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娇

1.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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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娇娇十七岁,在如意班里弹琵琶,今日又和吹笛子的韵芳斗上了。
    如意班是城里的一个小戏班子,带上班主统共十八个人,其中四个是女子。除却娇娇和小她一岁的韵芳,一位偶尔拉来救场的三十余岁的寡妇余婶,剩下的一位便是班主夫人顺娘,四十出头了,爱扮花旦。
    如意班说大不大,贵客却也有一位,还是个六品的大官。虽则年纪大了些,足够做娇娇她爹,每个月才来两回,但比那些经常来看戏的平头百姓大方多了,他给赏钱!
    娇娇和韵芳都是为了补贴家里才在戏班子里吹拉弹唱,这位六品官爷给一次赏钱,够家里吃几天,每回他来,两人都卯足了劲地吹和弹。可这位爷有个怪癖,他看出娇娇和韵芳爱争,便每回只赏一个人。娇娇和韵芳都不是谦让的主,为了争夺赏钱,两人只差没拿着琵琶和笛子打架了。
    两人从头上戴的鲜花斗到鞋面上的绣花,谁也不让谁;上台后又都往前挤,生怕那位爷看不全自己,若不是班主夫人顺娘拦着,迟早要掉一个人下去。
    顺娘拿眼睛使劲儿削她俩,两个才不情不愿地退回去了少许。韵芳瞅着娇娇低声骂了一句丑老妇,娇娇甩了个白眼,回了一句小荡|妇。
    如意班唱的戏本子不少,姜太公钓鱼的故事也演过。有时候娇娇就觉得自己和韵芳就是那自愿上钩的鱼,明知道那位官爷逗她们玩,可谁乐意跟钱过不去呢?
    那点儿赏钱拿回家,阿娘还会挪几文给她,让她自己收着。娇娇看上了绢花铺子里新上的粉色牡丹,用了金线镶边,可好看,也特别贵,要三十文钱,能裁一套新衣裳了,阿娘肯定不给买。为此娇娇一直在攒钱,若是回回都得赏钱,攒上四个月就能买了;要是失了哪一回,就得多攒一个月。
    她迫不及待地想买一朵,到时候戴在头上,韵芳就算插了满头的鲜花,也比不上她头上一朵绢花。
    娇娇比韵芳高,又到了长开的年纪,这几次学着班主挺起鼓囊囊的胸脯,甩几个媚眼,次次都压过了韵芳。韵芳气坏了。她不比娇娇那般胸是胸腰是腰,想耍弄风情反倒东施效颦,那位官爷除了笑一笑,一文钱赏银也没给过。
    娇娇可得意了,越发勤奋地练起这娇媚的功夫来。
    娇娇和韵芳不仅抢赏钱,近来也忙着抢男人。如意班里专演小生的高鸿模样清秀,很得来看戏的大婶们喜欢,也被芳心初萌的娇娇和韵芳看在眼里。
    韵芳若是多和高鸿说一句话,娇娇便要拽着他的袖子胡天胡地地侃上一炷香;高鸿若是多看娇娇一眼,韵芳便要拿着笛子搔首弄姿地在高鸿面前显摆一刻钟。
    这天戏班子里突然来了一位有钱的爷,进门就显气派。六品官爷每回来也不过带一个小厮,他带了八个,直直走到最前面的位置,光眼神就吓得坐在那里的大爷抖着腿自觉让座,也吓得台上地戏都不唱了。
    他一坐下来,那八个小厮捏肩的捏肩,捶腿的捶腿,端茶的端茶,剥果子的剥果子,余下几个则将他身边的几个位子也清理出来,不许旁人和他坐在一处。
    他那衣料看起来像是用金线织成的,连顺娘也叫不出名字;头上的玉冠也莹润通透得很,便是韵芳那么没眼力劲的,都十足肯定地说,那玉冠卖掉够她家吃十年;腰上挂的脚上穿的更不用说,她们的眼睛都忙不过来了。
    这位爷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生得比高鸿俊俏多了,一看就知祖上代代都是倾城之貌。顺娘抖抖索索地怕他是谁家找来砸场子的,只见他一抬手,他身边的小厮就赏了站在一边发楞的王二一小锭银子,惊得顺娘眼角的褶子都撑平了。
    这锭银子可够她们平日里挣大半个月的。
    “我们爷要听《惊丑》。”发赏银的小厮趾高气昂地说道。
    《惊丑》是《风筝误》中的一折,讲的是小生看上了貌美的妹妹,却误约了貌丑的姐姐,是最滑稽的一幕戏。这里貌丑的姐姐通常由男人扮演,且扮相十分逗笑,是市井小民爱听的一折戏,他们演得纯熟,可没想到这位看起来贵气逼人的爷竟然想听。
    顺娘看见那位爷一脸嫌弃地对戏班各处指指点点,只怕是嫌这里破旧简陋,台上吹拉弹唱的也不太入得他的眼,所以故意点了这么一出戏,指桑骂槐。
    “今儿谁也不许闹!要是吓跑了贵客,你们俩明天起就别来了!”顺娘瞧见娇娇和韵芳两个眼里精光四射,特特对她们再三叮嘱。
    娇娇和韵芳面上是乖顺地应了,心底谁也没打算退让。那锭银子她们可都瞧见了,六品官爷一年的打赏也给不了那么多;贵客脸上的嫌弃她们也瞧见了,一看就不会再来第二次。
    这一回要是不能捞到赏钱,也就没有下一回了,谁还跟钱过不去呢?
    他给王二茶水费都那么舍得,打赏自然会更舍得,要是自己努努力,说不好拿的赏钱够家里几年的花销。一年后娇娇也该说人家了,到时候自然不会再到这种地方抛头露面,不来就不来!
    于是娇娇媚眼都快飞成白眼了,抓着机会就将胸脯挺得更高些;韵芳则一空下来就拿手托腮、歪着脸看他,王二说过她这样好看。
    顺娘起初还想管管她们,可她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两个人都假装没看见。俩人的努力没有白费,那位爷脸上的嫌弃很快被笑容替代,一直到戏唱完了也没垮下来,临走时赏了两锭银子。
    一锭给殷勤备至的班主,另一锭指明赏给吹笛子的小姑娘。
    娇娇眼睛都要抽筋了,不仅没能让他多看一眼,连一文钱都没有捞到。
    韵芳在娇娇面前憋屈了好久,可算得意了一回,拿着银锭又是哈气又是咬的使劲儿炫耀,娇娇咬着帕子,直想抓花她的脸。
    韵芳那个小身板、那个龅牙、还有那个克夫脸,笛子吹得也不好,也不知是哪里勾到贵客了。
    她和韵芳一起挨了顺娘一顿骂之后,气呼呼地回家了。看在银子的份上,顺娘没计较她俩不听话的事,只是多说了娇娇几句,就因为她啥也没得到。
    那位贵客果然没再来过,但自那时起十天后,娇娇回家时发现阿爹捧着一只小匣子发呆。
    那只小匣子做得十分精美,匣子上的红漆均匀精细,一点儿也不像她家能有的东西。娇娇好奇地过去拿,阿爹却将小匣子一把塞到身后,连碰也不许她碰。
    “阿爹,我给你捶捶肩。”娇娇不肯走,黏着他:“这个匣子里装了什么好东西呀?”
    阿爹一贯小气,会这么紧张,匣子一定装了很值钱的东西。她和阿爹多套会儿近乎,说不得明天就能把那朵绢花买回家了。
    阿爹笑得眼睛都眯起来:“咳!娇娇啊,那个,沈烈侯你知道吧?”
    三天后娇娇穿着粉色嫁衣坐在喜轿里,仍然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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