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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岑筠虽是女儿家,却自小混在一群小子堆里,倒是没有太多寻常女孩的簪钗环佩、花露香粉这些零碎小东西,行李收拾起来倒是也麻利。她三下五除二打好包,将收拾好的包袱放在了床上,靠在床头发了一会儿呆,忽然站起身走到桌前,摊开纸张,研墨润笔,给魏子枫写了封信。
明天一早辰时就出发,她没有空闲去寄信,便将信装在一个细细的竹筒中,又塞了张字条进去,吹响竹哨唤来小白,将竹筒绑在它的腿上,命令它往西边飞去。
二师兄家住在西城,他今天已跟着苏岑墨学会吹几个简单的指令,看到小白一定会召唤它,所以她在竹筒里的字条上托他帮忙将信寄出。
她把事情始末简单说明了一下,告诉枫哥哥自己出远门了,以免他写信过来却收不到回信,平白让他担心。
该做的都做完了,苏岑筠便躺下睡觉,她脑中思绪纷杂,好多问题都想不出答案,能给她答案的人却闭口不言。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跟着爹娘,离开宁阳,避开这突如其来的危机。
本以为会一夜无眠,没想到她想着想着竟慢慢的睡着了。
睡到半夜,苏岑筠忽然听到一声凄厉的鸣叫声,她霍然起身,那叫声更清晰了,甚至还能听到羽翅扇动的声音。
她一惊,跑下床推开窗往空中一看,只见小白在半空一边盘旋一边发出尖利的叫声。她心里一紧,不及去开门,从窗户直接就跳了出去。
“爹,娘!”她哭喊着往爹娘的院子跑去,却惊醒了苏岑墨。他披衣出来看到苏岑筠满脸泪水,耳中隐隐听得刀剑相接之声,很快就反应过来,上前拽住苏岑筠,喝倒,“呆着别动,我去看看!”
说完拔腿便跑,苏岑筠哪肯站着,紧紧跟在他后面,却在月亮门碰见了跌跌撞撞跑进来的丽娘。
丽娘一见他们,来不及喘口气,一把塞了块玉佩到苏岑墨手上,急道,“带着你妹妹从后门走,到合县找振华镖局的赵新刚,他是你爹同门师弟,会护你们周全的,让他送你们去翟州找魏都督。”
边说边推着二人往后门走去。
苏岑筠见丽娘头发散乱,衣裙上还有斑斑血迹,心里“咯噔”一下,颤声问道,“爹和你呢?”
“别管我们,快走。”丽娘的声音里透着惶急,催促着他们。
苏岑墨半日来的担心、自责、疑惑在这一刻都化为了浓浓的愤怒,他干脆定下了脚步,道,“我不走,我倒是要看看到底是什么贼人如此大胆,敢到我苏家武馆来挑衅。”
丽娘知道苏岑墨的牛脾气又上来了,不由又气又急。丈夫在那群人手里一点便宜也讨不到,对方人多势众,下手又及其狠辣,根本是取人性命来的,再这么耗下去恐怕真就一个都跑不掉了。
她心里惦记着苏展那边,又怕他抵挡不了多久,情急之下一巴掌重重扇在了苏岑墨脸上。这一巴掌下去她自己都愣了一下,他从未出手打过他。但她很快反应过来,厉声喝问道,“苏岑墨,你想带着你妹妹一起死吗?”
苏岑墨不答,他眼睛通红,牙咬得紧紧的,腮帮子都鼓了出来,丽娘的第二掌又重重落下,声音里带了一丝颤抖,“你想让苏家绝后吗?”
苏岑墨仍是不动,他盯着丽娘,一双眼睛几乎要睁得崩裂开来,嘴里“呜呜”地发着像小兽一样的低鸣。
丽娘心痛如绞,第三掌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直震得她手发麻。她含泪望着儿子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活下来,带着你妹妹活下来,苏岑墨,你能不能做到?”
苏岑墨半边脸已经麻木,人却像是终于清醒过来,眼中的血红渐渐褪去。他往那刀剑声传来的方向深深地望了一眼,又凝望了丽娘片刻,一把拉起旁边还死死缠着着丽娘胳膊的苏岑筠,低喝道,“走。”
苏岑筠一直抱着丽娘的一只胳膊低声哭泣,这时已说不出话来,她心里只知道不能撒手,撒了手就再也见不到爹娘了。
苏岑墨伸手拉了他两下没有拉开,丽娘顾不得怜惜她,使劲去扳她紧扣自己左臂的手指,眼睛却看着苏岑墨道,“墨儿,我和你爹拼了命,只求你和筠儿好好活下去。我要你以我与你爹的名义起誓,不得去寻仇!你若不发这誓,我与你爹将坠入地狱永世不得安生。”
苏岑墨被丽娘那狠毒的誓言惊得愣了半晌,终于不情愿地举起右手,说道,“我苏岑墨,以爹、娘之名起誓……”
丽娘打断他,“苏展和杜丽娘。”
苏岑墨眼中神色微动,却还是改了口,“我苏岑墨,以苏展和杜丽娘之名起誓,此生永不报今日之仇。”
苏岑筠顾不得他们二人说些什么,只拼死抱住丽娘的手臂,奈何她力气小武功又弱,很快就被丽娘扳得要抱不住了,她心里的绝望越来越深,呜咽变成了嚎啕大哭。
前面的人听到哭声,打斗声短暂地停了几息,丽娘暗道不好,心一横,抓住她的右手小拇指狠狠一撅,苏岑筠再吃不住这痛,手刚刚松开手,就被丽娘一推,苏岑墨顺势抓住她便往后门拖去。
苏岑筠再摸不到丽娘半分衣角,心里顿时一片荒凉,她被兄长拽着飞奔,茫茫然回头去望,只见一个黑衣人已奔至丽娘身前,后面还远远跟着两个同样手持大刀的同伙。丽娘赤手空拳,在当首那人一剑砍下时低头避过,顺势往地上一滚,起身时手中多了一根木棍。她以棍代剑堪堪抵挡,在卸下对方一招后,竟抽空回头冲苏岑筠灿然一笑。月色中那笑颜凄美绝艳,带着对儿女的不舍和眷恋,转眼便消失在后门那狭小的方寸之间。
苏岑墨拉着苏岑筠出了后门一路往北狂奔,耳边是“呼呼”的风声,他一步也不敢停下来,甚至都不敢回头看一眼是否有追兵赶上。
他怕一耽搁就会丧身刀下,他怕一耽搁会辜负爹娘。
苏岑筠跟在他身后无声哭泣着,眼泪在脸上不停冲刷,被这夏日的风吹着,竟火辣辣的疼痛。
好像只是片刻工夫,又好像是跑了很久很久,他们终于看到了那长长的城墙,两人都松了口气,眼见着希望就在眼前,身后却隐隐传来杂乱而有力的脚步声。二人咬牙加快脚步冲到城门前,却见眼前黑漆漆的城门紧闭,森森然像一座大山,阻断了的他们出城的路。苏岑墨心里一阵悲凉,他竟在悲痛惶急之下,忘记了城门宁阳的四座城门酉时便会落锁,难道爹娘用命给他们换来的生机,竟要被自己生生断送吗?苏岑筠哭了一路,现在已渐渐缓过神来,看着眼前的大门,她也一时愣怔,一转头却看见兄长脸上的悲戚之色。她脑中突的一闪,忽然想到一件事来。
她一把拉起苏岑墨,沿着城墙先往西跑了一段,接着又往南迂回,再往东而行,就这么七拐八绕,来到一处朱漆大门的院落外。
苏岑墨一见那院子,眼睛一亮,“走鬼洞?”
苏岑筠点点头。苏岑墨不再废话,先是搭手让苏岑筠借力翻过墙,自己再一飞身跃上墙头跳了进去。
这院子是苏家别业,小时候魏子枫常带他们来此处玩耍,曾无意中在花园假山下发现一个山洞。那山洞的洞口窄小,洞也不算深,从洞外看进去一眼能看到洞底的石壁,很显然是个死洞。他们年幼的时候钻进去玩耍,却在窄小的洞底发现玄机,那洞底右侧竟有个活门,一推便露出了另一个洞口。因开在侧面,从外面竟不能发现。顺着那门后的山洞往前探去,竟一路走到了城外的一座小山的半山腰。三人像找到宝藏般喜不自胜,还约定了保守这洞的秘密。
年幼时他们没少在这洞中钻来钻去,后来魏子枫上凌云峰学艺,常年不在家,他们也就再没来过,渐渐便忘了这山洞。
没想到竟是这洞,让他们绝处逢生。
苏岑墨拉着苏岑筠的手,在洞中摸索前行。虽然多年不曾来过,且洞中一片漆黑,但毕竟小时候钻过太多次,走起来也不算吃力。
苏岑筠开口道,“还好有我们的这个秘密,不然我们今天就出不了城了。”
苏岑墨沉默半晌,才低低说道,“哪有什么秘密,不过是魏都督给自己和家人留的一线生机罢了。”
苏岑墨心猛的一跳,忽然明白了什么。
走出洞口,再见到满天星光,听到耳边蛙叫虫鸣,闪着点点亮光的萤火虫在或近或远的草丛中落下,这一切静谧而又生机勃勃,苏岑墨兄妹只觉恍然如梦,这才真正意识到,不过短短一夜,温馨的家,疼爱他们的爹娘,便都没了,真的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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