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木犀

第十一章 谢家有女名嘉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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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说什么,何嘉听不懂。”
    慕容烨一扯何嘉,她踉跄两下,终于还是从背后被抱了个满怀:“懂不懂的有什么要紧?反正我还是找到你了。”
    何嘉反应极快,入怀的一瞬间就斜斜向上反手给了慕容烨一个肘击,带了十足的力道,重重捣在后面那人的胸口:“天下皆知九皇子殿下饱受皇恩,平日里最是放肆浪荡,整日里没个正形,倒是不知您能从哪里打探出来情报,不妨说出来让大家都听听,如何?”
    “这个好说。”慕容烨一挑眉,在这西北荒漠之地硬是挑出了独属于江南好时节的风流雅韵,澄光水澈,平白多了几分邪佞:“成了我家媳妇儿你自然就知道了。”
    不知从哪儿隐隐传来了几声奸笑。
    慕容烨一抬头,撇了撇嘴:“去去去,离远着点,三八。”
    “三八?”何嘉愕然抬头:“你骂谁呢?”
    又是几声嘻笑,不过这次离得更远了些,夹杂着不甚清晰的打闹声。
    “没没。”慕容烨连声解释道:“三八是我的一个暗卫,你忘了?当年出宫给你送裘衣的那个。”
    “其实……我当年一直以为他是个小太监来着……”
    一个人影突然从前方的酒馆招牌下倒挂出来,倒是一张清俊的脸,只是语调颇为委屈:“谢姑娘怎么能说我不是个男人呢,我明明长的这么雄壮,和宫里的娘娘腔可一点都不一样啊!”
    话音刚落,就消失在了阴影之中。
    “……”
    不是我说大兄弟,你可能对你自己的长相缺乏一个清醒的认知。
    然而这一声“谢姑娘”着实扎耳,何嘉用力挣脱了慕容烨,垂眸离去:
    “九皇子殿下,没有什么谢佳禾,从头到尾只有一个何嘉。时辰不早了,该去找哈娜了。”
    慕容烨抿唇不语。
    “主子,要不要查查谢姑娘?”这次倒挂出声的不是三八,而是一向沉稳的五一。
    他微微摇头:
    “她说,我便听。她不说,我便等。”
    谢佳禾,那年冬天,寒风刺骨,漫天飘雪,你带着弟弟在谢府门口跪了两天三夜,随后不辞而别,我知晓你心中终年不化的冷意,我知晓你难以消弭的恨意,可我不知道是什么使你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若你哪天愿意同我讲一讲这个带有血色的痛苦故事,无论何时何地,我必携酒相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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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咳咳,我们,我们绝对不能,不能先挑起战火,咳咳。”朔乌王斜斜倚靠在王座上,看着眼前的少女缓缓伸出手:“父王年老体弱,庇护不了我儿,愿长生天保佑朔乌,保佑我儿大业将成。哈娜,你要记住,必要的伤亡不算什么,你要学会忍耐,父王知道你是草原上的明珠,你是狼群中的头狼,咳咳,去吧,我儿,去做你该做的。”
    哈娜把额头虔诚的贴在老人苍瘦的手背上,静静的跪坐了一会儿,然后起身,帐内的火把把少女纤细的身躯勾勒出耀眼的金光,既美丽,又有着斩钉截铁的力度:“父王,您不怨我?”
    身后没有反应,她一点一点回头,只见朔乌王微笑着目送她,眼神慈爱一如往昔:
    “去吧,我儿。”
    哈娜抬手揩去眼角的盈盈泪光,头也不回的走出大帐。
    王帐外站满了朔乌族的族民,从老到少,皆手持利刃。
    “你们这是做什么!”
    一个离哈娜最近的妇人开口:“回王女的话,我们都是听说了察木图于乌达布这两个海牙木说的话,自发来保护您的,请您不要感到害怕,我们必将保护您到最后一刻。”
    “不……”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就有一双双坚定温暖的手拉住了她,把她层层包裹在最安全的内部,力道是不容拒绝的柔和。
    朔乌王从王帐内勉力支持着走出:“咳咳,朔乌王室,但凡是留有一口气在的,统统都站在最前面,绝不能让我朔乌族人受到半分伤害。”然后看着被众人保护的哈娜沉声道:“我儿除外。”
    哈娜哑然。
    当察木图率先抵达朔乌族王帐前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朔乌族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围着中间的哈娜站成了一个牢不可破的包围圈,而站在最前端、最外围的则是原本身份贵重的朔乌王室成员,所有人利刃一致冲外,夜色浓重的天幕下,满载一腔孤勇。
    “人都聚在了一起,杀起来倒也容易。”察木图丝毫没有把这一幕放在眼里,轻蔑出声。
    朔乌王挺直了佝偻的身躯,也挺起了一个王者的尊严:“我朔乌的子民还由不得外人践踏,长生天在上,今日塔尔与羌阜如此,日后必遭报应。”
    察木图眼光凶狠。
    “轰隆——”
    震耳欲聋的巨大雷鸣声几乎就在耳边炸响,草原上的游牧民族一向最是畏惧这超自然力量,然而此刻众人却只是轻微一抖,攥紧了手中的兵刃。
    寒凉锋利的长矛在亮如白昼的闪电光芒中举起、挥舞、向前平平刺出,一瞬的亮光将众人脸上来不及收起的恐惧,慌张,以及对于未知的迷茫照的一清二楚,避无可避。
    下一秒重归黑暗。
    视觉的突然失去会使人的其余知觉变得格外敏感。
    比如听觉。
    “噗哧。”一声轻响。
    比如嗅觉。
    风雨欲来前潮湿闷凉的空气中突然弥漫开淡淡的一股甜腥气息。
    比如触觉。
    脸上身上洒落的如同雨滴般的温热液体,在肌肤上粘腻的迤逦着。
    随后又是一道闷声炸响的雷,电光劈下,朔乌族人在这短短时间内竟已倒下了小半,站在最前端的朔乌王室尽数被戮,鲜红的血染的天际无边的凄艳。
    “塔尔和羌阜,也该闹够了。”哈娜在又一次来临的黑暗中低低的说,伸手看不到五指的地方,她笑得恣意,像是一匹忍耐到极点,终于磨尖了利爪,阴森森露出尖牙的母狼,即便眼泪同时止不住的流。
    身边的人突然动了,衣角在夜色里翻飞,像是一阵山林里涤荡过松林的微风,刚劲又温和。
    这是黎松的气息。
    哈娜忽然就静了下来,她想起那人落在头顶的叹息声与耳边手指上的薄茧,在这寒冷的夜里忽就生出了无边的暖意。
    小不忍则乱大谋,她闭了闭眼,今日种种,有朝一日必要他们千百倍的奉还!
    黎松战的并不容易。
    他甩了甩刚刚强行接下一茅的右手,手腕阵痛虎口发麻,这塔尔蛮子的力气确实可怖,心中暗暗吸了一口冷气面上却还不得不摆出一副桀骜之相:“哈娜是我的女人,这些人也相当于我的族民,老子的人你也敢动?”
    察木图用鼻孔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几个来回,冷哼一声:“你这小身板还敢说哈娜是你的人,谁啊你!”
    谁啊你,这话他也想问问自己。
    黎松回想起中午在房间中哈娜对他说的话:
    “我父王是西杉国皇上亲自册封的名正言顺的朔乌首领,其他二族也是如此,三族之间不得擅自出兵,所以我们必须需要一个理由,一个足够说服天下人的强有力的理由,而没有任何一个理由比得上朔乌一族险些被灭,王室惨死更壮烈的了,唯有这样,才能够支撑的住朔乌对塔尔、羌阜二族突然出兵这一举动。”
    “而今夜,你的任务就是杀了塔尔第一勇士察木图,他年轻气盛,想必会先于羌阜王乌达布到达王帐,等屠尽王室成员之际你趁混乱出手,合情合理的杀掉察木图,我的计策便已成功了一半。”
    “为什么是我?”黎松问。
    哈娜对此微微一笑:“因为满街的人皆知是你从歹人手中救了我,我当街对你行献祭大礼,我是你的人,我的族民亦是你的族民,那达慕大会上聚集了三族所有的人丁,一传十十传百,所有人都会知道你我的关系,当有人放言要闯我的王帐且屠我族人时,当然是由你来阻止这一切最为合适。”
    黎松深深的望她一眼:“你会后悔你今日做下的种种决定吗?”
    她报以灿烂一笑,蜜糖色的深邃眼眸流转着璀璨光辉:
    “有得必有失,我哈娜,从不后悔。”
    其实他还有一个真正想问的问题,但那日午后的阳光在哈娜轮廓鲜明的脸上缓慢的移动着,这般神情使得她看起来仿若是一个不经事的少女——虽然黎松清楚的认识到并非如此,但他还是动了恻隐之心,默默的把要问出口的话吞了回去。
    眼前的长矛带着横扫千军之力向他袭来,他险险避过,又忍不住想:
    是啊,我为什么要帮她呢,我算是她的谁呢?
    我后悔那日在街上救了她吗?
    不。
    我黎松,做过的事,也从不后悔。
    尖锐的矛深深刺入脊背,黎松咬牙,就着这个力道反身用尽全力一刺,然后就重重的被摔了出去。
    嘶,有点丢脸。
    没想到脑海中第一个浮现出来的念头居然是这个,他无奈的笑笑,肯定是成日里与白桦厮混在一起被传染了,看来回去得好好教训他一顿。
    还有那个唐霓……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头好沉,仿佛黏在了地上,身体凉凉的感觉快没了力气,黎松昏过去的最后一刻听见了自家将军冷静而又带着点咬牙切齿的声音:
    “干!你!娘!”
    他不无遗憾的想,看来今晚的任务没有完成,还要靠自家将军来收拾残局。
    这样想着,黎松彻底陷入了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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