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华浮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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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已近黄昏，吉时就快到了，在雅乐雅琴的搀扶下，浮霜缓缓前行，这条她平日里走过无数次的路，此刻显得有些陌生和漫长。
    隔着凤冠的珠帘，她的目光看向不远处那个熟悉的身影，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
    接亲队伍早已候在宫门外，只等着宫门打开。
    终于，门开了。
    满天的霞光突破云层，照耀着大地，衬得她一身喜服灿烂如血。
    慕容宸站在喜轿边，朝她伸出了手，脸上是温和的笑容。
    他即将是她名义上的夫君，她不会拂了他的面子，便大方的将手搭了上去，却只是虚虚一握，待上了轿，便不再有任何的留恋，将手放开。
    接亲队伍朝着盛元殿而去，成婚大典将在那里举行。
    坐在轿中的浮霜，此刻竟然难得的很平静，总算是到了这一天，一切快要结束了吧，反正今晚，左不过她死或者尤钰死，不管结果如何，都是种解脱，所以，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盛元殿外，十二面大鼓面朝西方，发出低沉却响亮的敲击声，迎接着新人的到来。浮霜与慕容宸相携，踏过一层层石板阶梯，晚霞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殿内，大臣们分立两旁，中央正红色的地毯一直延伸到宝座下方的玉阶。
    眼看父皇安然无恙地站在那里，浮霜的心便放下了。
    “吉时已到……”
    司仪的话还未说完，便被一突然闯入大殿的士兵打断。
    “报！陛下！凤凰城城主尤钰带着五万精兵闯进来了！”
    大殿顿时陷入混乱，一片议论之声，人心惶惶，谁也没有注意到方才那士兵突然抽出腰间利剑，朝着浮霜刺了过去。
    “公主小心！”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句。
    浮霜只觉得后心一股凉意，在听见那声提醒之后立马推开慕容宸，同时侧开了身子，那剑尖从后背划向手臂，喜服瞬间裂开一道长长的口子。
    “保护公主！”
    那刺客虽失了先机，仍不罢休，又是一剑朝着浮霜刺去，但此时，宋亦与暗卫都已围在浮霜身边，自然无法再近她的身。
    大臣们四散着逃开，躲的躲藏的藏，因为他们看到门口又涌入了一批刺客，而那些人之中，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凤凰城城主尤钰。
    他的眼中依旧带着老谋深算的笑意，似乎早已胜券在握，只等着坐收其成了，他等这一天等得太久，若不是准备充分，又怎会冒险？
    “严振，今日便是你父女二人的死期！”
    话毕，他掏出弓箭，对着宝座上的人射了过去。
    若是以往，严帝或许还能躲过这一箭，可如今他身体抱恙，加之暗卫全都陷入混战，他身旁连个保护的人都没有，这一箭，他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的。
    令所有人意外的是，严帝根本就没有躲，生生受了那一箭，他的目光牢牢锁住尤钰，冷笑了一声。
    大殿突然安静了。
    在那样的对视中，尤钰越发觉得心虚，他隐约觉得，有什么事情似乎超过了他的控制范围。
    是什么，到底是什么，他心底其实已经有了一个猜想，可他害怕，如果那猜想是真的，意味着什么。
    “收手吧。”
    这绝望的语气，这熟悉的声音。
    尤钰感觉自己全身都在颤抖，再握不住刀剑，说不出话来。
    那是他的儿子，千层的声音啊，他都做了什么！
    他分明记得自己来时将他好好锁着，究竟是何时让他逃了出来，又怎会易容成严振的模样站在这里？
    千层无力地扯下那面具，血一点点流失，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浮霜怔怔地看着那个身影，一时竟觉得那样陌生，待看清他胸前那大片血迹时，再顾不得其他，高喊一声“传御医”后，便朝着千层的方向奔了过去。
    受伤的人不是父皇，她自然是开心的，可她同样不希望千层受伤，何况还是以这样的方式。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这么傻？”
    “心儿，别担心，也不是很痛。”
    他真想再多看一看她，可他的目的还没达成，若是不能停止这场战斗，他的牺牲就白费了。
    “爹，你看，我已经实现你的愿望了，如今我便身着龙袍，坐在这宝座之上，现在，请你也满足我的愿望吧，我一直想在老家的庭院里种上两棵杏树，春天的时候杏花飘扬，那画面一定很美。”
    尤钰失魂落魄地看着千层，突然无比希望今天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梦，可现实却是，他亲手朝着自己的儿子射了一箭，不留余地。
    在场的所有人仿佛都在看他的笑话，看他如何聪明反被聪明误，赔了儿子又折兵。
    千层不愧是他的儿子，不惜选择以这样的方式来回报他，以死相逼，好，真是好儿子。
    “千层，你别睡，你看着我，御医就快到了。”浮霜的语气已带着哭腔，她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这件事与千层何干，凭什么让他来承担苦果？
    千层抬起头，那张他梦见过无数次的脸，此刻就在他眼前，离他这样近，她紧紧揽着他的模样，真是让他好欢喜。
    “……假扮皇帝本就是死罪，我死不足惜，你别难过……”
    “别说了，你肯定会没事的。”
    “……心儿，你知道吗？今日我看着你这一身大红嫁衣，便觉得我已与你过完了一生，从前这只是我的痴心妄想，可如今，我要带着你最美的模样，去到阴曹地府，无论如何也不喝那孟婆汤，这样的你，我怎么敢忘记……”
    他想伸出手，抹去她眼角的泪水，却连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做不了了。
    “心儿，求你放我爹一条生路，没了我，他也只是一个可怜人。”
    “只要你好起来，我便答应你。”
    她的声音明明在耳边，却仿佛隔了很远很远，直到什么也听不见……
    怀中的人再给不了她任何回应，浮霜浑身瘫软在地，突然感觉心中空落落的，原来在她心里，一直都将千层放在一个重要的位置，不是爱人，更似亲人，她如此迟钝，竟然才察觉到。
    可又有什么用，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而这一切，都是拜那个人所赐。
    “尤钰，是你害了千层，你不配做他的爹。”
    尤钰死死盯着千层，看他毫无生气地躺在那里，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他颓然跪在地上，恍然大悟般，他承认是他错了，可他却没有了赎罪的机会，他的儿子，再也回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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