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诈

想要脸就别跑业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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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敲诈
    从军区干休所出来,班车已经没有了。街上寂静空旷,寥寥可数的车和人。一眼可以望到夜的深处。
    晚秋的风很凉,把手伸进口袋,触到里面的50块钱。是老人给我的打车钱。从这里步行回去要走到下半夜,累得筋骨酸疼,明天跑业务很成问题,所以这钱省不下。
    很为这个想法自卑,好在夜很黑,没人会发现一个角落里还有一小团不敢示人的猥琐。
    老人是个老八路。我先认识的老八路的儿子。我管老八路的儿子称呼薛总。是一家国有通讯公司的老总。我的身份是记者,实际就是广告业务员。再说明白一点就是挖空心思专门琢磨有钱人的人。
    我大学毕业后做过送餐员,发过宣传单,做过家教,乱七八糟的事情没少做。春天时候,一家小报招人,我就凭着还算不错的文笔应聘成功,做起名为记者,实际是广告员的活了。报社的周总经常跟我们鼓劲,他讲话器宇轩昂,嗓音洪亮,极富鼓动性。他说,做记者不会抓钱就不是好记者,他用身边的例子,同行的例子支撑他的论点,例子都是经过艰苦波折最终搂得盆满钵满。刚刚入行的我们都听得睁圆眼睛,屏住呼吸,心甘情愿地进入了周总摆布的气场,个个热血奔涌,心向往之。经过一周培训,我们都被周总派遣到大街上,四处梭巡,专找商家的门进。
    我每天要跑10家商家。春夏秋三个季节下来,我记不清已经跑了多少家。鞋跑坏了四双,现在脚上的也已经遍体沧桑。其中拿回几个报花,商家说先做做看看效果,结果有几个上托的电话还是我请同事打的。我们大家都彼此上托,要不然百分之百搞砸。我的伎俩被商家识破,再一去就面带冷笑,我不寒而栗,敷衍两句就撤了。从春到秋,一共就这三千块钱广告费,百分之四十提成,到手一千二百块钱。说不是是报社有远见,还是为了笼络出人才,试用期三个月,每月八百底薪,暂时完不成任务也发底薪。我一直没能完成任务,却一直领受底薪,是因为我的文笔突出,老总另眼相看。但会上也没少零言碎语地敲打。今天给面子不等于明天还给面子。再这样下去我肯定没有好下场。但绞尽脑汁也改变不了丝毫惨淡局面。每天早晨醒来,撕掉一张日历。是我和很多年的习惯,新的一天开始了。努力努力再努力。而今,我的努力就是在泥潭里咬牙切齿白费功,房费眼看就要续交了,我手里只有几天的车钱饭钱。
    其实,除了那点可怜的创收,还有一点不值得提的希望。尽管渺茫,毕竟还是希望,顺便提一下。一家保险公司的办公室主任个跟我相处得不错,我可以经常去那里蹭饭、闲扯。而实际的问题需要上级做计划,赵主任才可以给我这小报分一点汤喝。另一个就是薛总了。我起初去薛总那儿,他对我客气里带着冷淡,人家我这样的见多了,让个座端杯水就已经不错了。我只有寻找机会扭转一下最好不过了。一天薛总看下属交上来的材料,骂写的什么破玩意。我就搭腔问怎么了,文字活我还行,要不我看看能不能帮忙?薛总递给我材料,满篇空话套话大话,实际问题却一带而过。我指出问题所在,标注应该删除和应该充实的地方。薛总一看就叫好。于是薛总脸色有了笑容,我也可以端坐自如一点了。薛总要看看我的作品,次日我就拿给他看。都是在大大小小报刊发表的文学作品。薛总看过,想了想说,我有个事,我父亲是1938年参加革命,正师级离休。对过去的经历十分缅怀,平时滔滔不绝地跟人讲啊讲,已经形成了一种心结。把自己的经历些出来,一直是他难了的夙愿。去年我请了一个中文研究生给他写过回忆录,只完成了一半就进行不下去了,因为无论是我还是父亲,都对作者的文字能力不认可。现在看来这个研究生有学问但写作能力较差,操作起来费力不讨好。现在我想你能不能把这个事担起来。我立刻说,应该没问题。回忆录我也接触过,文字水准要求不是太高。只要主人公满意就是唯一标准。那个研究生连这一点都得不到,说明文字上的确弱。
    薛总跟说说定,先跟老人接触一下,试着写一写,然后再具体商定事宜。目前每次去的都是我跑完业务后的时间,要在老人那里吃晚饭,然后采访,回去整理、写作。每次完事后几乎都没有班车,所以就给我50块钱打车钱。即便最后试行不成,薛总说也会给一些报酬。
    但和老人一接触,我就发现不应该只是研究生的问题。老人85岁,身板挺直,说好铿锵有力。讲述时目视远方,好像在遥望着曾经岁月娓娓道来。可是,说着说着,思维就发生陡转,把和鬼子激战扔到一边,说起如何与媳妇相识的过程。说起被鬼子围困,部队咬牙坚持,一个窝头必须吃三天。随即沿着吃饭一路说到如今的吃饭上面,二十分钟过去了,还在围绕如今的美食滔滔不绝,眉飞色舞。我几次要把他牵回来,但他置若罔闻,他陷得很深,在自我的情景里十分享受,好像什么力量都无法改变。我很累,我被这个老八路搞得疲惫不堪。只得依然认真勤恳地记录,回去再寻找相关的内容捏合在一起,而无关的东西往往占绝大多数。就是说,四五个小时的工作,有价值的工作往往也就一个小时左右。本来跑了一整天业务已经口干舌燥腰酸背痛,晚上再受这个罪,图的什么呢?
    很简单,不就是为创收吗。为了创收,就要跟薛总贴近再贴近。终于出现了机会,人家让自己展示一下才能,而这个展示的过程就跟一种惩罚差不多。我常常都怀疑,这个机会到底是不是个机会。
    第二天我很晚才醒来,醒了也不起,懒在被窝里胡思乱想。出门时已经快中午。看来真的累了。
    走到一个街口,赶上红灯,等到绿灯了,我也没挪步,我想不好下一步怎么着,或者干脆什么都没想。愣在路口后面的人就碰我,因为我挡道了吧,我往旁边挪一下,后面的人还碰我,我一回头,见是一个同事,就是和我一批来的女同事,你是……我一时叫不上他的姓名。来了半年,除了开会时见面,平时格忙各的,大家没有机会交集,偶尔碰面也就点点头就过去了。许靖,她自我介绍。我呵呵笑笑,说我叫范涛。我说我还以为是走路的嫌我挡道呢。许靖说我在后面杵你好几下,你都没反应。想什么呢?我说什么也没想。许靖说都中午了,我们吃饭吧。我吭哧一下,不知道应该拒绝还是应允。许靖已经拽起我胳膊过道了。
    她问她请客,问我喜欢吃什么,我说我没什么忌口的。平时话都没说过一句,现在就吃人家,我想说我请客,开始我兜里只有几十块钱车费饭费,下馆子一个菜就得几十块钱,所以我只是想了想。很不自在地跟着许靖进了一家老四川。
    我们点了几个菜,几瓶啤酒。许靖能吃辣的,吃多了就冒汗,嘴还撮成喇叭呼辣气儿。有时辣气儿都呼到我脸上。她问我跑的怎么样,我说别提了,就拉来几千块钱。她说她也一般,就整个一整版,一万块钱。叫痛立克。我说还是你厉害。她说了一串下一步计划,还说了一些招数,比如郭军就用很多招数,其中就是请客户洗澡时给人家搓澡,听说为了这个他还亲自学过技艺呢。搓澡可以给人家在、搓舒服了一直想着你,为下一步成功做铺垫。郭军是我们一批来的,先是三个月没开张,然后就一发不可收。他有不少别人做不到的歪点子,很受周总肯定。是报社创收的主力。她说这些时不时捂嘴笑,好像有点不好意思。样子挺妩媚。但她说男人间搓澡,毕竟别扭。她说了一些有趣的事情,又说,范涛你文笔好,我在业务上积累了一点经验,我们合作一下呗。
    我问怎么合作?她说她找客户,让我去给客户写稿,就是写人物专访。让人家喜欢我们的文采,自然就容易掏钱了。
    许靖跟我商定,我给她的客户写稿,按照她提成的百分之二十付酬。另外算我们二人的广告任务。各占一半。就是拉来一万块钱广告,每人算五千块钱广告任务。我连连说好。
    在自己青黄不接的情况下,跟一个女孩子合作,我多少有些不自在。但是我也是靠实力合作。再就是大家互相商量鼓励着做事,要比自己孤孤单单地好很多吧。
    次日下午,许靖电话说,要我把作品之类带着去一家公司。我急急地回去,找出作品、证书等跑去见许靖,许靖带我去一公司见黑总。路上,许靖问我,你昨天是说给薛总父亲写回忆录是吧,我说是啊。她说哦,到了那里不要插话,看我的。我说好。
    黑总正在打游戏,见我们进门,摆摆手让我们先坐,他飞快地点击鼠标,冲着电脑一个劲地嘿嘿地使劲:哎哎,看我不整死你看我不整死你,操你妈的看我不整死你个瘪犊子。许靖抿嘴跟我偷笑。半个小时过去,黑总才恋恋不舍地罢手。许靖说不急,黑总你可以接着玩,我们等着就是。黑总说,那哪行啊,那还不得干到天亮呀。黑总问许靖你母亲的病好些了吗?许靖说好些了,感谢黑总,然后就入正题,说我是作家,很有才,我把作品证书递给他,他虚着眼睛把作品证书翻过来调过去看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后来许靖说黑总,范作家现在还给薛总写稿呢,你们一定很熟吧。黑总就精神起来,说是啊,老薛我们经常聚,哦,还给老薛写稿啊,那就没问题,老薛看好了,我这就成。他把作品等往桌上一拍,就叫手下拿来有关材料,我看了看,很杂,有用的不多,就说黑总,要不咱们聊聊,丰富一下材料。黑总摆摆手,不用不用,材料里都有。你就整吧,好了,就这样。许靖给我使个眼色,我止住。
    ------题外话------
    谁都有梦想,不然活下去就成了问题。而为了梦想而活着,梦想就会一直奴役着你,梦想就成了你无尽的痛苦之缘。这就是现实,这就是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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