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力之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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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上午，陈亮没回八方镇上班，而是来到市委大楼，直接去找常务副市长张国明。
    张国明是北方人，四十五岁，身材高大，却戴着近视眼镜，既像学者，又像运动员。
    陈亮得到允许推门而进时，张国明正在看刚到的《云岭日报》。
    “陈亮，你来看看这篇文章，题目是《云岭经济的独特模式及发展思路》，这文章写得不错，上面还多次提到了你们八方镇。”
    “领导，我吃早饭的时候，已经拜读过了。”
    张国明噢了一声，微笑着问：“感想如何？对作者有何评价？”
    陈亮想了想，也以微笑回应，“文章有自己的观点，言之有物，一篇好文。至于作者么，徐浩东，才二十几岁，小小的三兴乡党委代理书记，能写出如此弘文，不愧有小经济学家的美誉。”
    张国明摇了摇头，“你的消息不够灵通，人家马上就是市政府办公室副主任兼代理主任了。”
    陈亮怔了一下，随即长叹一声，“唉，人比人，气死人啊。这个职位离副市级仅一步之遥，行使的是副市长的权力，火箭速度，我辈望尘莫及。”
    对陈亮的叹息，张国明不以为然，“人家确实有才嘛。他的文章和他的观点，连省委领导都相当赞赏，乘机提拨他未尚不可。当然，他运气也很不错，在火灾中救了庄子达书记一命，不然的话，他还在三兴中学当老师呢。”
    陈亮点了点头，运气这个东西，有时候确实会起关键作用，当年的他也是如此。
    “陈亮，还别说，你跟徐浩东有很多相似之处。”
    “哦，我怎么看到的都是不同之处呢。”
    “一，你老婆跑了，他老婆是个病人，也形同光根。”
    “哎，我说领导，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好吗。”
    “二，你们都是有独立见解的人，在咱们这个体制内，有独立见解的人并不多。三，你不喝酒不抽烟不喜欢应酬，徐浩东也是，他还不抽烟。四，徐浩东要不是一场山林大火，就不会成为救火英雄，也就不大可能踏上仕途，而你也差不多，要不是在图书馆与某位领导偶遇并争论，你这个农学硕士，现在可能还在搞你的农作物研究……”
    “领导，我更想听听不同之处。”
    “哈哈，不同之处么，他运气足够好，你运气不够好。”
    “笑话我，领导你笑话我。”
    张国明的脸上，笑容是真诚的，“说实在的，你昨晚运气不差，没被人扑住。”
    陈亮看了张国明一眼，知道冯兴贵与张国明已做了沟通，冯张二人的关系，应该是现在流行的抱团取暖。张国明是交流干部，来自国家机关，牌头不小。但饶是如此，也是强龙难压地头蛇，被挤兑得不行，更何况陈亮这样的外来户。
    “惭愧之至，我今天来找领导，不是汇报工作，是来讨教生存之道的。”
    哦了一声，张国明没有马上回答。陈亮为什么而来，他当然知道，这家伙处境不佳，他更清楚，但要说讨教，他自认还没有资格。
    “陈亮，你我都有这么一个特点，都是在上面挂了号的。一般情况下，只要不是自己作死，是不大可能被拿下的。比方说你这个八方镇党委书记，因为八方镇是全省有名的经济强镇，把你拿下或调走，需要足够过硬的理由。”
    “我同意。”陈亮点了点头。
    “不过，像咱们这样的人，要想取得进步也很困难，除了真才实学，除了政绩突出，主要还是靠自己的拚搏。什么叫拚搏？你应该懂的。”
    陈亮苦笑了一声，“领导让我去与他们斗争？”
    “我可没这么说。”张国明急忙摆手，眼睛盯着刚看过的那张《云岭日报》。
    陈亮若有所悟，眼前一亮，“领导，你就明说吧。”
    张国明点着头道：“这一次么，你是上不来的，那么多捕风捉影的举报，目的就是打压你。枪打出头鸟，五人候选名单中，你最优秀嘛。所以我的建议是，为下一次做好准备，为此你得搞点事出来，引起上面的关注。”
    陈亮明白了张国明的意思，指着报纸问：“借势蓄势？”
    张国明笑了，“聪明，你也很会写文章嘛。”
    陈亮豁然开朗，急忙起身道谢，因为他认定，张国明指给他的路，是他目前唯一正确的方向。
    下午，陈亮打了个电话，把《云岭日报》的副总编、好朋友何坚约到了咖啡馆。
    何坚是省作家协会理事、市作家协会副主席，被誉为云岭市的头号作家，为了出书，没少找陈亮拉赞助。八方镇企业多，这两年陈亮帮何坚出了三本书，他们的友谊，就是在赞助出书中建立起来的。
    看见何坚，陈亮二话不说，拿出了一份手稿，“老何，帮个忙，尽快见报。”
    何坚喝了几口咖啡，拿着手稿翻阅起来，“咦……你这家伙，要跟徐浩东针锋相对啊。他的观点是，云岭市的经济足够发达，以后的发展要以追求质量为主。而你的文章，强调的是云岭市还不够发达，应该仍然以速度为主，以速度推动数量，再以数量引起质量的变化……”
    陈亮恭维何坚，“行，不愧为大作家。”
    何坚将手稿扔到桌上，“废话，徐浩东的文章，就是我负责编辑的。”
    陈亮瞪了何坚一眼，“你也别废话，痛快点，到底行不行？”
    “别急么，你的事我还敢不办吗？”何坚瞅着陈亮，狡黠的笑了笑，“知道你现在处境不佳，你盯着徐浩东，目的是自保。你知道吗，省报要转载徐浩东的文章，你盯住徐浩东，说不定你也能上省报。”
    陈亮也笑了笑，“够份量吗？”
    何坚点了点头，“够份量，徐浩东锋芒毕露，稍过了一点，不讨大多数人喜欢。你的文章么，观点成熟老辣，更有说服力。总之，半斤对八两。”
    “我要的是尽快见报。”
    “明白，这属于学术讨论，我有这个权力。”说着，何坚从包里拿出一份厚达两公分的书稿，猥琐地笑道：“嘿嘿……陈亮老弟，来而不往非礼也，我又有新作，这赞助的事，还得你帮忙哟。”
    陈亮哭笑不得，一把将何坚的书稿推了回去，“老何，你他娘的快成生意人了。”
    “嘿嘿，成交？”
    当然成交，何坚是有能量有影响的人，陈亮不想失去。
    仅过了一天，陈亮的文章就出现在《云岭日报》的头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