜忽然意识到了。
    他真有办法杀了他，或者让人多多关照，他生不如死再走上自杀不是顺理成章吗？
    不行！
    不能死！
    造谣不是大罪，做不了几年牢，怎么可以死？熬过这几年，他的人生转折就来了！
    吃瓜下定决心了，木着脸拉开椅子坐下，粗声粗气回答：“我不认识你，和你没仇。顶多算你倒霉，一次两次三次有人卖消息给我。有钱赚又有热点蹭，谁不干？第一次曝光你假结婚，我涨了三四万粉。后来曝光你耍大牌装病、打人，进来之前至少涨了四五十万！大家就喜欢看你热闹，看你惹事被捅破，我有什么办法？”
    说得理直气壮。
    因为的确是有点理的。
    池乐想了想，追问：“都谁卖你的消息？”
    “我怎么知道。他们不敢得罪你才私底下卖消息给我。说白了我赚的就是这个钱。”他颇为气愤地点点桌子，“替罪羊。他们往我合作邮箱里投资料，钱偷偷摸摸地给，像交赎金似的，我在公园垃圾桶拿钱，根本没见到人。完事儿还得删邮件，不然不给我好果子吃。”
    “这三次消息是同一个人卖给你的？”
    “不知道。可能是咯，给钱的方式差不多。也可能不是，他们邮箱地址隐藏的，谁知道。”
    吃瓜不耐烦地回应。不管池乐问什么，态度模棱两可，一到关键问题便打马虎眼。
    半个小时后，池乐走出公安局。局长特意送他出门，打探怎么处理吃瓜群众更合适。池乐便道这人硬骨头，可能磨多了才老实。又托局长费心查一下他还有没有什么来往密切的人，亲戚朋友兄弟姐妹都可以。
    局长忙不迭应下。
    小五有些糊涂，熬到局长走了一边开车门一边问道：“见到人了？什么情况？为什么还要查家人？哥你该不会……株连九族？！！”
    “株你个大头鬼！”
    池乐怒拍狗头，“你才是猪，全家是猪。”
    猪就猪呗，咱不动手不ok吗？
    小五抱头，从另一边钻进车里，仍忍不住问，“那哥你要干什么？”
    “大人的事说了你也不懂。”
    池乐扭过身去靠着，背和屁股朝着好奇心爆炸的小五子，不忘吩咐一句，“好好想想下次我还能给陈如初送什么，必须有新意有创意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而且能表现出我的优点———长得帅又有钱。明天给我五个方案，晚八点截稿，没交上，这个月西北风全是你的，慢慢喝啊。”
    小五嘴角抽搐。
    池乐闭目养神。
    他觉得不对。
    说不出哪里不对，更类似于直觉。
    这人的态度不对，他说的那些东西也不符合想象中的身份———技术高超的黑客。实在太普通了，从外表到心理到言语表达，毫无特色。更令人在意的是，一个黑客难道随便听信陌生邮件的话语，不怕发布假新闻砸了自个儿‘娱乐圈揭秘者’的招牌？
    人设有问题。
    他摸过看过的剧本成百上千，对人物性格、人设之类的敏感超乎常人想象。
    而且陈如初曾说过，吃瓜群众账号背后很可能是一个蓄意已久的团队。至少有黑客与外行两人。这个或许正是那个匆忙跑到网吧上号的外行。又或许仅仅是团体替罪羊之一……
    对，替罪羊。
    那家伙提到这个字眼时很激动。
    池乐在心里冷哼了一声。
    等着吧吃瓜群众。
    抓不到你我还真不姓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