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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往中午日头越毒,常缨挑三拣四半天没找到可以附身的人,若不是卿銮身上穿的是鬼神不近的齐福玄衣,他大概也是不介意借她的皮囊用一用的。最终还是忍无可忍钻进了卿銮捡破烂捡来的法器里,表情那叫一个痛不欲生。
被上了身的萧榕此时应该称作贺延宁了,去烟柳街的路上只见他愁容满面,怀里紧紧藏着鬼差令,似乎还在担心黑白无常会突然跳出来把他抓回地府。
卿銮原本是打算检查尸体的,这下倒好,“尸体”能够直接开口说话了,她自然是求之不得。口中念了诀将法器与外界相通的出口封住,以免叫黑白无常听进去些不该听的东西。
把黑白无常牵扯进来纯属意外,给他们的“肥差”也不过是叫他们别捣乱的托词,至于那位扶袖姑娘是善是恶还不好说。然而不关善恶,扶柳城这些年来出的命案到底是跟她脱不了关系,既然是鬼祸乱人间,按照地府明文规定的铁律她就必然没有好下场。
卿銮管的闲事不少,大抵是曾经吃的恶果还不够苦,以至于她到今日都学不会明哲保身这个词。
“贺兄,你执意不肯投胎转世,可是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卿銮见他有些犹豫似乎不太想说的样子,便接着道,“此事现在只有你知我知,我亦不会告诉第三人。若是你不能告知我事情的来龙去脉,我也没办法帮你解决是不是?而且,你一直隐瞒下去,扶袖姑娘也不会有好下场,她是鬼,你可知?”
贺延宁有些疲惫地抬了抬眼皮,道:“我知道,从一开始就知道。”
“既然知道为何还……”卿銮疑惑。
他默默地摇了摇头,“五年前,我才十七岁。那日天气很好,大概是六月份了,天很热,正是曼陀罗花盛开的日子。扶柳城每年六月初会有送柳节,那时候柳絮差不多就没有了……”
卿銮心中想着这节日又是送又是留的,可不是什么好意象。
“那日正是我上京赶考的日子,她作为烟柳街新晋的花魁在扶柳台上献舞。后来我时时想着若是当初我不回头,不看她那一眼,或许她就跟我没了干系了。想完之后不知道是后悔还是庆幸,直到我死前那一刻都还没想明白。
但现在想想还是庆幸大于后悔的,惊鸿一瞥你听说过吧,当时我就是这种感受。她就是那种只看一眼就能误人终生的女子,从那时起我就有点明白我爹当年的感受了。”
一眼误终生,这话,扶袖确实担得起,事情开始牵扯到贺宁了,卿銮好奇道:“这跟你爹又有什么关系?”
贺延宁与卿銮并肩而行,目光清澈:“我爹其实不姓贺,他是入赘到我母亲家的,后来就随了我母亲家族的姓。那么多年,他大概从未开心过,就算当时我不过三岁,我也能感觉到他目光里的那种悲哀,就像是……大雪压过的原野,空旷、单调、孤寂。
他一直将她的画像藏在书房里,直到他死后,书房给我用了之后我才发现那幅画,不过那也是很多年后的事情了。以至于当时在扶柳台上我一眼就认出了她,便也知道了她是鬼而非人。这世间不会有第二人能有她的风采,更不会有人二十年容颜不改。”
“就凭一幅画你就断定了她是二十五年前的那个女子?而且还能肯定她是鬼?”卿銮其实是有些疑惑的,那幅画要逼真到什么程度才能叫人笃定画中之人就是现实中看到的人呢。
贺延宁并不急着回答,只是语气平缓地徐徐道来:“那一舞之后我便惊呆了,下意识地想要去找她问清楚。可当时观看的人太多,一转眼她就不见了踪影。我想,若她真的是鬼的话,是不是特别害怕太阳呢?
于是我便往扶柳台最近的阴凉处找,果然在一丛曼陀罗花后面找到了她。当时她脸上已裂开熔岩般的裂纹,毕竟那是正午的阳光,自然毒辣地很。她见我来了下意识想躲,日光缓缓移动,那花荫已遮不住太阳,我便撑开衣服为她遮阳。她将破碎的脸埋在掌心中,双肩微微颤抖着,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哭了,我从来没见过女孩子哭……”
卿銮心中有些难过,突然又纠结起来贺延宁到底是不是扶袖杀的了。
“之后,我便上京参加考试去了。等我回来后她已经成了烟柳街千金难求的头牌了,我找过她很多次,她都不愿意见我。离她最近的那一次也隔了一层红帐,我记得她对我说:‘我知道你是他的儿子,那么你也应当知道我对你的恨不比对他和对你母亲的少。你若真想令我高兴,把它插进你胸口里,我便会很高兴。’她说完,一把锋利的匕首就滑到我脚边,我捡起来,对准了自己的胸口……”
“你不会真捅进去了吧?”卿銮心一提。
贺延宁摇了摇,苦笑:“我还是太懦弱了,跟我爹一样。当时她应该很失望吧……”
卿銮暗自叹了口气,她哪里会失望啊,该高兴才是。当年与那件事有所牵连的人,大概只有贺延宁一个是她不想杀的,可偏偏造化弄人,到最后,他还是死了。
千头万绪之中,好像有什么线索一闪而过,然而终究还是不能确切地抓住。
“我回来之后便看见母亲将书房里藏着的画烧了,然后又对着下人大发雷霆。见我一脸沮丧地回来,刚见面就是劈头盖脸的指责。毕竟那书房我已用了很多年不可能不知道那里面藏着一幅画,其实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并不清楚。只是她的反应实在是太过激烈了,叫人不得不心生惧意。
我铁了心想要查明当年的真相,可是母亲一再从中阻拦,到最后竟是将我锁在卧房里不让我出去。我想亲自去见扶袖一面,便偷偷从二楼卧房的窗户跳了下去,结果摔断了腿。我急得简直要哭了出来,不过幸运的是,当时刚好有一个白衣服的江湖郎中路过,他脸上蒙着白巾我也看不清楚他的面貌,见我受伤了便停下为我医治。
我这辈子大概都没像那时候感激过一个人,临走时他给了我一个小瓷瓶,说当我无路可走的时候就服下里面的药。我急着去找扶袖,囫囵收下了药瓶。也是要感谢这次摔断了腿的,不然扶袖不会收留我。”
说到这里,贺延宁眼中的笑意简直要溢了出来,脸上露出了那种只有少年人才有的青春烂漫。
“后来不知怎么的,母亲知道了我在摘星阁,当即派人去砸了摘星阁的场子。因为打得不是贺家的旗号,所以也无人知道是我母亲下的手。我怕连累扶袖,只得回家负荆请罪。”
卿銮突然有些听不下去了,犯错之人不是他,请罪之人却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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