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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记住梦吗?”
“有些印象比较深刻的。”
“延续的呢?就像是电视剧一样,接着上一个的梦继续下去还会有下一集的那一种。”
“偶尔会有。”
“那当梦照进现实的那一刻,当你发现后会激动吗?”
……
关均握着连线电话,微睁了下眼皮,凝神注视着眼前与自己相隔铁窗对立而坐身穿狱服的男子。
沉默了片刻,他不知自己需不需要回答。
但眼前的男子一直兴奋的在盯着他,如果不回复的话,估计他会一直这样。
“呃…也有过,但并不像你这么激动,我更多的是在回忆它。”
男子暗暗点头,瞄了一眼关均低头认真思索的脸庞,突然开口道。“你刚才看了我一眼,我的表情是不是这样。”
男子恢复着方才的那种眼神继续盯着关均。
关均点了点头。
男子鼻梁微仰深吸,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扬。“你知道吗?我在没入狱之前曾做过一个梦。
梦里,我看到我穿着狱服拿着电话一副很开心的模样,就是你现在眼中的模样。”
男子顿了顿,收起下巴继续正视关均,直望进了他的眼里。
在眼前男子如此赤裸的注视下,关均不知怎么了,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背后看着自己。
关均微微皱眉,内心有些排斥这种感觉。
看到关均开始触动的眉头,男子脸上挂起了牲畜无害的笑容,笑的很是夸张,却没有笑声,直到嘴角上扬的弧度再也无法提升时。
男子脸上的笑容顿时像是晒干的水泥一样凝固,在昏暗的房间里显的有些阴沉,猥琐。
关均猛然感受到一丝丝紧张的压力,正如丝般朝着自己的心脏汇聚。
“哈哈哈…跟你讲个鬼故事逗你呢。”男子大笑,还有些欠揍的往前凑了凑脸问道。“看你挺壮实的一个人,胆子应该不会那么小吧。”
关均故作镇定的耸了耸肩,已渗出细汗的手心贴住了电话,出了口气,说道。“还是说正事吧。”
男子歪头朝着关均的右耳朵看去,伸手指了指。“你一次性打两个电话不累吗?”
关均用眼睛的余光朝右移了一下,旋即又转头看向男子。“你可以皮,但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哈哈哈…
这不快两年了嘛,今天还是你第一次主动要求和我说话的。以往都是我在说,你在听,要么就是大眼瞪小眼的干坐着,有些激动,有些激动。”
“言归正传!”
男子闻言,也不废话,一直保持的笑脸随即沉下来,开口说道。“我想开直播。”
关均没回话,两人便沉默了片刻。
最后还是男子率先打破了这份熟悉的沉默。
“我在外面小区当保安的时候,都是在看别人直播。那时候小区里有个我经常关注的女主播,最后我还和她发生了关系。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喜欢上别人,别人也喜欢我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那一段时间,我很幸福,每天的生活过得都有些马上要飘离地球表面一样,很梦幻。
那时候,她在我的眼中是那么的纯洁,那么的天真可爱,用俗话说,她就是我的女神。
但……我最后没想到,她其实是别人的小三。
最后,那人知道后,先是让我没了稳定我三年的工作,然后还被人追打。
这些我都能忍,因为师父经常教导我,忍才是历练。
但我看见那人带着她来找我,当着我的面打她的时候,我忍不住了,再也不能忍了。”
“所以你就把他们手给剁了,而且还杀了两个人。”
男子提起往事,情绪变得有些低沉,暗暗低下了脑袋,看着互掐的双手,努力的在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你帮了她,她最后却站在了他“干爹”的阵营上,最后还因为这件事转正两人成为了合法夫妻,是你成全了他们,现在,你后悔吗?”
“呵…”
男子嗤笑摇头。“命运多变,祸福无门,惟人自招,我有什么可后悔的。”
“你不应该下山的。”
男子很是洒脱的摆了摆手。“这有什么,命,终究是逃不过的,过去就让他过去了,咱们还是聊聊刚才的事吧。”
“但你这一次可是真的要过去了啊!”
男子咧嘴笑了笑。“全当毕业了,只不过比别人提前罢了,有什么好遗憾的!说不定下辈子咱还能见面呢。”
关均笑而不语的站起身。“如果没别的事的话,今天就到这里吧。”
“你答应了?”
“我会想办法的。”
“那你再等下。”
关均看着男子从疙瘩窝里拿出了一片卫生纸。
“你会画画吗?”男子问。
“我记忆力很好。”
男子点了点头,随后慢慢的摊开卫生纸,上面渐渐的出现了一张灰色的人脸素描画。“这是我这两年来一直在做的一个梦,我把它给画了出来,你看看出去之后能不能把它复原。
拜托了,因为这是唯一一个让我看不到自己的梦。”
男子用手指按在素描的脸上。“我想知道他到底是谁。”
关均认真的点了点头。
男子收回纸片塞进了袖子里,隐蔽着偷偷放进了嘴里,咽了下去。
“这两年来承蒙你的关照,让我在这与世隔绝的地方有音乐有电影有小说的活着,虽说这些都是在外面经常做的事。但是在这里,是你给了我能感受自由的生活,相对他人我还是比较独树一帜的,虚荣心上很满足。”
“不谢,没事的话,就再见了。”
“等等…你叫什么名字?”
“关均。”
“我叫何欢。”
“再见。”
“再见。”
……
四天后的清晨,
“大家好,我叫无名,今天是我第一次直播,同时也实现了我曾经对另一个人的承诺。
我这人比较传统,比较较真,比较爱惜第一次,所以第一次的时间一定要长…”
豪华的总统套中,关均笔直的站在落地窗前,在他的正前方还站在一位全身一套休闲装扮的男子。
男子伸手隔着玻璃抚摸着触手可见的云彩,双目随着轻飘飘像是棉花一样的云彩,看着它们不停地变换这各种形状,一直追逐到了远方,再也看不见。
房间墙壁的超大寸电视,从早上就一直在播放着网络直播,一直到了现在,直播还在继续着。
“下面是一首beyond的《海阔天空》,希望大家能够喜欢…”
主播穿着皱巴巴略显宽松的深黑色外套,后背紧靠着灰色的水泥墙,怀里抱着一把木吉他,双目微微闭合,自弹自唱。
关均和男子像是雕塑一样站着,一直等到直播延续到了晚上将至八点的时候。
这才转身朝着直播画面望去。
“下面这首歌,大家一定没有听过,因为这是我的原创,哈哈哈…
第一次借用直播唱出来,希望大家能够捧场,至于歌名嘛,暂时还没想好…”
男子盯着屏幕的主播,右手的食指与中指从上衣口袋里带出了一张金卡,递给了关均。
关均接过卡来到了链接电视的笔记本前,坐了下来。
待直播中的那首歌曲刚刚唱完,就看到电视的屏幕上有航母的动态画面在不停的浮现。
屏幕中的主播被突如其来的航母震撼到了,浑身一怔,面露呆滞的愣住了。
房间的人数正在不断的上升,不断的增加,还有不断的弹幕,不断的666。
与此同时,主播哭了。
这是他今天直播十二个小时中,第一次收到打赏,而且还是巨额打赏。
作为一位新人,房间人数进进出出本就寥寥无几,一心只想唱歌的他,也没想过会有人花钱给自己打赏。
主播哭着笑,笑着哭,却没发出任何声音,只有泪水在默默的证明着。
过了一会,主播抬起泛红的眼眶盯住了摄像头。“大哥,让您破费了,可……这钱我花不了啊,您别再刷了。”
关均流动在键盘上的手停了下来,抬头看了眼男子。
“继续。”
屏幕上刚刚停顿的航母再次起航…
而就在这时,直播间里传来了一句话。
“时间到了。”
“哦,马上。”
主播应了一声再次盯住摄像头。“感谢‘彩虹深渊’这位朋友的打赏,如果我下辈子有钱了,一定会还你的。”
男子对关均说。“告诉他,好好睡一觉。”
主播。“嗯嗯,你也是,我这人不太会说话,我也祝福你每天都能睡个好觉吧。
对了,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其实是一位…”
主播话还没说完,直播突然中断。
男子举步来到宽圆润亮的石桌前,低头看着上面一副素描,画中是闭着双目嘴唇干裂的小孩子。
“道士。”
关均关上电脑走了过来,看了一眼石桌子上的画像。“他说这是他的梦。”
“老关,你相信他说的话吗?”
“什么?”男子问的急切,关均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梦能照进现实。”
男子说罢,便朝着门口走去。
……
黑夜的荒山郊外,破风声由大地不断的传来,飘向了上空,随风扩散。
一抹比这夜色还要幽暗的影子正在荒山的郊外中飞快的流动着,破风声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它是一辆黑色的魅影,孤寂的从远方驶来。
车速很快,道路两旁静躺的落叶在车飞速留下的疾风中疯狂向路中央汹涌而去,车尾灯下可以看到它们交打在一起后便开始漫天飘散的画面。
驾驶座上,关均双手紧握着方向盘,双目聚精会神的盯着前方漆黑中却藏有影影绰绰的黑夜,缄默不语。
在他的正后方,男子抬眼望着没有任何点缀的夜空,维持着这份沉默。
不知道过了多久后,男子终于开口。“开灯吧。”
车灯打开,路况出现在眼前,在车灯照射的余光边缘。
正有一位身穿灰色道袍的老道士渐渐的走进了车灯所照的区域。
一身道袍被洗的泛白,担很干净,不存在任何挤压的褶皱,倒像是新裁的布料刚做出来的一样。
苍白的头发盘旋于顶,斜插着一枚木色发簪,右手平立于胸前,左手背后,一边走,一边口中念念有声。
“苦才是人生,痛才是经历,累才是工作,变才是命运,繁才是世情,简才是生活,独才是成熟,忍才是历练…”
车减速停了下来,
灯光中的老道士也止住了脚步。
在二者之间的右方上空,有两盏路灯正悬在上空发着明亮。
关均关掉车灯下了车,男子依旧倚在座位上望着夜空,过了一会,喃喃自语着。“命运是什么?”
“运是由人的天地二魂联合,主一个人的命好坏和强弱。命则是人的命魂,无命则魂散,有命才能支持自身的天地二魂,行运的旺盛与兴衰,这三魂相合,则是主人无形的命运,运由命所主,命由运所发,运无形而命有形。”
“那他的命呢?”
“不求千年寿,但求一夕欢,这两年来,他苦中寻乐,乐中思苦,身心皆有成长。”
“那你的命呢?”
老道士微微侧脸看向关均,沉默不言。
关均继续问道。“有为过他吗?”
老道士继续沉默。
“或是为了你自己?”
“守护他,便是我的道。”老道士望着正前方高大紧闭的铁门。
“那你为何不摆脱精神羁绊,告诉他真实原因,而不是让他像蒙在鼓里的傻子一样就这么离开。”
“静才是修养,常才是大智,忘才是福气,舍才是得到,做才是拥有,学才是知识,谦才是提升,执才是成功,惜才是布道…”
“爱…才是慈悲。”
铁门开了,
在警员的陪同下,老道士进去了。
关均回头看了眼身后的魅影,心里虽然有很多疑问,但他还是选择待在了原地,因为有些事情他需要自己去思考。
……
监狱里…
何欢坐在铁栏后面低头静静地看着自己的手铐,等候着什么。
当听到门声响起时,何欢一双涣散的眼睛急忙抬头朝着门口凝聚望去。
“谢谢。”老道士先是对着门外的警员微微作揖,这才走了进来。
“师…师父…”
“为师来晚了。”
“师父您瘦了。”
“你又长个了。”
“您头发又白了不少。”
老道士做了下来,问道。“为什么不再多等几年。”
“五年时间太长了,我等不了。”
“看来这两年还是没能改变你这猴急的性子。”
“知道结果后,就没有必要再将过程延长下去了,很没意思。”
“你开心就好。”
“师父,我今天点了份清汤面和两个荷包蛋。”
“味道如何?”
何欢瞄了一眼门外,小声道。“和您比简直是差远了,哈哈哈。”
老道士看着何欢,何欢看着老道士。
一方强颜欢笑,一方乐不疲惫。
最后,何欢拿出一本笔记本交给了老道士。“师父,这是我的日记本,它算是我如今唯一的遗产了,现在就继承给您了,您没事的时候可以翻着看看,里面写的都是些咱们以前的事,只是我用的方式不同。”
老道士接过笔记刚要打开,就被何欢出言打断了。“还是等您回去后再看吧,您就当小说看。还有就是徒弟的文化差,里面还掺杂了些许的拼音组合,您读到了那里千万别骂我啊。”
“好。”老道士眉毛高挑,微微皱了下鼻子,强扶着心里的那罐酸醋瓶子。
“还有师父,您等会出去后就找个地方好好休息睡一觉,睡到了中午再来把我给抱出去,我已经和他们商量好了,一把火的事。还有,等您回去了,您记得把我洒在山上,这样我就不会再出去了,可以一直守着您,陪着您。”
老道士点了点头。
两人无言之时相对而坐,竟不敢再去直视对方。
“师父,要不是这次是我最后一次见您,说真的,我还真没那个勇气。
谢谢您,把我抚养长大,教我识字,教我打拳,教我采药,教我种植,教我道理,教我…”
老道士一直保持沉默,聆听着何欢的话语。
何欢话语中是回忆过去和诉说如今。
一直到何欢站起身时,老道士的眼睛和手指,同时猛地晃动了一下
何欢好久没在自己身边发出声音了,老道士还想再听一会。
“师父,保重,何欢要走了。”
何欢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老道士,便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房间。
老道士抓着何欢留下的笔记本,手指发力,将好几页都攥的翻皱了起来。
陪同何欢的两位警员,其中有一位从何欢进来的第一天他们就认识了,也知道何欢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那警员先是摸了下自己的眼角,伸手轻轻拍了拍何欢的肩膀,为他的哭泣争取着发声的权利。
当两位警员将何欢的手臂五花大绑的捆绑起来时,早已泪流满面的何欢,这才想起来回头去看,然而看到的只有空荡荡的走廊里的门和窗。
老道士将笔记本放进了自己的布袋里,走出了房间,走出了监狱大门。
门外的关均和魅影已经不见。
但在灯光与黑夜的边缘,还有一个人影藏匿其中。
老道士回头望着监狱大门,取出了笔记本,就地盘腿坐地的翻看着。
随着翻读的张页逐渐的偏向左边,老道士眉头便开始慢慢紧锁,下巴也开始褶皱起来,最后再也忍不住的老泪纵横的哭了出来。
灯下的老道士,无声的抽泣着,一边落泪一边继续看着笔记。
哭着哭着他笑了,骂了一句‘小兔崽子。’
站在光与暗之间的人影,半张嘴角也随之翘了起来。
老道士收回笔记塞进布袋后又重新站了起来。
顿时,
监狱大门外的这片空地上,仿佛多了一股威严的气势。
老道士的手缓慢的动了起来,似乎是在摸着一个无形的球,摸时仿佛与这风融为一体,变得轻柔温软,但又让人感觉里面潜藏着无限的力量。
“其根在脚,发于腿,主宰于腰,行于手指,由脚而腿而腰,总须完整一气,向前退后,乃能得机得势。”
方才露出半个嘴角的身影,此时完全的藏匿在了黑夜里,影影绰绰的身形仿佛也和老道士一样在缓慢的变动着。
“有不得机得势处,身便散乱,其病必于腰腿求之,上下前后左右皆然……”
……
当清晨的第一缕霞光将灰色的天空分开时,
老道士终于停止了动作,一双枯干的双眼泛着红丝,抬头望着高大的铁门,露出了一脸慈祥的笑容。
“咱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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