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喂养你的人鱼[星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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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实验室内，顾准站在仪器面前, 沉默的看着显示屏上起伏的曲线。
    “这太平缓了。”程恪在他身后说, “如果单看这条曲线, 我会认为融合已经完成了。“
    老人没有说话，他半阖着眼眸站在那里，过了一会儿，忽然开口询问，“多莱进去多长时间了？”
    程恪说：“不到一个小时，先生。”
    顾准说：“打开电击装置，准备外界干预, 刺激融合。”
    程恪倒吸了一口凉气，“真的要这样吗, 先生？从目前收集的信号来看，过程进行的还算顺利。电击造成的后果是不可挽回的，而且风险极大, 不到关键时刻我不建议采用这种方法。”
    顾准沉沉的眼眸看着屏幕上平缓的曲线，“你不了解林恩，他只是不屑于欺骗, 但当他想骗人时, 他连自己都能骗过去。”
    “肖牧白和林恩，都是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顾准淡淡道, “而林恩强于肖牧白的一点就是, 他身上有枷锁。”
    “我们需要他的枷锁。”
    程恪无言, 伸手拧开了仪器上一个小小的红色按钮。
    床上, 林恩的身体忽然剧烈抖动了一下，监视器上，原本平和的曲线大幅起落，在高频率的抖动下 ，依稀出现了两条重影。
    多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林恩那句话才刚刚落下。突然之间，整个世界开始了剧烈颤抖，高山倾塌，雨水从天边倾注而下。房屋扭曲变形，他惊慌地看向林恩，发现对方面色惨白，额角有豆大的汗珠淌下，下颔线条紧绷，整个人摇摇欲坠的站在那里，
    “先生。”他惊叫一声，整个人扑了过去。
    装粥的瓷碗从他手中跌落，却没有想象中一样在地上摔得粉碎，而是像一阵轻烟，在即将撞击地面那一刻消散在了空气之中。
    “离我远点。”林恩的话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他伸手推开多莱，站起身，最后看了多莱一眼，那一眼复杂而锋利，像高悬的冰凌，折射出冷淡的光晕。
    多莱愣了一下，松开了抓着林恩衣服的手。
    在那一刻，他忽然分不清眼前的人到底是谁。
    “呆在这里，不要出去。”林恩不容违背的告诫道，说完，毫不留恋的走过多莱，关上门离开。
    多莱看着林恩的背影，直到那一声尖锐的关门声响起，他还苍白着脸呆呆的站在原地。
    他是个累赘，多莱心想，无论是先生还是哥哥，他只会拖累他们，远没有跟他们一起并肩作战的实力。
    外面一直有剧烈的震动传来，山崩地裂中，这件小小的房间仿佛上帝为亚当和夏娃开辟出的伊甸园为多莱挡住了所有的狂风暴雨。人鱼在角落里蜷缩成小小一团，把脸埋进双臂之间，他想要为先生和哥哥祷告，恍惚中，他却又不知道该向谁祷告。
    拜肖牧白所赐，他从小就是个无神论者。
    星际文明尽管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依然有不少人相信神灵的存在，但肖牧白对此嗤之以鼻，也从不给多莱灌输这样的思想。
    像他们这样在垃圾星厮杀长大的人，再明白不过命运只掌握在自己手里的道理，又怎么会还有功夫去相信神灵？
    外面的震动渐渐平息，柔和而白光顺着窗口泼洒进来。多莱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走到门口。
    他将手放在门把手上，犹豫了一下，向下用力。
    门被打开了。
    白光照的他微微眯起眼睛。
    外面并不是他想的那样满目疮痍的大地，相反，整个世界被像蜂巢一样分割成了一个又一个纯白色的六边形房间，每个房间的墙壁上有三扇门，分别通向其他三个未知的地方。
    像是人生道路上衍生出的无数种可能。
    多莱沉默的走过去，推开离他最近的一扇门。
    浓重的绿意扑面而来，面前是一片原始森林，泥土湿润的气息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多莱站在森林边缘。
    不过片刻，一个青年拎着一把草药，低着头急匆匆地从森林深处走出来，看见多莱，明显一愣，“你是平民？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穿着破破烂烂的作战服，神情疲惫，脸上还沾着泥土和未干的血迹，可尽管如此，也遮掩不了他身上，骄傲的、冷冽的，利剑一样的锋芒。
    多莱动了动干涩的喉咙，“我叫多莱。”
    他向前迈了一步，小心翼翼的问；“……你是叫林恩吗？”
    青年脸上的神色一下子警醒起来，动了动嘴唇，刚要说些什么，眼前的景象再一次扭曲变形，绿意葱茏的原始森林和狼狈的青年全都消弭于无形，纯白而空旷的房间再次出现在多莱面前。
    依旧是三扇门，三种选择，三段回忆。
    为了促进融合，电击把肖牧白和林恩原本完整的记忆全部打碎，本来应该第二次电击的时候重组，但这个过程意外遭到了肖牧白和林恩的联手对抗，于是就造成了如今这个局面。
    多莱推开下一扇门。
    这是一间玩具室，木质的地板中央铺着白色的柔软羊毛地毯，一个小男孩正坐在毛毯上，摆弄着自己手里的玩具。
    那是一个可拆卸的小型机甲。
    听见响动，小男孩看过来，乌黑的眼睛漂亮剔透，脸上还带着婴儿肥。他板着一张肥嘟嘟的小脸，冷淡而戒备地看过来，尽可能严肃的问，“你是谁？”
    “…… 我是你父亲的一位朋友。”他语焉不详地说，走过去问，“要一起玩游戏吗？”
    小男孩乌黑的头发支棱着，发梢微卷，他侧过头，带着点挑剔地打量了多莱一番，“不是所有人都能和我玩游戏的。”
    “你足够聪明吗？”
    多莱不答，他蹲下身，一屁股坐在了毛毯上，用手指拨了拨那些精妙而小巧的零件，不到二十秒就用它们组装出了一个完整的机甲模型。
    这个对小孩子来说可能是当下最新的机甲模型，对他而言早就是好几十年前的老型号了，当年哥哥拿着机甲发展史给他做睡前故事的时候，他对这些东西就已经倒背如流。
    小男孩用两根手指夹起模型看了一眼，用五秒钟不到把它重新拆成一堆零件。
    “好吧。”他拖着慢吞吞的腔调，奶声奶气地说：“看你长得好看的份上，勉强算你合格。”
    原来小时候的先生是这个样子的吗？
    多莱笑了笑，刚想伸出手摸摸小孩儿毛茸茸的头顶，周围环境再一次扭曲，书房和孩子消失，他坐在冷冰冰的地上，周围只有白色的墙壁。
    他坐在那里愣了会儿神，站起来推开了下一扇门。
    然后就被扑鼻的血腥味儿冲了个趔趄。
    少年肆意轻狂的笑声在他身后响起，多莱转身，刚好撞进一双明亮的黑色眼睛。
    这是哪里来的小绵羊？
    那双眼睛这样问道。