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木犀

第十二章 一处夜色几处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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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慕容烨下意识在第一时间就拉住了何嘉,经过这么些时日的相处,依照何嘉的性子来看,她八成会和那个挑飞黎松的察木图拼命。
    事实证明就是如此。
    何嘉冷淡的瞥了眼慕容烨拉住自己的手,语气冰冷暴戾:“放开。”
    我以为你不会拦我。
    我以为你懂我。
    慕容烨一看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皱眉道:“我不拦你去救黎松,但你自己看看,你现在是女身,身上还有伤,一出手肯定会被看出来,这里鱼龙混杂,万一被盯上了,不好脱身不说,还容易被人知道你女扮男装之事,到时候看你怎么办!”
    何嘉面色稍缓。
    见她如此,慕容烨唤了一声:
    “九九。”
    一道人影轻飘飘的窜过,眨眼间就和察木图扭打在了一起。
    “能成吗?”何嘉眼紧紧盯着,九九身量纤长,动作比划起来却刚强无比,一柄长约四尺重十五斤的斩马刀与察木图手中的精钢长矛狠狠绞在一起,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刺耳摩擦声
    “这个九九,是个……姑娘?”
    论女扮男装倒没谁能比得过何嘉,她一眼就看出了九九的真实身份。
    慕容烨没理她。
    嗯?
    有点难办……他好像生气了?
    何嘉想了想也扭过头去,一心一意专心致志的观战。
    九九虽然是个姑娘,爆发出来的力气却十分惊人,打斗间看似毫无章法,只是一顿乱砍,但察木图已渐显疲态。
    何谓斩马刀?
    利可斩马也,砍个个把人头自然不在话下。
    哈娜看着自己脚下新鲜的、还冒着热气的察木图人头,以及不远处倒下后就没了动静的黎松,环顾四周,皆是一张张熟悉而亲切的族人面孔,她犹豫了片刻,却还是一步步远离了族人殷殷期盼的目光,先扶起了黎松。
    不远处何嘉微不可察的舒了一口气。
    深黄色的土地和了血色,看着人无端心悸。
    “我朔乌的亲人们!长生天在上!哈娜于此立誓!”她抱紧怀中的黎松,悲愤的仰头朝着天光渐盛的苍空怒吼:“我发誓,一定要让羌阜与塔尔付出代价,今日之事只是个开始,我朔乌的痛,明日必要他们千百倍的偿还!”
    朔乌人先是一愣,随后层层涌上来跪倒在地,向这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年轻稚嫩,迅速成长起来的王女献上自己最忠诚的臣服与敬意,他们没有人哭喊,只是静默的流着泪,带着无尽的伤痛意哀悼死者,西风猎猎,吹鼓起哈娜的衣袍,色彩艳丽到像是这荒漠上最后一点永远不会倒下、永远不会熄灭的星火光亮,看起来虽弱小,却必成燎原之势。
    “存者且偷生,死者长已矣。我在西杉国帝京的大殿上等着你来。”
    这是何嘉对哈娜嘱托的最后一句话。
    哈娜突然道:“如果我当时没有先救起黎松,而选择了先安抚族民,你是不是……”
    “你说过。”何嘉打断了她:“我们两个是一类人,你既信我,我也信你。不会发生的事就没有讨论的必要。”
    哈娜最后望了一眼伏在马背上昏迷不醒的黎松,转身,与何嘉背道而驰,马鞭扬起的方向直指大漠深处,语气坚决:
    “走。”
    ==
    何嘉旧伤一直未愈,现在又平添了一个新病号黎松,作为三个人里面唯一一个全乎人儿,九皇子殿下表示十分忧郁。
    天天端茶倒水送饭煎药就不说了,凭什么他们两个人睡床,他就只能在榻上委委屈屈缩着?!
    慕容烨睁大眼睛,恶狠狠的瞪向床铺。
    孤男寡女的,他得好好监视着点,万一干柴烈火烧起来……
    “我早说要两间房吧,你不听,非要住一间,挤都挤死了。”娇气的九殿下四天来第一百九十八次抱怨道。
    床上传来冷冷的一句:
    “不愿住,滚出去,愿意住,就闭嘴。”
    这个黑心烂肺的何嘉!
    慕容烨气结,明明之前何嘉误解了他,应该是他在生气的,怎么现在反倒变成何嘉天天怼他怼的舒服了?
    “哎何嘉,我觉得我可能快要走了。”
    “哦,再见。”
    “别闹,跟你说正经的呢。”慕容烨支起半边身子看向何嘉,眸子熠熠生辉:“我生辰你还记得吗?”
    “不记。”
    他丝毫不气馁:“那我再跟你说一遍,你记清楚了,六月十二,正值盛夏。今年生辰我就年满二十了,虚岁二十二,是必定要回京行冠礼的,你自己掐指头算算,我是不是快走了。”
    “不算。”
    “你跟我一起回去吧。”
    “不回。”
    慕容烨撇撇嘴:“咱俩打个赌,我赌父皇肯定一起召你回京,你信不信?”
    “不信。”
    开玩笑,她只不过是戍守边疆的下四品武官,熬了这么些年才获得了一个将军的衔号,赏赐更是少得可怜,日理万机的皇帝凭什么费心记着她,还召她回京?!
    除非……
    何嘉警觉起来:“你没在皇帝面前瞎说什么吧?”
    “这个嘛……”慕容烨瞄了她一眼,只见她散着一头青丝,衣裳却是整齐的,目光警醒的像是某种夜行动物,不禁一笑:“说不准,万一我一好心想帮你升个官什么的,啧,你还得好好谢谢我呐!”
    对此,何嘉只有硬邦邦的两个字:
    “滚,蛋。”
    “我记得你好像还有个弟弟是不是?叫,叫什么来着?”慕容烨岔开了话题。
    却没想到何嘉极快的、不经过思考的脱口而出:“死了。”
    慕容烨一愣,低声道:“对不起,我……”
    一室寂静。
    半晌,何嘉语气淡淡:“睡吧。”
    这一夜,皇宫中同样有人睡不安稳。
    “皇儿那边传来什么消息没有?”
    高堂明镜,海棠未眠,盛装华服的女人高踞殿内,额前的金凤衔珠微微荡出优美的弧线。
    “回皇后娘娘的话,九皇子殿下传信来让娘娘想个法子,命何嘉将军共同回京。”身后的嬷嬷恭敬答道。
    一声轻笑。
    “不愧是我儿,这么快就明白了我的苦心,你去告诉他,就说这件事母后会替他办妥的,他有什么主意尽管放手去做,时间宝贵,切莫浪费。”
    嬷嬷应下,随后又迟疑道:“娘娘,暗卫那边传来消息,殿下与何嘉去了异族荒漠探听虚实,刚出平壤县就被追杀,对方亮出了……一块澄泥填金的令牌。”
    “哦?”声线陡然拔高,依旧婉转的声调却听的人心中不寒而栗,嘴中玩味般的细细咀嚼着这四个字:“澄、泥、填、金?确定吗?”
    嬷嬷神情严肃的点头。
    “倒是有趣……”声音又渐渐低沉下来。
    “奴婢斗胆,难不成是,是皇……”嬷嬷皱了皱眉,还是没有把话说完。
    然而殿内的两人都知道意在何人,她抿了抿绯红的唇:“不是他,他不知道那事,没有理由对皇儿下手,我猜的话……怕不是赏赐给了谁呢。”
    嬷嬷垂眸道:“娘娘是说,那位贵妃?可她也没有盛宠到被赏赐澄泥填金令牌的地步。”
    美人幽幽叹了一口气,十指尖尖染着深红的丹蔻,轻轻搭在玉涡色宫绦之上,三十六幅明黄色缀东珠裙摆静静垂在脚面:“她是没有,可她生的那个三皇子慕容炘却是个皇长子,保不齐这娘儿俩哄得皇帝一开心,澄泥填金的令牌算什么,那还不是赏着玩似的,有什么稀罕。”
    “若只因她一人被赏,那本宫,也留不得她了。”
    嬷嬷神情不动:“殿下是皇上嫡子,从小在皇帝膝下长大,与那些个旁人截然不同,最得圣眷。且殿下之睿智无出其右,请娘娘宽心便是。”
    “皇儿的生辰宴快到了,今年是和冠礼一起准备的,仔细盯着点,别让人伸了黑手进来。”她嘱咐了一句,微微一笑:“谁敢动皇儿,我便要她去尝尝地狱滋味。”
    “是。”
    “哦对了,明日大公主与八皇子的请安免了吧,一大清早的,难为他们跑的辛苦。”
    嬷嬷脸上露出点笑:“他们也是孝顺娘娘,日日跑的勤快,一天都不曾落下,娘娘也算没有白疼他们两个。”
    茶碗盖轻轻一磕。
    “既在本宫名下教养,自然得明晓规矩体统,不能像旁人似的胡来,若来日能为皇儿添一把力,这才是没有白疼他们呢。”
    “娘娘说的是。”
    烛火摇曳,光影斑驳。
    “烨者,一指火光日光,二指明亮,取光辉灿烂之意;炘者,热气之盛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儿子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同皇儿相提并论,可笑可叹啊。”
    尾音愈低,最终湮灭在烛花爆出的“噼啪”声中。
    长夜寂寂,宫灯长明。
    雕龙画凤,玲珑剔透的琉璃瓦上,一只灰不溜秋的鸟儿用嘴梳了梳羽毛,然后振翅飞向无边浓郁的夜色。
    一去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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