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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交车走走停停,周日的交通就是这般随缘又随性。车又堵在一个路口。坐后排的几个少女正争论着某某和某某的腿到底谁更长,似乎争论赢了可以获得什么功德金身终身荣誉之类的。
程宇非坐在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位置,正坐车回爷爷奶奶家。窗外的香樟树迅速向后倒退,像一去不返的时间,夜色中树影重重,街灯闪烁,霓虹绚烂。
身上穿着干净的校服,听到下一站是青年宫,程宇非拎着书包走到车后门,准备下车。下车沿着马路直走,约莫五分钟就到爷爷奶奶家楼下。这是片开放式的老小区,是爷爷所在钢厂的职工小区。一共六层高的楼,爷爷家住六层。
程宇非走进楼口,楼道里面立马回荡起自己的脚步声,这片楼的楼梯很陡,他走得很慢。
抬脚,落地,到六楼,不用敲门,只要家里有人,这门是从不锁的。程宇非打开门。
“回来了,这么晚?”老爷子手捧着个大茶缸子站门口的过道边上,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
“嗯。在学校多呆了会儿。”
“快洗洗睡吧。明早还上学呢。”奶奶从里屋探出头,说了一句。
程宇非点点头,换了拖鞋,走到床边,放下书包。进洗手间洗漱。洗完漱换了内衣上床。这边是个单间,没有多余的地儿,爷爷奶奶住里屋,外面的小厅靠墙放了张床,另一边就是饭桌和冰箱,然后是阳台改造的小厨房。所有人上厕所都要路过他睡觉的床,一走一过,时响时停,迷迷糊糊中总能听见。
程宇非上了床,躺床上酝酿了下,没睡着。翻了两回,半起身,打开台灯,从书包里面翻出从许飞家带回来的那本书。
你知道吗,郊外的一条大路认得我呢。有时候,天蓝得发暗,天上的云彩白得好像一个个凸出来的拳头。那时候这条路上就走来一个虎头虎脑,傻乎乎的孩子,他长得就像我给你那张相片上的一样。
许飞睁开眼睛,看了眼时间,已经七点了,但半开的窗帘外,天空还是阴沉的。仔细听,有淅淅沥沥的水声隔着窗户响起,时而敲击窗沿,时而拍打窗户,时而捶击路面,时而,无数水声混成一团,满耳朵里都是淅沥淅沥哗啦哗啦。她坐起来,用力揉了揉眼睛,揉出两块眼屎,坐到床边弹掉眼屎,穿上拖鞋。走到窗边,近看时,雨并不很大,却下得细密。敲打在窗上时,好似叮叮咚咚的交响乐。时而走过一个行人,或一辆车,溅起的水花再度砸在路面上,像交响乐中的一个重音。
许飞打开半扇窗户,任由小雨花溅进屋里,雨天特有的清爽气息扑面而来,她喜欢下雨天,一直很喜欢。她觉得,下雨天就像是宇宙的礼物,可以洗去一身疲倦,无论是体力劳作的工人,还是小摊小店的业主,无论是学生,还是母亲,都可以在这样的雨天,慢下来,去倾听世界的音符。
这是入秋的第一场雨,带来十分清新的同时也带来凉意。许飞打了个哆嗦套上了一件棒球衫。推开门,走出房间。老爸的屋里还响着他特有的两长一短的鼾声,许飞无声地笑了笑,走进卫生间,用冷水扑了扑脸,整个人和冷空气一起打了个寒战。把香皂放在两手间揉搓,再涂抹在脸上,手上和脸上都涂满了带着点薄荷绿的白色泡沫,在脸颊两边反复揉抹,直到泡沫上浸上些灰黑色,冲水洗净。
挤上牙膏,拿起牙刷沾了下水,放入口中,打开卫生间的窗户,站到窗前,一边刷着牙,一边欣赏起这宁静又吵嚷的雨景。洗漱完,进厨房。许飞拿起量杯,倒入大米,淘干净,再拿出昨晚上用温水浸泡过的红豆和薏米,一起放进锅里煮。
入秋寒气加重,红豆薏仁粥不仅可以益气补血,还可以祛除寒湿。回屋里拿上手机,打开网易云音乐,点开歌单,顺序播放。一边等着粥煮烂,一边听着音乐,偶尔再看看外面的雨花。
“爱一个人或许要慷慨
若只想要被爱
最后没有了对白
懂一个人也许要忍耐
要经过了意外
才了解所谓的爱
今后的岁月
让我们一起了解
多少天长地久
有几回细水长流”
方大同的特别的人。
“起来啦?”老爹抓着头发从他那屋里走出来,不长的头发几乎都站了起来,跟摇旗呐喊似的。
“噗。”
“怎么,被老爸的发型帅傻了,有没有?”
“有。”许飞憋笑憋得很辛苦,一张原本瘦削的脸,涨得红了几分,显得红润润的。
“哎。你说你每天看着你老爸我这张帅脸,会不会以后眼光太高,嫁不出去啊?”
“少来。你是不是每天都是被自己帅醒的?”许飞笑道。
“啊。你怎么知道?这种秘密公之于众多不好意思啊。”说完了,老爹还羞涩一笑,配合这一头发型,真是有足够惊悚的。
“老爹,你帅不帅是不是最帅,我不知道,但你这脸皮绝对是最厚的。当初,你是不是靠着厚脸皮抱得美人归的?”许飞的妈妈,当初可是他们那片远近闻名的大校花。人长得真跟朵花似的,老爸床头百年如一日放着的,就是老妈年轻时候的一张单人照。美人,站在他们学校的花坛旁边,手上拈着一朵红月季,身上穿着一件白衬衫,下边是一条红背带裙,很复古的照片,显得既时髦,又有点土,不知道为什么会呈现出这种矛盾感。但毫无疑问,这张照片是真的很美,而那时候的老妈,也真的很美。
至于老爹,倒是鲜少看到他年轻时候的相片。看过的两张,一张是集体照,老爹因为个高,站在最后一排,把头的第二个位置,既不在照片的中间,也不怎么显眼,实在看不出来到底帅不帅。还有一张是一寸照片,证件照,面无表情。老爹这个人笑的时候,看着倒是挺亲和的。但不笑时候吧,多少挺反差的,有种此人很凶生人勿近的感觉。所以吧,说实话,看到照片的第一感觉,也绝对不是帅。
所以,对于老爹年轻时候的巅峰容貌,时至今日,对于许飞来说,也还是个谜。这是个谜一样的男子啊。
两人一块时候并不忌讳提到母亲,自从许飞记事以来,老妈经常会成为父女俩茶话会的女主角,两人如何相遇,第一次牵手,第一次到对方家里串门,第一次一起出去玩。还有结婚那天。每次讲得还都不完全一样,像是个永远有新鲜感的,老故事。
“粥熟了。”老爹拉完屎从厕所里出来,正拿饭勺搅和着锅里的粥。
“艹。你没洗手。”许飞道。
“怎么。我又不是拿手攉拢,这不拿着勺呢嘛。”
“盛粥。我炒个西红柿鸡蛋。”许飞撇撇嘴说。
炒好后,父女俩坐到桌边,“萝卜丁。冰箱里,装点出来。”老爹说。
老爹舀一口粥,夹了一筷子西红柿蛋,“嗯。这个菜,你绝对出师了,比老爹我炒得好吃。今天这汁儿特别好。”
“那是这回买的西红柿好。”许飞说。
“你别想把做饭大任交给我,咱们家主厨还是你,永远是你。”
“嘿,你这丫头,就这么地让你老爹我带病干活啊。”
“嗯哼。”许飞笑着说,“越干才活得越有劲儿。别想在一边闲着。”
吃完饭,许飞出门上课去了,老爹一人在窗边刷碗,“别忘了带伞。”
“知道啦。我外面套的雨衣。阳台还有件黑色的,你出去溜达也穿雨衣吧。”
“欸,好。”老爹回道。
中午下课的时候,许飞一个人到校门口的手机店逛了逛。从苹果专卖店出来,站门口想了一会儿,还是到旁边那家买了上次的同款手机,为了满足自己喜新的心理,这次许飞换了个红色的。这多少也算是换新手机了,她想。旧的就给小孩用吧。
“徐凯。”下午上课的时候,许飞叫住徐凯。
“嗯?”徐凯军训时跟许飞在一个方队表演,最后代表学校表演。两人在学校算比较熟的。
“你校园卡最近用吗?”
“肯定用啊。”徐凯回得毫不犹豫,“你要干嘛?借谁?”
“我弟。他明年中考。”许飞说,“我想带他来图书馆看看书,还有自习。我也能帮他辅导一下。”
“行。我们可以列个时间表,我不用的时候借他。”徐凯说。
“好哥们儿,谢啦。”许飞笑着道。
“没事。”徐凯话比较少,人也相对内敛。
“许飞。”下课的时候,徐凯叫住许飞。
“怎么?”
“我刚想到,可以从上届交换生借。他们不在学校,也用不着校园卡。”
“欸。对啊。”许飞想了下,“那我问问吧。”
“不用。我有熟人,我能借到。明天给你。”
“啊。好啊。”许飞露出一口白牙笑了笑,“谢啦。凯哥最棒。”
“哼。”这是个语气词,表示笑的一种,就是那种从鼻腔里共鸣出来的笑,不熟的人会误以为是冷笑,或者过于骄傲,不屑,其实都不是。这就是凯式微笑。
外边还下着雨,两人一块从教室里出来,在徐凯一米九身高的衬托下,一米七的许飞都显得有点娇小了。哎,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所以在徐凯面前,许飞怎么都硬气不起来。因为战斗指数差距太大啊,人都有趋利避害的心理。
“你这雨衣不错。”徐凯突然说了句。
“啊。给你?”
“你看我能穿吗?我这身高,穿它也就能遮住屁股,不顶什么用。”
许飞想象了一下徐凯穿这件雨衣的场景,十分不给面子地笑了出来。“还真是。这是均码的,你穿着太小。”
徐凯撑开他手里的大黑伞,黑伞瞬间遮住了外面的连绵细雨,也罩住了穿着雨衣的许飞。
“你回寝室?”许飞问徐凯。
“我不住寝室。”徐凯说。
“你也不住寝室?那你住哪?哪个小区?”许飞问。
“就学校前面,山水人家。”
“噢噢。你们小区挺贵吧?”许飞租房的时候,也问过山水的价格,最后定了现在住的老小区。价格几乎差了一半。
“还行。主要是方便。离学校近,环境也不错。”徐凯说,“我那是一室一厅,不大,就一个主卧,有床,一个客厅,有沙发电视,和厨房是连着的,带厨具冰箱什么的,我一个人住足够了。”
“噢噢。”许飞点点头,表示了解,又说:“我住在那边老小区。”
“我知道。”徐凯说。
“你知道?”
“嗯。”徐凯说,“我还碰到过你家叔叔,就你爸。”
“呃。”
“拜。”
“拜。”
晚上,跑完步。许飞把手机给程宇非,“姐买了新的,这个你先用吧。”
程宇非接过拿在手里,低头默不作声。
“等你赚了钱,再买新的给我呗。”许飞笑着说道。
程宇非沉默了好一会儿,“嗯。”低低地应了一声。
“明年就中考了,打算考哪儿啊?”许飞问。
“没打算。”
“嗯。”许飞说,“那就打算打算?”
“好。”
两人各自带上耳机,许飞用播放器调出早上听的那首特别的人。程宇非看得清楚,她手里面拿着的手机,是红色的。他也拿出手机,打开播放器,又翻到背面上下看了看,这两个手机,是一样的。
许飞的音乐声很大,隔着耳机还能听到。
“我们是对方特别的人
奋不顾身难舍难分
不是一般人的认真
若只有一天爱一个人
让那时间每一刻在倒退
生命中有万事的可能
你就是我要遇见的特别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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