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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后长满苔藓的石阶比往日滑的多,道观建在半山,经年战乱,已然残破不堪,不过好在周遭桃花鲜艳,尚算有景可赏,并不枉方溯爬上来的辛苦。
远看还是雕栏斗拱,近看确实太破了,连青灰色的大门都破了个窟窿。
方溯扣指,敲了敲。
并没有敲出什么人,反而惊飞了一院子的鸟。
她推开大门,对面正有兔子跑到长草丛中,马上就消失不见。
方溯向前走,一地的杂草掩盖了大半的石路,院内的房子毁了大半,唯一还完好的就是她面前的那一间。
她正要进去,却无端地感觉到一丝冷意。
方溯抬头,看见一条碧绿的蛇缠在横梁上,露出鲜红鲜红的舌头,乌黑的眼珠幽幽地盯着她。
方溯开口道:“道长在房中养蛇,不怕伤人?”
屋中有个人影动了动,笑道:“贫道算命看缘分,若是有缘,阿奴不会伤其半根毫毛,若是无缘还要硬闯,便不怪贫道了。”
一条蛇懂什么缘分?
怕不是装神弄鬼,哄抬价码的手段。
可她来都来了,没有任何结果的下去,白费了她爬的半天山路。
方溯道:“不知本候与阿奴有没有缘分?”
人影道:“阿奴与方溯无缘。”
方溯似笑非笑地看着那人,慢悠悠地摸着自己剑柄上的花纹。
这不是威胁,只是无意识的举动,但在旁人看来,与威胁无异。
人影又道:“但贫道与平阳侯有缘,侯爷,请。”
“阿奴,回去。”
那蛇歪了歪脑袋,竟又退回了阴影里。
周遭有桃花的香气,又有淡淡的血腥味。
很淡,若非方溯久经沙场根本闻不出来。
恐怕既没有缘分,也没有势力,还要硬闯的,都成了这桃花的肥料。
但她的脚步未停,走了进去。
房中很干净,桌子上放着两杯还在冒着热气的茶,和一局尚未下完的棋。
道士很年轻,甚是俊美,一身青灰布衣不显寒酸,反而衬的人有几分出尘仙气。
“侯爷。”道士施了一礼,“贫道净北。”
方溯到他面前,随手拿起茶杯,道:“给本候准备的?”
“是。”
方溯挑眉,笑道:“道长知道本候要来?”
净北道:“今日算了一卦,有贵客临门。”
“道长怎知是本候?”
“贵客欲西去,贵同王侯,这样显赫的身份,又去西边的,只有平阳王,因侯爷封地在西——堑州。”
方溯玩着茶杯,道:“有些意思。”她一撩衣袍坐下,净北见她坐下,才坐下,于其说是守礼,不如说是讨好。
这样的讨好虽然刻意,但是让人受用。
“侯爷今年,二十有一?”
方溯道:“道长算的清楚。”
净北摇头道:“非也,这不是贫道算出来的。贫道早年曾见过侯爷,侯爷许已经不记得了。”
方溯点头道:“确实。”
“那时候贫道不过十五,侯爷亦很年少,当年,侯爷曾与贫道师傅手谈一局,终是侯爷赢了。可贫道百思不得其解,侯爷在那样步步是杀机的情况下究竟是如何赢的,今日,希望侯爷能为贫道解惑。贫道愿倾尽毕生之所学,为侯爷算上一卦。”
方溯那局棋起初不是她在下,而是皇帝。
五年前皇帝还不是皇帝,皇帝只是个异姓王,云游到中州的师傅在茶馆阴差阳错与皇帝对弈,皇帝因公务繁忙,下到一半就抽身离去,剩下的由其弟弟代劳,奈何对方并不怎么会下棋,将好好的半壁江山输了个七七八八,又拉不下脸,竟把方溯拉过来充数,代他下完。
方溯赢了,赢的十分光彩。
那年方溯不过十六,谈笑间已经有了之后那位名满天下的军侯之风度。
可他想了五年,终不解,方溯是如何赢的。
“不知侯爷,意下如何?”
方溯闻了闻茶,香气扑鼻,她只拿茶水沾了沾嘴角,道:“道长能算多少年?”
“前一百年,后二十年,并无差错。”
方溯道:“那,道长不知这局棋的输赢吗?”
净北一愣。
“你从未算过?”
“是……是。”净北讪讪道。
看起来是个精明的,怎么傻成这样?
“你要是真能算的那么准,早算出结果便好,何必纠结这么多年?”
净北拿手捏着衣角,没说话。
“尊师棋技不错,奈何心性不稳。他是藐视权贵,了无惧意,可惜他怕本候。”
“怕侯爷什么?”
“或许是怕本候拔剑而起吧。”方溯仍笑。
她有意压着身上的杀气与煞意,可十几岁时懂什么,出鞘的利刃似的不掩锋芒,锐意外露,连带着战场上磨出的戾气也外露,可不把那见过的都是清贵文雅的世家子弟的道长吓坏了,下出来的棋也有诸多漏洞。
“至于道长你,年纪尚小,不是本候调侃,恐怕道长知道陛下的身份时心思就不在棋盘上了吧。”
一举一动都生怕失礼招惹贵人不满,这样的小心,当然错过了棋局中的好些细节,当棋局结束时尚不明白方溯究竟怎么赢了。
净北无言以对。
方溯将茶杯放下,看了看俊逸出尘的小道长,无趣道:“惑也解了,卦就不必算了。”
她途中无聊,一时兴起来了道观,没想到来了也是这般无聊。
她朝净北颔首,道:“多谢道长的茶。”起身便走。
净北追了出去,道:“侯爷可还要向西?走祁连?”
方溯按住了剑,这次却是真的起了杀心。
如果这样一个人真的能算出路线,为己所用尚可,为敌方所用后患无穷。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煞星在西,”净北道:“侯爷还是不要去的好。”
“煞星?”
“命中相克的东西。”
“道长的意思是,这东西会克本候一辈子?”
“若是杀了,万事平安,若是躲了,也可一世无虞。”
方溯猝然大笑,彻底惊飞了他们头上枝桠上的鸟。
“侯爷?”
方溯抽出剑,不偏不倚地指在净北的脖子上。
净北一愣,面色更是惨白,却不敢动。
这是一把造型妖异的剑,剑身不知由何物打造,竟是暗红的,仿佛饮尽了人血而成。
“此为止杀,在到本候手中前不知克死了多少人,这么说,止杀也是煞星。但止杀在本候身边三年有余,从未保养,却不曾生锈。”
“本候想,能被称为煞的东西,总有些过人之处,那煞星若是能为本候所用则以,若是想害本候,”
她一剑掠了过去,净北下意识地闭上眼,再睁开时,脖子还在,肩上却落着一片桃花。
这是方溯的警告。
既是在表面她对所谓煞星的态度,也在告诉他,安分一些。
“那本候就拿这把剑,割了她的脑袋,看看究竟是所谓的煞星煞,还是本候的止杀更煞。”
妖剑止杀,意为以暴制暴,以刑止行,以杀止杀,剑下亡魂不计其数。
不知有多少意气奋发战功赫赫的将军被这把传说中的剑反噬,如今却在这个二十一岁的年轻军侯手中,安然无恙。
欲令止杀臣服,唯有比止杀更为浓烈的杀气。
方溯已经离开院子,唯能看见她的一身黑色锦衣,在碧色的草丛中,尤为显眼。
净北双手冰凉,有些颤抖地摸上肩头的桃花,他一碰,立刻成了几十片。
片片大小相同,形状相似。
这军侯……
若说是当朝皇帝的兵器,倒不如说是一件凶器。
师傅当年的畏惧,他终于明白了。
……
方溯斟了一杯酒,比起茶,她更喜欢这东西。
茶让人清醒,可酒则不,它能让人昏沉、忘忧、而且止疼。
她摸了摸自己的后背,有些湿,伤口好像裂开了。
“侯爷?”马车外有人轻声问道。
方溯随手往香炉里塞了把香料,这才懒洋洋道:“有事?”
这是默许了让她进来,军士撩开帘子,道:“侯爷,前面有祁连,林芷两条官道,但都年久失修,不知道侯爷要走哪一条?”
“哪一条回堑州近些?”
“大抵相同,只不过祁连官道附近有些人家,若是侯爷嫌马车上不舒服,还可以在村中住下。”
方溯捏着酒杯,慢慢地笑了,道:“走祁连。”
她还真想看看,所谓的煞星,是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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