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华浮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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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浮霜看着宋亦的衣袖消失在门口，像一阵风，吹过就散了。
    他们之间，难道就只能是这样的结局吗？
    他倒是走得潇洒，那她呢，又该何去何从？
    木然地走在大街上，或许她就不该来凤凰城的，她想念干娘了，对她而言，干娘就是她唯一的亲人。
    不如，回大兴去吧。
    不知不觉间，浮霜又来到凤凰城门，却见前方传来刀剑碰撞声。
    走进一看，那被重重包围着的熟悉身影，可不正是宋亦？
    浮霜捡起脚下的告示，才知那画像上的人根本就不是她，而是宋亦。
    之前一直瞒着，如今宋亦自己主动暴露，那些士兵无论如何也瞒不下去了，唯有极力阻止宋亦逃出城去。
    饶是宋亦孤身一人，那么多士兵却仍然不是他的对手，一招一式，直戳敌方要害，让他们无法近身。
    他不愿在此久留，只想速战速决，若再拖下去，体力消耗多了便会力不从心，再想逃出去可就难了。
    这么宝贵的机会，他着实不愿浪费。
    于是，下次出手之时，又狠厉了些。
    不远处的人群中，突然有人喊了一声。
    “宋将军。”
    所有人的目光开始聚集在那里，宋亦却不为所动，因为他已经听出来了这声音的主人是谁，趁那些士兵们注意力分散之时，他把握住了此良机，总算突破了包围圈。
    回头一瞥，眼神却一颤。
    一把明晃晃的尖刀，就架在她的脖子上。
    他对这一场景并不意外，关于周国皇帝与凤凰城主不睦的事，他多少有些耳闻，所有尤钰完全有那个胆子去挟持一个还未正名的公主。
    他只是在纠结他该怎么办，他与她分明刚争吵过，已经决裂了不是吗？可看见她这个样子，哪怕知道她骗了他，明白她的目的，他还是忍不住犹豫了。
    只要他出了城，他就有办法回到大兴军队，那是他作为一个将军的职责。
    在这样为难的时刻，他的目光却突然看向了人群中，方才她恍惚觉得有一双目光在注视她，热烈的，迫切的，可他这一转眼，却又什么也没看见。
    人群喧哗，将浮霜刚脱口而出的“宋”字盖过，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她在看见那个尤钰挟持的假浮霜时便已经明白一切了，即便与他发生了不快，她仍然想善意提醒他，别被尤钰骗了。
    她尽管知道假宋亦的存在，那要紧关头，还是被骗了，而宋亦甚至不知道假浮霜的存在，又如何能够轻易分辨。
    尤其是在看到他呆愣的那一瞬间，对于他现在的情势而言，是大忌。
    所幸的是，他是战神，怎会如此容易被他人影响与撼动。
    有他那一刹的发愣，便已足够了，至少证明他还没有对她狠心到那地步。
    那人将她死死擒住，她说不得，动不得，唯有一双眼睛，怎么也不愿离开宋亦的方向，那人也不管她，就站在原地，由着她看。
    不管是哪种结局，她都不会好受。
    然后，他们二人共同看着前方的情况，宋亦似乎并没有因为尤钰的出现有多大变化，他的攻势更加猛了，他想快点离开，可眼角余光瞥见那被挟持的女子脖子上一抹殷红血迹时，他的手却仍是难以察觉的颤了颤。
    令他奇怪的是，她的顺从，她的睫毛低垂着，似乎吝啬于见他一眼，也不曾抵抗一分一毫，似是绝望亦或是别的什么，也罢，经过之前那番，只怕她是恨着他的吧，那就这样吧，这一次，他不能再受她蛊惑，受她影响。
    他再不看她一眼，奋力一搏，终于，彻底挣脱了那个包围圈，一瞬间，连呼吸都顺畅了，他自由了，他不再看身后一眼，或许是不敢看，总之，他的全部心神都已经用在了离开上，他也确实做到了。
    那些士兵早已被他甩在身后，连个小点也见不着了。
    空白的脑海中却猛然蹦出来一个念头，她会死吗？
    一想到她可能会死，宋亦的身体突然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他单手撑在树干上，仿佛力气被抽尽，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他在害怕。
    到底是何时，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他竟然已经这样在意她了吗？
    原本也不过把她当做一颗可利用的棋子而已，他待她好，自然全是真的，但那也是逼迫自己无数次后才做到了，他确实想要娶她，他甚至可以去爱她，全当弥补对她的亏欠，尤其是听说她竟然为了他跳下城楼之时，他就在想，他一定要找到她，等战事一过，他便回京华娶她，可是，原来这一切，都只是一个骗局，其实被玩弄的那个人，一直是他，她又怎会明白他的绝望？而现在，又是个什么情况，他竟然已经习惯了吗？舍不得了吗？还是得知自己也被她骗了所以恼羞成怒了吗？
    不，不管怎样，如果让他再选择一次，他仍会像刚才那样做，甚至会再果断一点，他的士兵，他的使命，他的国家，还在等着他。
    或许是如释重负，以往欺骗她时的歉疚，终于可以完全的抛之脑后，因为，她也骗了他，他们扯平了，再不相干了，从此陌路，最好永不相见。
    对了，就是这样，他终于想通了这个道理。
    宋亦总算是长舒了一口气，不知何时，额头的汗水也被风吹干，他该走了，而插在地上的那把刀，被他用力一折，成了两段。
    ……
    那只手终于从她嘴上移开了。
    浮霜甚至没看向身后，她眼前还浮现着宋亦离开时的决绝，不知他知不知道，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刹那，尤钰刀下的女子，鲜血喷涌，比凤凰城上空的日光还要耀眼。
    那么绚丽的颜色，那么炽烈的阳光，她却觉得周身寒冷如同置身冰窖。
    他竟如此绝情，虽然知道他的做法完全是对的，可是，倘若死的那个人真的是她……
    “千层，我是不是错了？”
    “我早就说过的，只是你不在意罢了。”
    “其实你们一直都明白，他是在利用我对吗？”
    “是。”
    “我的疤痕是你让苍苒子帮我取的？”
    “是。”
    “好，我明白了。”
    “公主，回宫吧。”
    他定定咬住那两个字，清晰而坚定。
    浮霜许久未回答，千层正想着要如何说服她时，耳边却传来耳语一般的低喃。
    “好。”
    不像是对他说，倒像是对她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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