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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早, 外面一向安静的小巷子里有些喧哗。
赶着去铺子的陆一鸣推开大门, 看到隔壁空置了许久的秦家老宅门前停着几辆漂亮的黑色小汽车。
一些家丁模样的人井然有序、训练有素的从汽车后备箱里不断地往宅子里面搬东西。
——有裹着黑色长布的家具, 大型的青花瓷,还有一些红木箱子。
一名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穿着一袭精致的青色旗袍站在门边, 清丽秀致的面容与袅娜的身材让她看起来仿佛一株含着朝露在绿叶间微绽的白色蔷薇, 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便有着一流的画家也画不出的灵动□□。
她如玉雕成般的纤纤素手交叠在纤腰前, 使她整个人看起来更为纤细, 楚楚动人。
时而有家丁上前低头小声地与她交谈, 她便不时点头, 恬淡的神色透出一股说不出的从容与迥异流俗的清冷。
陆一鸣怔了怔, 想起前几天秦家姐弟说, 有人要买他们秦家老宅。
想必这便是新主人入户了。
那么, 那名年轻女子应当就是新主人家的女眷。
因为无论是她的气质,或是她衣料的材质、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白嫩得令人惊叹的皮肤,都显示出她的体面与地位。
感觉到不远处的陆一鸣投来好奇的视线,那名女子眸中水光一动,大大方方地将目光迎了过来。
到底是新邻居。
陆一鸣礼貌性地朝对方抿嘴一笑, 点头示意。
那名女子回了一个淡得几乎要消散在空气中的微笑,便转身婷婷袅袅地迈进了宅子。
陆一鸣心头浮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总觉得这个女人……有些眼熟?
明明这五官只是初见,却总觉得有种熟悉感。
身后传来金叵罗懒洋洋的脚步声, 陆一鸣这才收回落空了的视线, 回头。
金叵罗今天穿着陆一鸣挑给他的西式白衬衣, 外面套了件灰黑色的马甲, 染黑了的头发出往上梳出了一个三七分,显得格外精炼。
即使背着阳光,他俊美的五官仍将空气描绘出了刀削般的轮廓。
他平常很少笑。
不笑的时候,神色冷峻得有如万年孤峰,让人莫名地肃然屏息。
陆一鸣看着面无表情慢慢走近的金叵罗,一时无法将他与刚刚缠着自己赖床的人联系在一起。
他笑了笑,招招手。
“快点儿。”
-
文渊在上头安排的新办公室里,坐在那张铺了真皮的八仙椅上,眼前的这张红木办公桌他用得还不太习惯。
有一种前所未有的不真实感。
他升官了。
就在今天。
上头一纸文书,他就成了高级督探,简直就像开玩笑一样,说升就升。
位置仅次于李飞云。
还得到了一个专属的办公室,解锁了一些特权,比如,可以调动更多的人马。
文书中对他破了敲钟老头儿的案子颇为认可。
这么快的升迁令文渊还是头一次见过。
就连李飞云当上高级督探都花了四五年的时间,破了近十个大案才得到的机会。
他知道,这其中,刘副官的作用不可小觑。
刘副官曾经许诺过他一些东西,他当时并不太放在心上。
长辈们说过,人生在世,别人的许诺不要太当真,但自己的许诺却一定要当真。
所以,文渊万万没想到,这一次,刘副官的许诺来得这样快。
这显然是刘副官对他的一次激励。
但文渊并不会就此对刘副官死心踏地。
反而忧心忡忡起来。
他脑海里有一句话: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当然,以刘副官的地位和身份,不至于真的作奸为盗。
可是,如此热切地笼络他,真的仅仅是为了彻查陈家的案子吗?
哪怕是为了大人物的女婿,也未免太过上心。
更何况,这位还只是个准女婿。
文渊隐隐觉得,自己与这个世界一点一点地割裂开了。
有如一座孤岛。
岛外终日笼着白色云雾,他对外面的世界,总也看不真切。
以前,他觉得李飞云是个值得信赖的上司。
可是前不久,这份信赖完全经不起多少质疑便土崩瓦解了。
对于这个没认识多久的刘副官,他更是谈不上丝毫信任。
与其说刘副官与他两人间是“合作”关系,倒不如说文渊是刘副官拿着手里的一把枪。
当最后一颗子弹打尽,是不是也是个狡兔死、走狗烹的结局?
文渊在心里暗暗地叹息着,不自觉地将手探进了衣兜里。
那里边,有一只檀木锦盒。
文渊确认过门已经反锁好,才将它掏出来,用钥匙打开,将里面的宝贝放在掌心细细欣赏。
那是陈三,不,确切地说,陈谨之三号“借”给他的一件东西。
一只纯金的匣子。
外壳雕刻着牡丹状的花纹,立体突出外壳的花瓣是由一片片数不清的玻璃种的翡翠贴成,花瓣的边缘又被金子流水般细细地包裹,丝严缝合,像是这一朵朵形态各异的牡丹真的是从这只匣子里生长、绽放而出。
真美啊。
轻轻地感慨着。
文渊目不转睛地看着它,一瞬也挪不开,如同铁针被巨磁牢牢吸附住。
他没见过多少金银珠宝,所以一直以为翡翠像珠宝店里对外摆出来的那些货色一样都是绿油油的。
想不到,还有这种透明得如同美人的剪水秋瞳般水种晶莹的成色,每一朵都有着不同的色泽,有的带着淡淡的天青色,有的则如同浸润了墨色……
颜色虽不同,却无一例外地比冰块更剔透,比琉璃更柔美。
美还在其次。
这只匣子有种勾慑人心的魔力。
——就在匣子的侧面,有一枚半绽的牡丹,牡丹下有两枚小巧的绿萼,只需将绿萼向下拨开,匣子便能打开了。
这是一枚活扣。
文渊一开始对它并无特别的想法,但盯着它看越久,便越有种想要将它打开的冲动。
时间久了,这阵冲动就从涓涓细流化作地底崩出的滚烫岩浆,淌过他的每一根毛细血管,让他心痒难耐。
他深呼吸几下,告诉自己,不行。
——这就是陈家的金匣子。
那只据说被叮嘱了绝不能打开的金匣子。
文渊第一次见到它时也不由惊叹,他万万没想到,这只据说价值连城的匣子,原来只有巴掌大小。
陈三当时脸上浮现出了一种有钱人式的讥讽:“价值与大小本来就没有绝对的关系,像外面铺路的石头,河里多的是,有的比我的头还大,可是却一文不值。”
这个道理文渊知道。
他只是对财富这种东西一向一窍不通。
他对陈三那天讲的故事仍然心存疑虑。
与其说是疑虑,倒不如说是匪夷所思。
陈三那天在黑暗中发出桀桀的冷笑,告诉他一件听起来十分不真实的事情。
他说:“我自然是陈家的人。”
“可是陈家已经死光了。”文渊毫不留情地指出事实,“户籍上五十九口,一个月前一口气死了五十八口,第五十九口是真正的陈谨之,他半月前也死了。”
“你们这些外人,怎么知道死的到底是不是全是真正的陈家人呢?”陈□□问,他笑道,“毕竟,你们连我和陈谨之都分不清楚。”
文渊被噎住了。
他以寻常的思维来考虑,确实差点忘了,这件事本身就不寻常。
“那你究竟是谁?”慢慢说着,文渊将捏在手上的打火机划亮,点开了煤油灯。
灯光下,陈三清瘦的脸庞略有些疲惫,但忽略这些疲惫,凭心而论,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一张好看的脸,每一个轮廓的弧度都洋溢着青春与狂傲。
“你觉得我像谁?”
文渊不喜欢接他抛过来的这个皮球,但也不想再抛回去。
他打量着眼前这张脸,淡淡地道:“你和陈谨之长得很相像。或者说……你们这一家子长得都有几分相似。”
他看过陈家五十九口人的相片,陈家子嗣都极肖其父,可见父系基因的强大。
“不,你这个说法不正确,”陈三修长的眉毛扬起,“准确一些,应该说,他长得像我。”
不待文渊消化掉这个内容,他已经自己揭晓了谜底:“毕竟,没有人会说一个父亲长得像他的儿子,只会说他的儿子长得像他。”
文渊用极短地时间吸收了这个讯息,然后沉默了足足三分钟。
这三分钟里,陈三一直保持着一种诡异的微笑。
煤油灯不时发出哔哔剥剥的声音提醒主子灯芯即将烧尽。
而文渊眉毛微拧、嘴巴抿起的表情完全凝固了,如同被时间锁定。
三分钟后,文渊和陈三不约而同地爆出了大笑。
文渊笑完,正色道:“如果不是你笑,我差点就信了。”
陈三说道:“我笑,是因为你果然不信。”
——而不是因为我开了玩笑。
文渊有些不耐烦地说道:“陈谨之的父亲,陈连城,已经死了。”
像是怕被陈三继续愚弄,他补充道:“多年以来,陈连城一直活跃在金陵镇,不说街坊邻居,就连隔了十条街的老太太,都见过他,知道他长什么模样。他年轻时虽然长得不错,但早就发了福,是个满月脸、酒槽鼻、皱纹不少的中年男子。”
他抬起眼睛,直视陈三:“而你看起来,顶多不过二十三四。哪怕是个娃娃脸,年过五十,也不会是这副模样。”
陈三耸耸肩,光滑而白皙的脸上浮起年狡黠的微笑:“所以,我才必须找一个会正常衰老、又与我有几分相似的人替代我,以陈连城的身份,在这个镇上活下去。”
他翘起二郎腿,揉了揉自己的脖子,说道:“否则,在这种没什么见识的小镇上,我恐怕会被当成妖怪捉起来烧成灰吧。”
文渊脸色稍沉,心口有些发凉,他打量着陈三:“你是不是疯了?我听说,一些精神不正常的人,常常会产生一些幻想,比如把自己误当作别的人。”
“我并非修炼了什么妖术,也不是什么妖怪,更不是疯子。”陈三不以为意地说道,“我可以将陈家的旧事巨细靡遗地说与你听,为什么?因为那些事情我作为当家人当然知道得最清楚。”
他不缓不慢地娓娓补充道:“当年,我发现自己的身体出现了这样的状况,便故意跟我唯一喜欢的女人闹翻,让她对我心生失望,更把我和她唯一的儿子送到了京城的妹妹家里,因为我那时候就已经有了一套计划,为了维持陈家的体面,必须作出一部分的牺牲……我花了很多时间和钱,终于找到一个跟我有几分相像的人,让他每天跟着我学我的生活习惯,再去西洋请来一些会整容术的医生,将他打造得跟我越来越像。然后,每隔一段时间,他便出一次远门做趟生意,每次出远门都多吃些,次数久了,他就越来越胖,自然也就更没什么人会发现他是假的了。”
“他为什么会同意这样可笑的事情?你就不怕哪天他不再受你控制再侵占了你的家财么?”
“我的财富我一早就做好了分配,留在陈家的不过是一小部分产业,”陈三不紧不慢地说道,“我与他一早达成了协议,我送他荣华富贵如花美眷,他扮好他的陈老爷。他是明里的陈连城,而我,是暗处的那一个。哪天他脱了缰,我就送他上西天。毕竟,一个从难民营里捡出来的傀儡,没有资格要求那么多。”
“听起来很难操作,我记得你有不少姨太太和儿女,他们总会发现异样的。”文渊提出质疑。
“我喜欢的女人一定会发现不对劲,这就是我必须要和她闹翻绝裂的原因。其它女人是不会发现的——她们不过是玩物,爱的也惟有我的钱而已,我变成什么样子并不重要,她们不会在乎。”
文渊心底虽仍是不信,也只能顺势问道:“你既然没有修炼妖术,为什么身体会出现这样的状况?难道世间还有不老病?”
“我记得我以前跟你提过一只金匣子。”“陈连城”脸上的笑容正渐渐消去。
“你当时说,你爷爷……”文渊说着,觉得有些怪怪的,便改口道,“你说,父亲收的当。”
他现在已经不知自己当不当信这个人这一套鬼话了。
“对。就是那只。”“陈连城”目色渐远,仿佛在透过斑剥的老墙看向远方,“我确实因为好奇打开了它。”
“开了匣子,所以你变得青春永驻?!”文渊笑出声。
“事情当然不是你想的这么简单。”陈连城发出悠远的叹息,“我原本是完全没有动歪念的,但当我将它拿起的那一刻,我便觉得它在召唤我,每忍耐一天,便像是守着鱼而吃不到嘴的猫一样骚动。终于在某一天,我悄悄打开了它。”
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住,笑了笑:“后面发生的事情,我下次再告诉你吧。你也好在这段时间想清楚,是否愿意与我——这么一个敢于掏心挖肺、不惜将自己的老底掀在你面前的人——合作。如果不愿意,你就把今晚的事情当成一个故事来听就是了。”
文渊斩钉截铁地道:“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想我恐怕没有勇气和一个连基本的职业操守都守不住的人合作。”
陈连城丝毫不介意文渊带着讥讽的话语,只是从身上掏出一枚紫黑色的木盒。
他手指在盒盖上敲了敲,说道:“这里面,就是那只金匣子。”
他勾起嘴角:“文探长,我和你打个赌吧?我赌你……不出七日,也会忍不住打开它。”
-
此刻,才过了不到三日,文渊就已经快要按捺不住了。
他觉得非常奇怪,他一直自以为是一个相当理性且有着超强的自控能力的人,自认为抵得住大多数诱惑。
再说,这不过是一只漂亮而昂贵的匣子而已。
为什么,那阵想要打开它的冲动如此强烈?
一个大胆的念头不合时宜地冒了出来。
——就是真的打开了它,又有谁能发现呢?
这个念头已经在脑海中盘旋了一整个晚上。
文渊昨晚拼命将它一次又一次地扼杀在脑海的各个角落,可是此刻它又悄然在某处复活了。
鬼使神差般,文渊向那枚活扣伸出了手。
半途顿住。
文渊扫了眼这个房间,谨慎起见,从桌角的笔筒里取出一只钢笔,用钢竹轻轻撬开了那枚活扣。
毕竟,谁知道里面会不会有什么机关?万一飞出毒针那就麻烦了。
——“嗒。”
活扣开了。
匣子的顶盖自动弹开,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文渊屏住了呼吸,心脏不受控制地顶撞着胸腔。
他小心翼翼看向里面。
金灿灿的匣子里,静静地躺着一张纸条。
疑惑地用手将它挟起,发现它背面写着一行字。
翻过来。
【这只匣子只是我托人造的仿制品,不及原物十分之一美丽。开个小玩笑,只博一笑。】
文渊眼睛睁得几乎要脱窗,那张纸条已经滑过指尖落到了桌面上。
额头留海下刚刚渗出的冷汗还透着凉意。
半晌,他发出爽朗的笑声。
-
傍晚的时候,金叵罗回得比陆少爷要早得多。
陆一鸣说要去找老朋友叙旧,把他先打发掉自己走了。
他还有什么老朋友自己没听说过的?
金叵罗冷笑了一声,进了院子。
院子里静悄悄。
这座宅子真是安静。
周围的宅子里大好的春光,这里不仅春草不生,连个蛐蛐也没有。
冷不丁,刚刚关好的大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在一片冷清中犹显得突兀。
金叵罗慢慢走过去,打开了大门。
门外站着一男一女。
女的,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一袭淡青旗袍,身姿婀娜。
男的,穿着灰色的下人衣帽,双手举着一只托盘。
盘中是些精美的糕点。
女人对着金叵罗露齿一笑,温声软语地道:“打搅了。我是隔壁今天刚刚搬来的人家,这里有些自制的糕点,想请先生尝尝,以后左邻右舍的也好有个关照。”
说完,见金叵罗面色清冷,没什么反应,她不由怔了怔,笑着补了一句道:“我姓张,你以后可以叫我张女士,也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张燕云。”
她抬头扫了一眼门梁上的牌匾,见着上面斑斑驳驳的“陆府”两字,说道:“啊,您就是陆先生吧?我听秦秋提起过……”
金叵罗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只是伸出右手,稳稳地接过托盘,道了声“多谢”,连句多余的话也不多说,便将门重新掩上。
这个女人,身上没有妖气,只有淡淡的香粉味,闻起来,像是很名贵的香料。
长得好看,穿得体面,举止得体,谈吐得宜,就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女眷该有的样子。
但是金叵罗却觉得她让人很不舒服。
说不出来的奇怪。
不像那个赵家四小姐,咋咋乎乎,倒让人很舒服。
-
金陵镇外。
河水在夕阳逝去之后收敛了所有的金光,只余宁静的幽蓝。
楼船里的人正在吃饭。
三个人在吃饭。
周小生挟了一筷子香辣鸡丁,放到嘴里,津津有味:“若轩啊,你的手艺长进了。”
周若轩咧嘴一笑:“今晚是吴先生掌的勺,我只是打打下手。”
“有劳吴先生了。”周小生看了吴清越一眼,“近来可有什么新货?”
“没有。”吴清越爱搭不理地说道,“近来没心情弄那些,我要休息。”
周若轩说道:“我们过一阵子就要回家乡去了,吴先生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回去?”
“不去。”吴清越拒绝得干脆利落。
“若轩。”周小生向周若轩使了个眼色,朝吴清越笑道,“吴先生,之后可有什么打算?”
“没有。”吴清越嚼了嚼嘴里的米饭,不打算多说一个字的样子。
“若轩,你去上面的阁楼帮我拿本书下来,那本《方舆周志》。”
“吃着饭怎么突然要看那个?”
虽然有些不情愿,周若轩还是嘀嘀咕咕地放下筷子走了上去。
嗒嗒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周小生一向温润的神色隐入了眼眸的深处,消失了。
他冷冷地看向吴清越,说道:“姓吴的,我自认为,一向待你不薄,你何必总是在这里装腔作势?”
吴清越笑了一声:“我在这里是图财,你留我在这里是图我的手艺,各取所需,哪来的薄厚?我又不曾亏欠过你的货。”
“你在我这里,岂是真的图财么?”周小生嘴角扯出一个嘲讽的弧度。
“我不想与拿着假名字示人的人说话。”吴清越抿了抿嘴角,“周老板,我们好聚好散吧。”
周小生正欲说点什么,一名黑衣小厮急匆匆跑进来:“主人,有人来了。”
周小生神色一敛,眼底的温润又重新浮了出来:“谁?”
“陆少爷。”
“他怎么来了?”周若轩拿着一本厚厚的古籍从小阁楼上走下来,他听到了小厮的话,扬声问道。
“他一定是等不及了。”周小生笑起来,“也好,省得亲自跑一趟。”
两天前,周小生跟陆一鸣说过,“两天后”会去找他说一说家族里的旧事。
想不到,陆一鸣真的掐准了整整两天。
-
陆一鸣抬腿走上楼船刚刚放下的趸船,心绪莫名。
旁边的黑衣小厮忽然轻轻拽了一下他的衣角。
“嗯?”陆一鸣停下,笑起来,“怎么?”
“陆少爷,你今天……来的不是时候。”黑衣小厮轻轻地用只有两人才听得到的音量说道。
陆一鸣侧过脸,打量起身边的这个小厮。
发现他是之前在雨夜里,把自己的脑袋拧下来的那个人。
心底也是吓了一跳,脸上不动声色,兀自笑盈盈:“我只是来叙叙旧,是不是打搅你们啦。”
“我劝你一句,你快走吧。”黑衣小厮小声说道,“我家主人,可不是表面上的良善之辈。再不走,恐怕就来不及了。”
陆一鸣怔了怔。
他万万没想到会有人这样诋毁自家的主子。
但转念一想,他这个堂兄,他认识得也不久,并非知根知底。
一时也不知该接些什么。
黑衣小厮继续低低地道:“今晚,是冥月。”
“什么冥月?”
“冥月,就是我家主人……要作法的日子。”黑衣小厮还欲再说些什么,头顶已响起一个温润动听的声音:
“轻尘,你怎么还不赶紧把客人带上来,怠慢了客人可怎么行。”
轻尘脸色刷地煞白,唯唯道:“是。”
陆一鸣迟疑了一下,抬起头看向周小生,只见他正背着光从二层的甲板上悠然看下来,看不见神情。
他的头顶上,是一轮清冷的带着淡蓝色光晕的明月。
乍看之下,他顶着这样的光晕,仿如西方的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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