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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龙羽唯一可取之处,是在她质问的第一时间就说了实话,毕竟他知道自己的娘亲医术高超,若是他继续一口咬定自己身子不舒服,只会换来更加惨痛的结果。
他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皇子,不像妹妹怕虫子,更不像弟弟怕闪电,但是娘亲手边有一样东西,他是很怕的。
没错,就是娘亲的针。
不管金针银针,一旦看到娘亲打开针盒,他整个身子就忍不住不寒而栗。
他担心的是如果自己还说头疼,就会被娘亲拉过去,在身上扎了好多针,那么,到时候,他就真的头疼了,不对,他应该整个身子都会疼啊!
那一幕情景,光是想想都觉得胆颤。
秦长安的眼神清冷,有着身为父母的威严,不疾不徐地开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处罚你?”
“明日,我去跟太傅认错,再把今日的功课一并做了。”见秦长安还未露出满意的表情,龙羽环顾四周,又说道。“厨房弄脏了,我来打扫干净。”
“好,什么时候打扫干净了,什么时候再吃晚饭。”秦长安低喝一声。“白银,你在门口看着大皇子,不许让他偷懒。”
说完了,她直接转身离开,回到栖凤宫后,独自一人坐在榻上,若有所思。
三岁的时候,龙羽就跟着太傅学习,转眼一年多了,这孩子明明记性很好,脑子不差,但似乎对学习就是少了一点动力。
想当初,她四岁跟着爹陆仲学医,小小年纪就背着竹篓上山采药,从未觉得学习枯燥乏味,有什么苦都一个人吞到肚子里。因此,她没想过龙羽居然会逃课,虽然是头一回,但她不得不重视起来。
话说回来,这小子怎么一点也不像她?!
黄昏时分,龙奕来了栖凤宫,两人难得有雅兴,榻上的矮桌上摆放着棋局,对弈起来。
“有件事朕要告诉你,朕为羽儿找了个新的少傅,名叫谢敬之,老太傅毕竟年纪大了,有时候应付羽儿的功课或许力不从心,有谢敬之帮衬着,更好。”
秦长安放下了手里的棋子,心里有些波动,但表面镇定自如。“怎么突然想到要再找个少傅?”
今天下午的时候,她可以让栖凤宫知道的人都守口如瓶,该不会已经有人多嘴,把龙羽带着两个弟妹险些搞砸了小厨房的事,传到了龙厉耳边吧?
“谢敬之这人家世门风都不差,年轻时候也是状元出身,在众多文官之中,他还算是让朕觉得挺顺眼的。”龙厉轻描淡写地说。“皇后觉得不适合?”
她沉默了一下,龙厉若是其他日子说起要找个少傅,她还不至于多心。
龙厉不动声色,继续下棋,跟秦长安对弈,一向考验他的耐心,两人成亲五年,最近他倒是越来越喜欢跟她下棋。
“那就先试试看吧。”直到一局棋结束了,秦长安才丢出一句话。
龙厉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像是随口说道。“老太傅说,这个年纪的羽儿,跟朕小时候挺像的。”
秦长安听出了一点苗头,按兵不动,好奇地追问。“真的?你以前读书如何?”
“朕当初跟了老太傅至多三年时间,后来,就很难继续跟其他皇子公主一道每日去读书,不过老太傅做事严谨,朕没办法去,他会上门来。朕大多数,都是在床上看书……偶尔也会觉得读书乏味无趣,羽儿这么大的时候,也是朕成天想着出去跑出去玩乐的时候。”
她越听越不对劲,龙厉对羽儿一向是很严格的,龙羽在上个月解开了手边的九连环,龙厉也只是点点头,说了两个字——“不错”,要是深究起来,龙厉五岁才解开九连环,儿子还比他早了两个月呢。
若用此事来判断一个孩子的聪慧或愚笨,龙羽就算不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至少也不会比龙厉差太多。
但是,能听到龙厉如此包容理解儿子,真是头一回,她怎么能觉得不古怪?
“老太傅的才学和能力固然没问题,但朕认为,太傅教朕的时候,还不满四十岁,如今却已经六十出头了,庆幸的是他身子还行。但以后龙潜兄妹两人的教养问题,不能总是依赖老太傅。当初是觉得没有比老太傅更加信任可靠的人,而且朕自己亲身经历,相信老太傅可以比其他人更胜任大皇子的开智。如今过去两年,自然可以物色其他人选了。”龙厉不紧不慢地解释。
“谢敬之的确比较正直,据我所知,他是张开的侄子,比起其他陌生的臣子,我倒是挺想要看看谢敬之的能耐。”秦长安终于点了头。
“爹爹……”一道拖长了的奶声奶气的女孩嗓音,由远及近,龙厉当下放下了手里的棋子,侧过身子,循着声音望过去。
“宝宝今天乖不乖?嗯?”像是平日每天一样,等龙琬跑到他的身前,他大手一提,把女儿抱坐在自己腿上,嘴角勾起的弧度,令他看上去不再高高在上,冷漠阴沉,多了几分柔软气息。
“乖啊,爹,今天大哥给我吃了烤地瓜,你有没有吃过啊?”龙琬童言无忌,嘴巴翘翘的,眼睛善良宛若晶石,特别可爱。
龙厉的眼底闪过一丝精光,他看向正在收拾棋局的秦长安,对方跟没事人一样,他几不可察地一笑。“宝宝喜欢就好,待会儿还要吃别的吗?”
“下次让大哥做给爹爹吃。”宝宝天真无邪地笑着说,揉揉自己的小肚子,摇摇头。“不吃了,吃不下了。”
“好。”龙厉一笑而过,这才看到慢悠悠走过来的老二龙潜,他朝着儿子招招手,一手搂住儿子的腰,把儿子抱到榻上来坐。
“你呢?今天也吃了烤地瓜?”
龙潜点点头,他从来都不是一个爱哭爱闹的孩子,他老实地说。“我给爹爹留了半个,我给爹爹去拿。”
话音刚落,他又爬了下去,到桌上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块地瓜过来,地瓜虽然凉了,外皮烤的焦黑,但里头的金黄色,十分漂亮。
秦长安不理会龙厉丢过来的眼神,她淡淡一笑。“你吃吧,我尝了两口,挺甜的。”
他接过去,咬了一口,的确很香甜,儿子对自己平日甚少要求,这样的好意和孝心,他的确不该冷淡拒绝。
龙潜眼巴巴地看着,眼神越来越亮,直到龙厉把半个地瓜吃完了,他才露出笑容,内心极为满足,比吃了蜜还甜。
这两年里,秦长安的确没有再怀孕,教养三个孩子是截然不同的法子,再加上她还要负责医学院的监督,的确不适合再怀孕生子。
眼看着孩子们一天天长大,纵然时不时会冒出一点麻烦,但总而言之,还是人生不可或缺的体验。
把孩子们安置好了,两人才打算歇息,由于饭前吃了儿子送来的地瓜,龙厉晚上只吃了几筷子就算了,等到深夜,他不是很舒服地坐起来,脑袋昏沉沉的。
“什么时辰了?”
“才二更天。”她说。“是不是饿了?要不要我给你下面?”
“不用。”龙厉这么说,但秦长安还是下了床,穿好了鞋子,冬天的晚上自然冷,不过她这两年早已不再畏寒。
“让下人去做,随便吃点就成,哪里用得着你堂堂皇后亲自下厨?就算要下厨,也不必挑这个时候。”他固然喜欢吃秦长安煮的面,但更加心疼自己的媳妇,更何况守夜的下人就在外面,吩咐一声就好,当主子的若是事必躬亲,那还要下人做什么?
“好,都听你的。”她浅浅一笑,既然他如此坚持,她就随他吧,否则,他吃着面还要内心不忍,反而吃的不踏实不安心。
“等一下。”
她弯下腰,看向他。“怎么了?还想吃点别的?”
“你过来点。”
她没有任何疑心,凑了过去,还未来得及开口,一抹温热的触感落在她的额头上,柔柔的,像是云彩一样。
这男人……秦长安忍不住笑了,他承诺此生可以圆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心愿,果然不曾选妃,每隔两年就会有臣子旧事重提,但凡有人提起,就会被龙厉贬到地方上当官。久而久之,就算有人心里不认可,也不会傻的讲出来,再者,自从龙厉上位后,不单把麻烦的西郎国收入囊中,整个国家的疆域往西边扩展了一块,互通有无。
每个属国看到西郎国的下场,这几年也都很安分守己,国民安居乐业。新商法推行了数年,商人的地位提高了,商业比之前更加发达,国库的税收也更多。
身为后宫空空如也的六宫之首,她的确不需要在那些勾心斗角的女人身上耗费一点时间,一半时间,她花费在宫中,跟龙厉和孩子们相处,另一半时间,她可以拿来忙碌自己想做的事,静下心来看书也好,制药也罢,甚至偶尔去医学院看看学子求学,她完全是自由的。
走到门边,她朝着外面的珍珠嘱咐两句,今年八月,已经生下一个女儿的珍珠重新回到自己身边,而玛瑙的孩子还未断奶,也说了一年后一定是要回来服侍自己的。
时光匆匆,转眼间,跟随她过来的贴身四婢,两个已经成亲生子,秦长安不禁想,是不是也该给翡翠跟白银当一回红娘了?毕竟,她们四个始终对自己忠心耿耿,她也不能让她们蹉跎了岁月。
白银曾经是江湖儿女,经历的多,生死都能置之度外,人也有主见,跟了秦长安好多年,她却完全不曾流露过任何的女子娇羞,秦长安想想,还是先把翡翠给嫁出去得了。
珍珠本来就擅长下厨,是四个婢女里厨艺最好的一个,出嫁之前就是白胖胖的身材,如今嫁了个厨子之后,比之前还要圆润了一圈,看上去很富态。
下一碗面,对于珍珠而言,实在是小菜一碟,她很快就到小厨房做好了宵夜,端了过来。
龙厉坐在桌旁,这一碗面看上去着实丰富,汤汁浓郁鲜美,但他只是吃了一半,就推给秦长安了。“你吃吧。”
珍珠的手艺,她是一贯知道的,龙厉脸上没什么表情,难道是不好吃?
她接过筷子,不信邪地尝了一口,狐疑地看向他。“这面无论是面身还是面汤,都挺好,你不满意?”
这个男人,以前还是亲王的时候,吃东西就刁钻,可是每年生辰,她一定亲自下厨做一碗长寿面,里头的料还还不如这个丰富,他不也吃的一根面条都不剩?
“是不难吃,不过,不如你下的面。”龙厉撑着下颚,他此刻只穿着白色的里衣,长发披散在脑后,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慵懒的姿态,看着秦长安静静吃面喝汤的模样。
秦长安固然已经是皇后了,但她不喜爱奢侈生活,饮食方面,也从不挑剔。
放下面碗,她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想来他不是真的不满意,而是有了比较,拐着弯来夸她一把。
“羽儿的嘴巴甜,我还以为是他无师自通,没想到是从他父皇这里继承的优良传统。”
他一脸好整以暇,等她放下筷子,才握住她柔软的小手,搁在自己大腿上,徐徐问了句。“吃饱了吗?”
“都怪你,知道我一向看不惯浪费粮食,还得吃下半碗面,这都二更天了,大半夜的,还要人出去走路消食?”
龙厉压下内心的窃喜,不动声色,慢条斯理地开口。“消食的法子也不只有走路一种——”
感受到男人眼底的火热一分分升腾起来,秦长安眼神一沉,嗔怪地斜了他一眼,宛若一记眼刀,砸了过去。
“就知道你满脑子不怀好意,饱暖思淫欲。”
龙厉笑了。“朕的淫欲也就耗在皇后一人身上了,皇后总的跟这碗面一样,管饱吧。”
秦长安知道,她很难拒绝他,而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没多久,他们就像是干柴烈火一般,滚上床去了。
激烈的欢爱之后,她侧身看着他,他裸着身子趴在床上,背上是被她抓出的痕迹,他此刻就像是一头吃饱喝足的雄狮。
他翻了个身,半睁着眼睛,懒洋洋地问道。“困了?要是还不想睡,朕舍命陪君子,一定让皇后满意。”
秦长安双手撑着他的胸膛,青丝半遮着她的赤裸,仿佛在驾驭着一头最难驯的野兽,居高临下地看向他。
他停下手上的动作,眯着她看她,大手在她软弱的脖子上游走,抚摸着他留下的几个吻痕,心里十分得意。
“今日羽儿是不是坑了老太傅,跟弟妹们一道玩耍去了?”
对于这个枕边人,秦长安心里太清楚了。他的可怕在于,你永远都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可你却永远都别想欺骗他。跟他成为对手,是一件连想都无法想象的事情。
这么明确说了,会答应的人简直脑子有……有病。
“是啊,还把厨房搞的满地狼藉,我罚他亲自打扫,明日功课加倍,还要亲自跟老太傅认错,好好反省,绝不会就这么算了,免得他以后当真目无尊长,不懂尊师重道。”秦长安气呼呼地说,眼底几乎要喷出火来。“既然你都猜到了,我就不瞒你了,不过我跟他说了,下不为例,再有下次,我就会告诉你,让你出面。”
龙厉故作神秘地一笑,揉了揉她小巧的耳垂,相比于秦长安的不快,他这个当爹的,反而没那么生气。
“朕过去也逃过课,次数还不少,有人寒窗苦读十年,也不见得能出人头地,读书这件事,时间只是一部分,并不能因此而断定一个人的资质和前途。”
“你跟羽儿当然不一样,你那是身体不好,如何能够相提并论?”秦长安很快地反驳。
他嘴角一勾,笑的有些隐晦。“错了,朕有时候是单纯不想去听课,就算身体尚可,也会用身体的借口,偷得浮生半日闲。”
秦长安的美目,一眨不眨瞪着他,这下子,她甚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儿子这种不认真学习的态度,她险些把儿子说的狗血喷头,岂不是暗中也得罪了年幼同样如此任性的丈夫?
“有朕盯着,儿子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他揉了揉秦长安的肩膀,神色一柔。“他如今想做的,无非是二十多年前朕都玩腻了的,他就算逃课,也不见得是心里不尊重老太傅。朕当年可常常给老太傅脸色看,还常常作弄他,但也不妨碍朕有了儿子后,脑子里想到的第一个合适人选,还是他。”
“你要这么说,我还有什么可说的?”秦长安笑着叹了口气,趴在他的肩膀上,任由他的手掌在她白皙如玉的裸背上游离。
“关于羽儿的教养,朕也没少操心,至少在五年后,他可以独当一面,承担继承人的责任,他如今所学的,你以为朕撒手不管?老太傅每个月都到朕这里来报备,过了年关,他就要开始学习帝王之术——”
“你安排了谢敬之给他当少傅,是想让他早些知道如何利用内阁,处理国事?”她脑海中灵光一闪。
“聪明。”他扯唇一笑。
“会不会太快了?”她低声呢喃,虽然今天把龙羽训斥了一顿,说他不是个小孩子了,但是事实上,龙羽还是孩子天性,可是这么早就要接触国事,她还是迟疑了。
“怕朕拔苗助长?”龙厉的眼神似乎有些哀怨,在她柔软的胸前捏了一把。“就知道心疼你儿子,朕是为了他好,过了年关朕就把他册封为太子,以后整个金雁王朝还不是他一个人的责任?”
她被他怨夫般的神态逗笑了,“噗哧”一声笑出声,嗔怪地说。“我儿子难道不是你儿子?说的这么见外。”
“朕当年身子不好,但读书这件事,身子好不好,都能做好。羽儿身子康健,活蹦乱跳的,生来早慧,而且他是长子,的确最适合继承朕的皇位。朕知道他能做成,你要相信朕看人的眼光。”他轻轻抱着她,将薄唇搁在她的耳畔,暖热的气息伴随着让人安心的言语,吹入她的内心。
“好。”她主动勾住他的脖子,此刻,不只是身体的亲近,更是心跟心的契合。她当然比任何人更清楚,龙厉是想要兑现几年前的承诺,他说等到儿子可以独当一面,就带她出海去……
“朕知道,你一直想当一只大鹏鸟。”
“我觉得这样就很好了,我的翅膀没有被折断,好好的呢,所以啊,就算我们不去游山玩水,周游列国,看遍整个天下,我们一家五口,照样是幸福的。”
“朕九五至尊,说出去的话哪有收回来的道理?朕说过,最多十年,一定能兑现诺言,自然要做到。若是对自己女人的承诺都打了水漂,还能做什么大事?”
她心中备受感动,龙厉为人强势,但对她又总有几分温柔宠溺,或许在年少时候,她曾想过上苍为何要让她遇到这样阴沉坏心的靖王爷,可是多年之后,她却觉得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遇到他,的确算是一桩好事。
换做其他男人,或许可以同样喜爱她,却不见得能跟龙厉一样,身居高位,还能为她付出这么多心思。
“你要记得,无论什么时候,朕都会是你的翅膀,让你可以翱翔于天际,自在逍遥。”他捧着秦长安的脸,轻轻地落下一个吻。
北漠。
“娘娘,皇上又在喝酒了。”
一身红色华服的女子,止步于皇帝寝宫前,她身材高挑,五官秀丽,望向面前灯火通明的宫殿,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她是杜落霞,北漠的皇后,国君萧元夏的正妻。她二十岁的时候,嫁给了他,她家三代都是开医馆的平头百姓,不过是个殷实之家,甚至家中无人有资格考科举当官,就这样的家世,居然能让她这只麻雀飞上枝头当凤凰,哪怕时间过了两年,她自己依旧觉得不可思议。
毕竟,一开始,她也抗拒这门婚事,毕竟她从不认为自己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至少,不可能吸引一国之君。
至于为何当年萧元夏会出现在医馆的附近,不过是闲来无事到民间看看罢了,突然遭遇一场打斗,混乱之中有几个护卫身负重伤,而斜对面正好是她家的医馆子。更巧的是,那日祖父身体有恙,她背着药箱,替他外出诊治了一个病人,回来正巧看到那场混乱,并不知道他们真实身份的她,快人快语让人把伤者搬到医馆子里,让她就近包扎。
那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那一面之后,过了两个月,就有人上门来说亲,那人不是萧元夏,而是宫廷礼官。
她无论怎么想,也想不出是何时跟堂堂天子照了面,她的医术不算高超,也只是给那些护卫进行简单的止血和包扎而已,并未下针缝合,只因她水准有限。但即便如此,做事专注的她,眼里只有浑身是血的病患,完全没留意到其他玉树临风的贵公子。
皇帝求亲,那可不是寻常百姓可以拒绝的,因此,她就这么嫁到宫里来了。
新婚之夜,是他们的第二次见面。萧元夏比她想象中的更加英俊不凡,温文尔雅,只是他看向她的眼神,偶尔会让她误以为,他是在看着另外一个人。
身为平民皇后,她在宫里的头一年,每一天都如履薄冰,需要学习大量的礼仪和功课,必须让自己脱掉平头百姓的那身外壳,让自己看上去,跟天子更加般配一些。
只是,在她出嫁之前,萧元夏的身边就已经有好几个女人了。宫里的生活,对她而言十分陌生,陌生在于,不单她不了解这个男人,更不了解那些女人。
后妃之中,最美丽的一个,当属春妃,她是侍郎之女,身份或许比不上其他后妃,但容貌的确是最为出众。
她十六岁进宫,黑眸烟眉,玉荣琼姿,珠翠华丽,唇角微弯,漾起了如芙蓉般清新动人的笑,顾盼生姿如新月生晕,娇美无比。除了容貌美丽,她性子热情圆融,试问,一个女人精致的眉眼明丽照人,长得漂亮又会讨人欢心,又如何不能掳获天子的心呢?
跟春妃站在一起,她不自觉地相形见绌,但是春妃常常姐姐长,姐姐短,连带着她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小家子气,庸人自扰。
可惜,后宫唯一的遗憾,就是至今无人给皇上生下一个儿子。
而杜落霞,也是其中之一。萧元夏并非不曾宠幸她,但两个陌生人在一起,连房事都成了例行公事,久而久之,对她而言,也就成了内心的抗拒。
她从不奢想自己能够让天子挂心,但既然有缘成了夫妻,这个皇后还是萧元夏要她当的,她认定其中必定有些原因,可是到最后,她还是渐渐失望了。
他们新婚后的一个月,从金雁王朝送来了贺礼,据说是金雁王朝的天子亲自挑选,她有些好奇,但萧元夏却不曾当着众人的面打开那个箱子,而且,脸上的郁色很是明显。
那个箱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一开始,她的确好奇,但是后来……当她从春妃口里听说了那些陈年往事,就不再好奇了。
那个巷子里无论装的是什么东西,好的还是坏的,但凡使者说是金雁王朝送来的,就已经让萧元夏心生不快了。
对方的确很擅长把人搞的不痛快。
可是金雁王朝泱泱大国,国富民强,兵强马壮,小小的北漠国君就算心存不满,也不能跟它产生任何的矛盾纷争,毕竟,西郎以前也曾经是个国家,而如今,已经被金雁王朝吞了下去,成为了它的属国。
非但心里不高兴,还得让使者转达自己的谢意,或许这一口窝囊气,足够让萧元夏整整一个月吃不下,睡不着了。
她从来不是一个喜欢幻想的女子,别说嫁入豪门,感情多半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就算嫁给了普通人,这世上感情平淡甚至不合的也比比皆是。
只是,她花了两年时间,才确定了当初自己的那个困惑,不是错觉,不是幻觉,而是真的。
在那些后妃眼里,她除了比她们多了一点差强人意的医术之外,当真没有半点可取之处。但,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触动了萧元夏,她的人生才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吧。
光说是天上掉下个馅饼,都不足以形容她前半生和后半生的改变,有时候她常常想,就连那些想象力丰富的说书人都不敢这么写话本子。
谁都认为,她是幸运的,只是,萧元夏给了她奢华富贵的生活,可是,却没有给她感情,他们成亲只是两年,却像是已经生活了二十年的夫妻,看上去平淡无波,实际上,犹如一潭死水。
“姐姐,皇上的心里,住着一个人,这都是我们姐妹心照不宣的秘密。您晚进宫两年,恐怕还不知道吧。”春妃曾经在她们单独闲聊的时候,这么说。
她沉默不语,事实上,女人的直觉是很精准的,她又怎么会察觉不出?
春妃笑容透着一股子难以言语的愁苦,叹了口气。“其实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当年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正因为太子妃常常在争吵的时候提起那个人,用那个人来做文章,激怒了皇上,后来她就被皇上休了。否则,他们是结发夫妻,只要不犯下太大的过错,皇后的位置啊,本该是她的……说起来,她的身份可比我高贵多了,堂堂的尚书小姐,被皇家用善妒无子的七出之罪休了,去年找了个七品芝麻官嫁过去了,还是续弦……令人不胜唏嘘啊。”
一句“皇后的位置啊,本该是她的”,仿佛在杜落霞的心里,狠狠割了一道。
“这些事,我并不在意。”杜落霞淡淡一笑,她在民间,二十岁还未出嫁,帮着家里打点医馆内的生意,是众人眼中的老姑娘了。
家里对她常常数落,好不容易嫁出去了,家里的弟弟妹妹都松了一口气,更别提还是当了一国之母,简直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对于萧元夏,她的想法是很复杂的,不只是把他当成是丈夫,更是恩人,她也在踏进皇宫的第一天,就在心里发誓,一定要当个贤妻良母。
至于更多的,她从不奢望从萧元夏那里得到,他可以有更喜爱的后妃,也可以有更看重的孩子,只要他们有着夫妻的名义,那就行了。
春妃不信邪,女人无论表面多么端庄大方,若不是心里有了别人,怎么可能完全不在乎自己的男人偷偷爱慕着谁?
刚看到这个民间皇后的时候,她有些失望,甚至不太相信皇上在宫外一见钟情的女人,是这样的。
杜落霞快二十一岁才进宫,年纪不占优势,容貌更是乏善可陈,就算盛装打扮过后,整个人还是稍显土气,为人也没有更大的优点,不善言辞,一看就不像是官家小姐读过书,舌灿莲花。
北漠的女大夫不多见,据说杜落霞也是因为家里把她这个长女小时候当成男孩子养大,才会让她学了医术,长大后她亲事不太顺利,就留在了医馆打点,偶尔也看看病患。
日子一久,这些精明的后妃哪里还看不出来杜落霞被皇帝钦点的理由在哪里?无非是因为杜落霞是个女医者,又恰巧被皇上撞见了,这才一步登天。
春妃心思灵动,或许她一开始,的确有点嫉妒如此好运的杜落霞,但是,想着杜落霞不过是个替身,反而有点可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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